40. 第 40 章

作品:《雷雨前夜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倪湘经过祝蓉半个月的调理,身子渐渐恢复,胎儿保住。


    坏消息是贺岚风脑部受到严重撞击,颅内淤血压迫中枢神经,位置十分棘手,路知章与严主任多番讨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建议保守治疗。


    贺岚风在ICU躺了半个月,被转入VIP病房,各项生命体征平稳,但依然昏迷不醒。


    “能不能醒来,不好说。”路知章仿佛一夜之间苍老十岁,满头白发,拍着路明昱的肩膀,“目前药物作用有限,只能起到辅助治疗效果,多陪她说说话,对她的病情有帮助,我每天会抽空来看她。小湘现在有身孕,你要照顾好她。”


    路知章顿了顿,叹了口气:“保重身体。”


    路明昱闷声不响,七年来转嫁给路知章的恨,在看到他一头银发时,顿时灰飞烟灭。


    此刻的他,只有满腔的悲痛。


    突发意外,路明昱替倪湘跟电视台请了假。倪湘身体恢复,去电视台销假。


    “夏台长,我能不能……能不能继续在电台工作?”


    夏烽火狐疑地抓抓脸,瞄她一眼,再次跟她确认:“想好了?”


    倪湘无比坚定:“想好了。”


    “这回是彻底调任,连同人事档案一起,今后你和电视台再没半点关系。”


    夏烽火原本看中倪湘,多次暗示,哪料对方油盐不进,趁她直播事故,暂时下放到电台,反思反思,等心气磨得差不多,再调回来。


    毕竟她比谢嘉颖要漂亮得多,顶级的猎物需要良好的耐心,才能一击必中。


    而今知道她与路明昱关系匪浅,自然是放弃继续捕猎的打算,调去电台也好,眼不见为净,断了念想,省得整天心里痒痒。


    倪湘懊悔万分,陷入与当时路明昱同样的逻辑漩涡。


    如果她当时没有调休,当日在电台直播,告知听众积雪路滑,小心行驶。


    假如贺岚风正好在收听《欢乐早高峰》,听到她的善意提醒,是不是就不会酿成现在的惨剧,至少不会被撞到河里。


    联想到倪远齐的车祸,倪湘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她要留在交通电台,继续担任《欢乐早高峰》的主播,提醒所有收听节目的司机,安全驾驶,珍惜生命。


    通过自己的努力,尽可能地减免车祸的发生。


    另外,电台工作清闲,方便她去医院照顾贺岚风。


    倪湘坐在床边,用毛巾给她擦拭身体:“贺阿姨,我是倪湘,我又来看你了,今天是你昏迷的第三十七天,快点好起来吧,我和明昱都很担心你,贺爷爷前阵子差点休克,不过不用担心,路叔叔把他救回来了,现在在楼下的草坪上晒太阳,最近气色不错。”


    倪湘用棉签给她干燥的嘴唇沾生理盐水湿润:“贺阿姨,还是我,倪湘,今天是你昏迷的第五十三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昱接管极行,把公司运营得很好,今天发布一款新车,取名叫‘岚风’,是我起的名字。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插足公司业务,我就是想在若干年后,极行的员工还能记得,他们曾经有一位优秀的领导,带领公司开疆拓土,奠定极行在国内的龙头地位,还是第一家开辟海外业务的国产汽车公司。”


    倪湘不放心护工,央求祝蓉给贺岚风换尿袋,清理身子:“贺阿姨,快要足月,恕我没法亲自服侍你,我妈也盼着你早点醒过来。明昱给孩子取名叫‘承风’,路承风,继承妈妈雷厉风行的性格,我觉得挺好,万一是个女孩,名字好像有点奇怪,不过我尊重他的想法。要快点好起来,你马上要做外婆啦!”


    祝蓉看到贺岚风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眼眶湿润,咽噎地擦拭脸上的泪水:“你这孩子,没领结婚证,孩子不能上户口,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你让孩子将来怎么上学念书,想过没?”


    倪湘淡然笑笑:“妈,你别操心,我相信贺阿姨会醒过来的,她是明昱的妈妈,我希望在我们的婚礼上,得到她的祝福。”


    “贺阿姨,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等我能下床走动,带承风一起来看你。记住,它叫路承风,是你的外孙,也可能是外孙女。”


    倪湘被推入手术室的那天,还在问祝蓉:“贺阿姨醒了吗?”


    祝蓉低下眼睑,摇头。


    路明昱握住她的手,微微颤抖:“小贝帮你看着,如果醒过来,第一时间告诉你。”


    倪湘不肯进手术室,又等了十来分钟,最后宫口开了十指,再不进去,就要生产,被祝蓉强行推进手术室。


    手术很顺利,顺产,是个男孩。


    倪湘修养这段期间,路知章每日在床头陪伴贺岚风,因工作繁忙,索性在病房中间拉一张屏风,隔开一小间,作为自己的临时办公室。


    直到两个月后,倪湘身体恢复,再撤走。


    倪湘把婴儿放在床边,小家伙随他父亲,很调皮,勾住贺岚风的手指,呀呀地喊:“噗,噗。”


    孩子太小,倪湘教他学说话,只会念这一个字。


    贺岚风的手指稍稍动了动,不知是被路承风拉扯,还是真的动了。


    倪湘按铃,大喊:“医生!医生!快过来看看,她好像动了。”


    路知章跌跌撞撞冲进来,在门口绊了一跤,连滚带爬挪到床前,严主任用手电筒照她瞳孔,用小木槌轻轻拍打她的膝盖,手肘。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与路知章对视,摇头离开。


    倪湘坚信自己没看错,起身阻拦:“严主任,你再看看,我刚真的看到她动了一下,就这样。”


    她用中指比划,微微晃动一下。


    路承风被倪湘抱在怀里一颠,哇哇地哭。倪湘只好做回靠背椅,安抚孩子。


    路知章拍了拍倪湘的肩:“大家都尽力了,你也别太急,再观察观察。”


    她确定那日贺岚风的手指真的有动过,经常带路承风来探望贺岚风,陪她玩,仔细观察,可贺岚风就真的是一个植物人,不管孩子怎么闹腾,纹丝不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倪湘每周来四次,一来就是坐一下午。


    这日直到晚上八点,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入病房。


    “对不起,贺阿姨,今天来晚了。”倪湘照例观察一下仪器上的数值,这一年来,她跟严主任学习了很多医学知识,能看懂各种数据。


    和往常一样,三条线波澜不惊地抖动着。


    倪湘坐在靠背椅上,陪她说话,严主任说过,多和病人聊聊天,有助于身体康复,对病情大有帮助。


    “今天是米小贝和卢宇结婚的日子,我去参加他们婚礼,刚回来。”倪湘耐心地述说婚礼状况,把喜悦分享给她,“卢宇你知道的,他爸爸一直想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奈何他只喜欢米小贝,她是我的好朋友,也在这家医院工作,之前有段时间,她照顾过你。”


    倪湘顿了顿,强行憋住笑:“跟你讲个好玩的事,卢宇爸爸态度坚决,死活不肯同意这门婚事,就算他们有个半岁的小孩,他还是不认。最后卢宇想出一个同归于尽的方法,跟米小贝死磨硬泡一个多月,让她替自己做结扎手术。”


    “对了,米小贝是泌尿外科医生。就这么咔嚓一下,卢家绝了后,逼得他爸爸不得不认米小贝这个儿媳妇,还有他们的儿子。”


    倪湘比划一个剪刀手势,双手缠绕打了个结。


    忽然间,她似乎察觉到贺岚风的嘴角抽了一下。


    有过上次的乌龙经验,倪湘没有立刻喊医生,用桌上的手电筒照照她瞳孔,按照严主任的吩咐,拿小木槌轻轻敲击。


    贺岚风没有任何反应。


    可能是刚才的话刺激到她,倪湘耐心解释:“贺阿姨,你放心,我不会让明昱结扎。”


    倪湘举手发誓:“再偷偷告诉你个小秘密,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明昱说。我又怀孕了。求求你,快醒过来吧,再拖下去,承风就真的没法上幼儿园,他到现在还没法上户口。”


    病房门被推开,路知章和倪文山一同进来。


    倪文山几乎没怎么来过,他和贺岚风关系隔好几层,与祝蓉同居在她的婚房,没结婚,也没对外公布两人关系,就这么一直耗着。


    祝蓉无所谓,说是这样过日子也挺好,老了有个伴,真要和他结婚,往后在地下与远齐团聚,没脸见他。


    倪文山顾虑到祝蓉的心情,没提过两人的将来,他觉得现在的相处模式是最优选择,为彻底排除祝蓉的顾虑,也去米小贝那里,做了结扎手术。


    他保证不会给倪湘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乱了倪家的关系和辈分。


    路知章今日神采奕奕,来告知倪湘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远山药业历时一年半研发的吡拉西坦,通过药监局的批文,已经上市。


    倪文山从包里掏出一盒药,激动地颤抖,药盒落在地板上。


    他弯下腰,拾起来,拍了拍药盒,像是个宝贝,捂在手心。


    好一会儿,才开口描述:“这款药对植物人有显著疗效,临床试验一年内苏醒率提升三个百分点。”


    路知章欣慰地舒展眉宇,拆开包装,揽下护士的活,在生理盐水里注册新款药物。


    倪湘怀二胎,身体不便,又向邱德海请产假,每日陪在贺岚风身边,学路知章的样,把病房一分为二,一边是她的病区,一边是倪湘的卧室,吃住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换了新药以后,贺岚风时不时地会动动手指,虽然还未苏醒,但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日,倪湘在病房里陪路承风搭积木,小家伙手很巧,完美继承父亲聪明的脑瓜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堆了一个床架高的城堡。


    倪湘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拍手:“承风好棒,妈妈奖励你一颗糖,不要告诉爸爸。”


    路承风眨眨眼睛:“嗯,不告诉啪啪。”


    倪湘歪着身子,去够沙发另一头的包,小腹突然一股胀痛:“啊!”


    羊水从沙发上流淌下来,浸湿地上的城堡。


    路承风急了,拽着贺岚风的手:“婆,婆,妈妈痛。”


    贺岚风手指微微晃了晃,缓缓抬起手臂,动作很慢。


    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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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墙上的铃,被按下,护士急匆匆跑过来,发现倪湘瘫坐在沙发上,紧绷着脸,羊水流了一地。


    一阵手忙脚乱,倪湘被架上推车,送入产科。


    路知章留在病房里,照看路承风。


    路承风指着贺岚风,口里蹦出几个字:“婆,按。”


    他爬到贺岚风身边,按了下铃。


    年纪太小,他不会说“醒”这个字。


    护士以为出了什么事,又跑进来。


    路知章说小孩误碰,把护士打发走,把他抱起,颠几下:“小孩子不能调皮,可不能像你爸爸那样,要乖,知道吗?”


    路承风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躺在贺岚风身边,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把手臂很慢地一点点抬起。


    由于手短,他够不到墙上的铃,索性爬起来,又按下铃。


    孩子是有些调皮,但今日似乎过于执着按铃。起先他以为是他救母心切,按的铃,现在想想,可能并不是,孩子想要表达的是——


    贺岚风按的铃。


    护士听到铃声,又急匆匆跑进来,跟来的还有严主任。


    路知章挥手招呼:“严主任,快帮我看看,我怀疑刚才是岚风按的铃。”


    严主任抬眼一怔,熟练地检查起来,而后对他摇摇头,拍他肩膀安慰:“路院长,可能你最近太累,要不去休息会。”


    路承风死活不依,抓住严主任的袖子,不让他走,第四次按下铃,啪啪啪地死命按。


    倪湘在生产,贺岚风没人照顾,路知章决定留下来,看住孩子,不让他再搞破坏,顺便留意贺岚风的状态。


    病房重归寂静,路承风拉住贺岚风的手臂,使劲地摇晃。


    小孩子力气不大,让他拉拉,恢复肌肉也好,路知章在旁看顾。


    “知章。”一道低沉的呼唤声,穿透昏暗的夜幕,灌入路知章疲乏的体内。


    他打个激灵,拍拍双颊,揉了一把,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病床。


    “知章。”贺岚风有气无力地又唤了一声。


    “诶!”


    两行热泪从双颊淌下,顺着皱纹蜿蜒流淌。路知章上前握住贺岚风的手。


    路承风学着外公的样,握住她另一只手,嘴里嘟囔着:“婆,婆,妈妈,弟弟,妹妹。”


    路知章想要摇起病床,被贺岚风摆手组织,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推,我,去,产,科。”


    “好!”路知章激动地点头,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贺岚风的手背上。


    祝蓉又在帮倪湘生产,路明昱焦急地在手术室门外踱步,刚一个转身,眸底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滚了两下喉结,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妈……妈!”


    路知章推着贺岚风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严主任和几名护士。


    “小湘,生……生了吗?”贺岚风想抬起胳膊,试了几下,抬不动,所有的力气,在按铃的时候,消耗殆尽。


    路明昱满含热泪,声音哽咽:“在生,快了,我们一起等她出来。”


    三人靠在很近,路承风坐在病床上,觉得好玩,把他们的手一只一只叠起来:“等妈妈。”


    “好,一起等妈妈。”路明昱把儿子抱在怀里,激动得说不下去。


    手术室的灯熄灭,倪湘被推出来。


    由于她坚持要顺产,祝蓉拗不过她,这次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母女平安,吓得她到现在双手还在颤抖,接生过几千名婴儿,这一次她差点在手术台上昏过去。


    推车缓缓划向贺岚风,她拼尽全力,伸出手。


    倪湘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到她,微微睁眼,偏头,发现是贺岚风在拉她的袖子,几乎没什么力道。


    倪湘伸手抓住她的手,湿汗将两只手粘连在一起。


    “贺阿姨。”


    “小湘。”


    经过半年的康复训练,贺岚风恢复语言功能,四肢因长期卧床,肌肉萎缩,暂时只能坐轮椅。


    路知章推着她,进入听月轩。


    贺岚风披着围巾,怀里抱着路晚玲。


    这次是倪湘取的名,因为在她生日那晚,是贺岚风帮她按的铃,叫来护士。


    路承风已经会走路,一跌一撞地拉住路知章的裤腿,跟在身旁。


    倪湘穿着洁白的婚纱,在门口迎宾,奔过去,蹲在贺岚风身旁:“贺阿姨,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好叫人去接你。”


    贺岚风看上去又瘦又小,失去往日的干练,却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慈祥,摇了摇头:“没事,有知章陪我。小湘,你怎么还喊我贺阿姨。”


    “妈!”倪湘轻轻地唤了一声,趴在她的膝盖。


    米小贝迅速捕捉到温馨的画面,用手机记录下一张特别的全家福。


    可惜路景行没能盼到女儿苏醒的那天,在路承风一岁那年,因冠心病去世。


    临走前,他握住倪湘的手,给予她最后的鼓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挺住。”


    “我会照顾好他们母子,外公,你放心。”


    贺景行心满意足地落下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