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未停，积雪像奶油厚厚堆了一路，雨刮器在眼前拼命摆动。


    “你把我放路边就行。”车里，苏溪指着前方转弯空地对戚妄说。


    戚妄，“没事，我送你进去。”


    坐在车里，能清晰听见轮胎碾压积雪的滋滋声。


    车子在电台门口停下，苏溪下车，看向里面的戚妄，“雪又下大了，你路上一定要慢点。”


    就说话的这点时间，苏溪的头发上已经落满白雪。


    “等我下。”


    戚妄说着下了车，走向后座位。


    视线被挡，苏溪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就听车门‘砰’的关响，一柄深蓝色雨伞出现在车顶。


    戚妄打着伞绕开车子缓步走到面前，将伞递来。


    苏溪没接，问，“你呢？”


    戚妄，“我车里还有一把，这把你拿着。”


    说着又朝她递了递。


    苏溪接过，伞布下的世界骤然变低。


    戚妄被顶到脑袋，微微低头。


    苏溪立刻往上举。


    察觉到动静的戚妄，笑了下。


    雪白的世界，将他的双眼衬得亮亮的。


    苏溪，“其实你今天可以不用送我的，地铁离这儿很近。”


    戚妄，“早高峰太挤了，送你不好嘛？”


    苏溪，“也好的，只要你不嫌麻烦。”


    “苏老师？”身边传来声音。


    苏溪侧首，“杨导。”


    杨震远，“还以为认错了，真是你，怎么站雪地里。”


    苏溪，“弟弟送我上班，说了会儿话。”


    杨震远看向同样望过来的戚妄，盯着这张帅气的脸看了半天，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露出霍然的表情。


    也没说别的，只道，“太冷了，我先进去了。”


    他跺跺脚。


    苏溪点头。


    戚妄察觉到了这位杨导的微妙的表情变化，但也只是稍绝困惑，并不在意。


    “那我走了。”戚妄对苏溪说。


    “好，你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嗯。”


    戚妄转身，走出伞布。


    苏溪站在原地，看着车身逐渐驶离。


    今天换了个地方开会，在即将布置好的摄影棚里。


    工作人员频繁的穿插在影棚中，道具布景。苏溪、杨导、制片还有几位，一起在对面的透明玻璃门内开小会。


    这次出镜的除了苏溪这位固定的主持人，还有位在第一期受邀被采访的嘉宾。


    但听制片的意思是还没确定下来，要么档期不空，要么对《故事》本身不感冒。


    杨震远问，“你那边确定的怎么样？”


    制片没第一时间回答，眉峰紧了紧说，“我还在沟通。”


    杨震远给了个期限，“最多三天。”


    制片，“嗯，我尽快。”


    之后又谈论了些关于赞助商的事情，大致方向就算敲定了。


    会议结束，众人逐个离开。


    【我到了。】手机震动传来，是戚妄。


    苏溪退出人群，打字：【怎么现在才到？】


    戚妄回复的很快：【先去了几个客户那，绕了点路。】


    苏溪：【嗯。】


    片刻，戚妄：【你几点下班？】


    苏溪看了眼繁杂的现场：【你要来接我？】


    戚妄：【不方便？】


    苏溪：【你的车，坐得还挺舒服。】


    办公室里，戚妄扬唇轻笑出声，“想搭顺风车就直说。”


    他曲指敲字：【我随时可以走，你好了告诉我。】


    苏溪：【好。】


    戚妄一到公司就去了自己办公室，百叶窗开着。他可以一眼瞧见窗外办公室的所有人，所有人也可以一眼瞧见他，连同他上扬的嘴角。


    厚底棕色短靴行走在地毯上，越过敞开的门，指尖在门上轻轻敲了下。


    “在看什么，这么好笑？”裴晨星一进来，就看到戚妄捧着手机在笑，她问。


    听到声音，戚妄抬头，“怎么突然过来？”


    裴晨星在他对面坐下，新做的指甲在桌上轻敲，哆哆两声，“甲方来你这儿窜窜门不行？”


    戚妄，“行。”


    裴晨星的视线在看到桌上的糖盒后顿住，巴掌大小，结绳用的枣红色流苏款，很精致。


    她问，“这是你的喜糖？”


    戚妄淡淡说，“嗯。”


    裴晨星探出手掌，“来两颗。”


    戚妄，“你不是一直嚷嚷着在抗糖？”


    裴晨星，“突然想吃了。”


    戚妄打开糖盒，拿出两颗递过去。


    裴晨星盯着掌中小小两粒，一时无话。


    戚妄，“怎么不吃？”


    裴晨星看他，“我以为你会把整盒都给我，居然真的只给两粒。”


    戚妄，“剩下的我要慢慢吃。”


    裴晨星，“……”


    她撕开糖衣，塞嘴里，浓郁的苦涩在舌尖化开，随后才是淡淡的香甜。


    面前，戚妄已经将盒绳系好，修长白皙的指节穿过枣红色流苏。红的红，白的白，泾渭分明却又十分吸睛。


    巧克力在舌尖滚动，裴晨星看着戚妄无意识把玩流苏的动作。


    ——慢慢吃。


    高中那会儿太疯，家里专门给她找了个大学生家教，自那时认识戚妄开始，但凡和他关系好的，都知道他不吃甜。


    “怎么突然结婚了？都不提前通知一声，什么时候办婚礼？也让我们见见新娘啊。”裴晨星说。


    “不办了。”


    “不办？”裴晨星愣住。


    “嗯。”


    裴晨星的视线在戚妄面上转了两圈，眉峰渐渐蹙起，嘴唇张了张，却又合上。


    过了许久，她起身，“没别的事了，那我回公司啦。过来单纯就是好奇嫂子是谁，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吃了你两颗糖也该走了。”


    裴晨星带上门离开。


    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走。


    办公室铺了厚厚的灰色地毯，吸光且无声，裴晨星静默地朝前走着。


    余洸端着水杯从茶水间出来，就看到这么一位心事重重的学妹，“你眉心的皱纹都快夹死苍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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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晨星的第一反应是摸眉心，她最近刚打了水光，皮肤白嫩通透，怎么可能有皱纹。


    一抬头，失语，“……”


    余洸朝她举举杯子。


    裴晨星一把拉住他，迅速拐进茶水间。


    余洸吓了一跳，高喊，“打人违反治安！”


    裴晨星懒得搭理他，一掌撑在他背后的墙上，“我问你个事。”


    余洸再次被这壁咚吓一跳，头往后仰，露出圆润的双下巴，声音像似被硬挤出来般艰难道，“你，说。”


    裴晨星，“戚妄怎么突然结婚了？和谁？”


    “我要知道就好了。”余洸说，“我问他，他根本不告诉我。”


    裴晨星打量他的表情，在确认他眼中愤懑的真实性后，终于相信了，松开手。


    余洸嘀咕，“自从他搬去他姐家，各种奇怪的事情就来了。”


    裴晨星捕捉到了重点，眉毛挑得高高的，“他姐？”


    “嗯，你也应该听说过，很有名的新闻主持人。”余洸竖起拇指，“给你个提示，姓苏。”


    裴晨星一怔，双眼慢慢睁大，“苏……溪？”


    余洸，“哇，你反应真快。”


    裴晨星的反应很奇怪，怔忪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


    她低下头，余洸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下一秒就见她霍然抬头，“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和苏溪住在一起？”


    余洸被她的眼神吓到了，语气下意识变轻，“……对啊。”


    裴晨星没再说话，离开了茶水间。


    余洸看着远离的背影，挠头，“什么情况？”


    裴晨星回到车里，全程以慢速到达公司。


    前往办公室的途中，她如往常一样和同事们打招呼，唯独有一样和平时不同。她的桌上多了份礼盒，礼盒Logo和戚妄桌上的喜糖一个牌子。


    喊来秘书，问，“早上谁来过？”


    秘书说，“戚总拿过来的，他到的时候您还没来，说是送份喜糖。”


    “送完就走了？”


    “是的。”


    助理离开后，裴晨星坐进松软的皮质椅，背部放松且完全贴着座椅，脖颈依着头枕，整个人都陷入这昂贵舒服的椅子里，可视线却始终盯着前方桌面上的礼盒。


    礼盒也是通体枣红，手提用了流苏，外包装的Logo镶了金色，简单精致。


    其实她上班也挺早的，和员工一样的时间，朝九晚五从未迟到过一天。


    今天完全是因为暴雪堵车，才耽搁了。如果不是下雪，她一定不会错过携礼来访的戚妄。


    戚妄闪婚？


    很难想象。


    但如果对象是苏溪，那便不奇怪了。


    那是她刚考上郴大的夏天，戚妄的哥哥去世那晚，她去吊唁了。


    认识的哥哥突然意外离世，她很伤感。可就在那晚，她看到了戚妄为什么始终不肯接受她告白的原因。


    黑夜，僻静又隐秘的榕树下，戚妄抱着女人拥吻的画面，他紧握到指节发白的画面，他隐忍又充满绝望的表情。


    多么复杂，


    复杂到让她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