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千峰落雪，他们自潮汐雾海而归。


    林以清在断崖之畔，盘膝闭目而坐，漆黑的长发随风而舞，一袭黑袍吹的猎猎作响，太清山的灵气朝着她汇拢而去。


    半月之后，栖无峰的上空，雷云驱散雪雾，天色瞬间暗了下来，一道道恐怖的气息藏在云层之中，威压铺天盖地的笼罩着整座栖无峰，朝着某一处的破境之人涌去。


    “这是......真灵境的天雷劫。”


    水衔月眼中惊异，抬头看向天穹上翻滚涌动的劫云，狂暴的天雷在凝聚，那是突破真灵之境的雷劫，世间修士能够在真灵境引动天雷罚身，无一不是绝世惊才。


    她的神识笼上整座栖无峰，雷劫聚在栖无峰上空，渡劫之人必定是她栖无峰的弟子，在断崖之畔，她寻到了林以清的身影。


    林以清自云荒归来后，便一直在断崖修炼，千锋断崖之处，巨剑天碑，灵气与剑气相容，不肖数十日，她的剑道初成，一举突破真灵境。


    她的剑在云荒遇难之时，在生死之间，便已经凝成了雏形，突破了自己的剑道，又得到两位圣君的剑道传承，林以清知道自己不日便能突破，只是没想到突破引来了天劫，她神色凝重的看着头顶凝聚的雷云，恐怖的道威压迫着她心神动荡。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天雷之劫，天雷向她逼近，林以清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股足以将她湮灭的雷霆之力，灵海上的剑影颤动，似乎要冲出来，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摒弃杂念，镇静本心。


    “我这是我天劫。”她并未退缩，反而愈发剑心坚定。


    “以清，快离开栖无峰，去太清山北渡劫，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在雷劫中活下来。”


    师尊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急迫而郑重。流光伞受到召唤，出现在她身侧，断裂的伞面重新覆上流光。


    长曦主峰上，站着一群人，所有的目光都朝着栖无峰的上空投去，站在首位的是宗主柳璟之，身后是一众宗门长老与其他六位峰主，皆是为这天雷临世而来，他们好奇是谁引下天劫。


    萧辰从栖无峰来此，躬身行一礼，“见过各位师伯，宗主师叔，师尊，栖无峰的弟子皆已经撤出。”说完他来到水衔月身后。


    栖无峰不少弟子，从修炼之中惊动出走，不明所以。


    “师尊，是林师妹在渡劫吗？”有弟子问，他们年岁尚小，仰头第一次见到天穹上的天雷之劫，有种雷劫之下微渺如尘之感。


    “嗯。”水衔月转过身看向她的弟子，轻轻的点了点头，只是眉间拢着几分担忧。她又看向一旁的小师弟柳璟之，同样的神色凝重。


    半晌后听他开口，“这天劫比我们当年渡劫时更强。”


    “怎么会？”柳璟之的话一落，便有长老惊讶出声。


    柳璟之在三百年前修炼至天灵境，百年前的渡天之劫仿佛还历历在目，数千道雷光劈得他几乎湮灭，数百年收集的一身灵宝散作雷劫的灰，可谓九死一生。


    在场有数位长老曾见过柳璟之渡天境之劫是何等的惨烈。


    每一个突破天灵境的修士，都会想尽一切保命之法，在雷劫下活下来，纵使百年底蕴挥霍一空。而林以清太快了，以真灵之境引下了天雷。


    太清山北，是一片未开垦的灵山，在那里渡劫不会牵连到旁人，思及师尊用意，林以清立马化作一道白光朝着北方掠去。昏暗的劫云锁定了她的气息，在她离开栖无峰时，随她一同离去。


    “或许我们都低估了她的天资。”上苍不惜在真灵境降下天罚，林以清的天资太过于逆天，水衔月看到从栖无峰离开的身影，天灵剑体担当得了万年难得一见。


    “这也是我天剑宗大兴之兆，天赋如此之高，若是成长起来，那仙道顶峰未必不能一争。”底下的长老颇为感慨。


    “我们跟过去看看吧，若能写入天剑宗史册，她的天劫怎么能没有见证者。”


    柳璟之先一步，数道身影化作流光向太清山北处的荒林而去，他人无法介入林以清的劫，他们只能远远观望那片雷海中的身影。


    正在君竹峰小院儿里小息的云客衣也被天雷异象惊醒，系统三千年为她收集的仙道本源分出一部分压在了云荒，本源离体她的神魂正值虚弱之期，整个人有些懒散，竟是在与雪观澜对弈中，直接睡了过去。


    她从榻上撑起身子，披盖在身上的白色大氅滑落了下去，她伸手去抓住了，往上拉了一下，放置在榻上的半局棋局，黑白子错落，还未分出输赢。


    她将大氅重新披在身上，推开小院的门，两边的玉竹在大雪中依旧苍翠，云客衣抬头盯着天穹，千里之外的太清山脉绵延的山群掩在昏暗之中，雷光与剑光交织着划开黑暗的云层，“林以清天劫？”待她看清后满意的点点头道：“还是九阶劫云，天赋不错。”


    “岂止是不错，是很好了。”系统的声音也在她脑海中响起，九为大成，天道天罚之极。在它的记忆里渡过九阶八十一道天雷的人屈指可数。


    以林以清的天赋，引动天雷是在意料之中的，云客衣并不担心她渡不过，她现在该担心的是另一位，她往前再走几步，便看见端坐在云崖上的身影，背对着她。


    “他也要突破了。”云客衣继续往前走，在离雪观澜几步距离后，停了下来。


    云崖上的雪绕过了他，此时的雪观澜周身凝聚灵力漩涡，大量的灵力不间断的涌入体内，是突破之兆，他紧闭的双眸，丝毫不知外界天劫将至。


    天穹之上的雷云聚了又散，竟是有些仓促的离开。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失败了？”系统化作一团白光，晃在云客衣眼前，它看见天穹上这来了又去的天劫，很是不解。


    云客衣摇头，也松了一口气，掌心下压引阵之势，君竹峰下她埋下了一座未成形的防御大阵，若是天雷降至，雪观澜仍未苏醒，便以残阵之力为他抵挡片刻，再强行将他唤醒。不过她也没想到雪观澜的天劫会直接消散。


    劫云退走，天上白云流转，雪落在云层上，又飘回了君竹峰。雪观澜身上的气息急剧攀升，从空灵境突破真灵境不过一瞬间。系统围着雪观澜绕了一圈又一圈，看见千里外劫云中剑光与雷光闪烁，林以清还在渡劫之中。它不愿意相信，难不成此间天劫对他是独有的恩赐，无劫而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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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劫散去，雪观澜未醒。云客衣守在他身边，盯着他看了半晌，微微出神。她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天劫既降至，不是渡劫之人身死道消，就是天劫消亡。雪观澜是唯一一个让天劫为他退走之人。


    系统与她都沉默了良久。


    “算了，也许不是什么坏事。”云客衣这么说道。


    从云荒归来，雪观澜的修为压不住了，他很清晰的察觉到灵海上流动的灵力疯狂的冲击一道无形的屏障，挣脱桎梏，索性放开了全部的压制。


    他的灵海一分为二，一半黑中透着红，灵力阴暗狂躁，一半银里藏金。黑红是逆命术的反噬，伴随他的身躯与灵魂，灵海里凝聚的灵力越多，黑红的灵海吞噬的越快，扩散的越多，他的死亡，身躯受反噬之力腐朽而死，或灵海被反噬之力吞没而灭。


    月境之地的长老们未他选了第一种，而他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金色的灵海上灵力缓缓凝聚出一幅空白的画卷，隐隐有山河日月。神识入画，画中蜿蜒的长河尽头，群山之上云海之中的仙城，日月相照。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他会回到那里。


    神识在躺在长河里沉睡，紧闭的仙门千万次敲开一道缝隙，萦绕日月的仙光融入他的眉心中，落在了灵海上，闪动着金银交织的光。


    他似是从梦中惊醒，睁开的墨色瞳孔中流过一抹金色，他带着些许的迷茫看向他身前的云客衣。他们相对而坐，云客衣能够第一时间察觉道他的醒来。


    “我......在这里多久了。”他仿佛在这里坐了许久，看过数万次的云海落日，星月升起，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许的停顿。


    “嗯？”云客衣看他，轻声道：“不过一日。”她感觉坐在她面前的人，有一种随时离去的虚无之感，她抓不住这一丝异样，伸手抓住了雪观澜的手腕，“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么？”


    肌肤相贴，云客衣的手要比他的手腕凉上不少，雪观澜反手握住，手指贴在一起。指尖聚起暖意，他看着云客衣，回答道：“知道，我在此突破真灵境。”


    三个时辰之前，黑白棋子排列在棋局上，两人执棋的手交错落子，每落一子，看似随意，其中包含着万千推演计算，直到白子从云客衣手中砸落在棋盘上，她眉眼间浮起倦意。云客衣近日十分嗜睡，告知多次她无恙，又睡不了多久，雪观澜才渐渐放下心。


    压制的灵海松开，让他很快的突破真灵境，他一直看着她，不过是离开一会儿，一切水到渠成，他会很快回来，等她下一次醒来，来完成他们的棋局，只不过他晚了些，让阿衣在等他。


    云客衣心稍定，再问：“你方才引动了天劫，你可知？”


    雪观澜有些困惑的摇了摇头，他进入突破的状态里，好像做了一场梦，却又忘记了这场梦境。只记得空白的画卷，金银交织的光。


    他在云客衣的目光下，重新将神识沉入灵海，果然看见金银的光团漂浮在灵海上，那似乎是无规则的碎片，金光与银光环绕着它旋转，这是......他凝成的道。


    是什么，云客衣不知道，或许是残缺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