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

作品:《玉振千山

    第104章


    烈日


    在玉蝉衣脸上的泪要掉下来的那一刻,微生溟就朝她的方向伸出了手。的手举着一块素洁干净的帕子颤颤往前伸。


    只是,却听到“咚"的一声物体落地,他眼角余光瞥见陆祁着急到将拐杖丢开,皮肤干瘪微生溟的手登时缩了回来,反手压住了薛铮远的胳膊,阻止了同样拿着帕子、臂往前伸的薛铮远的动作。


    薛铮远拧眉不解看向微生溟的功夫,陆祁已经用他的帕子给玉蝉衣擦了眼泪。陆祁动作小心、态度万分珍视。在为玉蝉衣擦干净眼泪后,他依旧紧紧握着手里那块变湿的帕子,没有松开。别人眼里的陆祁在沉默着,唯有玉蝉衣,能听到他在用心声朝她说话。


    陆祁说:“你变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我也变了。你也认不出我来了。"


    玉蝉衣心声回他:“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我只是没有说。”陆祁却笑了。


    “你说在尹道友的店里那次吗?”陆祁说,“但那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第一次,在一个傀儡摊子前,我与你擦肩而过。"


    "第二次,在茶寮。"


    "第三次,才是在尹道友的店面。"


    他看着玉蝉衣着急回想的神色,就知道,她恐怕对于他们真正再度碰面的那个时刻毫无印象了。


    陆祁并不感到遗憾,反倒有种古怪的满足感。


    他已老去,她却还年....这真是太好了!只是,这一刻,陆祁终于能体会到几分当年陆婵玑作为一个凡人,看着他们这些寿命比当时的她长了不知道多少的修士的滋味。他恐怕无法看到她老去的样子了。


    过,笑纹堆在一起,刻下深深的褶皱。


    陆祁的跛足无法支撑他站立太久,他很快跌回到石凳上,眼角堆着的笑却一直没有散去玉蝉衣不再只以心声与陆祁说话,她摸着自己从前的佩剑,发现自己已经全然忘记第一次拿到它时的心情,明明那时候开心到整个世界都像是被点亮了,此刻却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


    玉蝉衣摸着这把不再趁手的剑,问陆祁:“就是它,给你招来了杀身之祸?”陆祁猛地摇头:"是它,让我一直活了下去。"


    说话时,陆祁瞥着薛铮远。在知道玉蝉衣是陆婵玑之后,薛铮远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变成了一件恐怖的事。陆祁的神经微微绷紧,他在心里谨慎地想了一番后,才对玉蝉衣道:"小道友。"


    "


    我原本不想这么快就把这把剑交给你。"陆祁说,"我们真正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傀儡摊子旁边,当我和殷小乐与你迎面擦肩而过之后,殷小乐认出了你。他说,你就是玉衣。”


    的人。


    “我拦住了当时就想找你打招呼的殷小乐,我要看看,你是不是一个值得我托付这把剑一把,将这把剑交给你。"


    “后来,是因为你在茶寮里为我让了座,却连一句我的谢都不要,才让我下定决心赌上但陆祁也没想到的是,他千里寻个托付,最后却是物归原主。他赌赢了,大赢特赢,赢到他这辈子都像是值了。


    陆祁忽然仰天一叹:"我这一生,无憾了。"


    他的目光放空了许多,脸色焕发了别样的生机,但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怎样都止不住。蝉衣手忙脚乱,想替他纾缓一番,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急得手都在发抖。正巧此时巫溪兰踏进院子里来,视线很快锁定了未曾见过的陆祁,听到陆祁的咳嗽声,她想也不想,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这边来,手搭在陆祁的脉上。巫溪兰一出现,玉蝉衣心就定了。


    悲,怕是要生一场大病。”


    “哎呀。"把过脉后,巫溪兰道,"您这身子本就有痼疾,又受了好多操劳,此刻大喜大巫溪兰说着,从她身上的天女罗裳中取出了一排银针,又取出了好几个青色的药瓶来,放到石桌上,她眼睛晶亮亮地看着陆祁,摩拳擦掌想要为眼前这个病人开一道治病的方子。但在这之前,巫溪兰问:"老前辈,我可以帮您治病吗?"陆祁憋红脸,粗喘气,一时说不上话来,心里却在思忖着她的身份和玉蝉衣的关系。他很快就猜到了,眼前的这个身着天女罗裳的紫衣少女,应当就是殷小乐口中说的不尽宗大师姐。


    巫溪兰说:"依脉象看,您的身子是在千年前妖魔作乱时伤到的吧?替您治病,我不要钱的。


    就是这针灸下去有些受罪,要先问问您愿不愿意。"


    巫溪兰十足的困惑不解:"这跛足也并非无药可医,


    您怎么不找人治一治?


    ?”


    一听巫溪兰还有办法,玉蝉衣面上呈现出期盼之色。


    接触到玉蝉衣这种目光,陆祁才对巫溪兰说道:"姑娘好心替我治病,我怎么会拒绝?只是.....我这身子的损耗并非只耗上了一年半载,而是千年所积,中间积攒的那些修为、还积蓄,都拿来延长寿命去了。这具身子就是个空壳子,哪有治的必要?我已认命,有什么灵丹妙药,别用在我身上了,浪费。"


    “不治之症?要是哪个医修能治好不治之症,那可是要在医修中成名的!怎么没有治的必要?太有必要了。"巫溪兰说,"老前辈,您别认命,愿意治疗最好。不要像


    有的人,身有不治之症,还不配合治疗。”


    说到此处,巫溪兰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微生溟,又很快射向了玉蝉衣,提起来犹有怨气:“还有人,就爱找苦吃。一帮邪门家伙,我真是什么人都见过了。”"师姐!"见巫溪兰来了,听不懂大人在聊什么但一直不敢说话的殷小乐终于放松下来,他摇了摇巫溪兰的衣袖,"我爹娘让我来拜师了,你能带我去拜师了吗?"不尽宗?"


    巫溪兰说:“等我给这位老人家针个灸我们就.....等等,老人家,敢问您为何来到我们"我是聚窟洲的一位铸剑匠人,送殷小乐来拜师的。"


    “铸剑匠人......”巫溪兰说,“我小师妹就是剑修,你铸剑她练剑,这真是种难得的缘分,那我真要好好给您治一治病,您就和殷小乐一起留下来吧。"


    "殷小乐,你先等一等,师父最近被挂在树上看守宗门新址,等晚上我就带你去拜拜师父。”巫溪兰说完,重新为陆祁诊起了脉,开始施针布药。问,只是把手放在脉枕上,十分配合。


    陆祁一怔,虽然听不懂,但他觉得,这事可能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是以没有多玉蝉衣则是将陆祁交给她的剑放回剑匣当中。她已经摸过了许多承剑门之外的剑,但却也不得不客观公正地承认,铸剑谷的火烧出来的剑的确是好剑。只不过这柄剑,她是不会再用了。


    等巫溪兰施完针,陆祁的面色好看不少玉蝉衣一颗心稍安下来。她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了,想起刚才街上所闻,玉蝉衣问陆祁:“你是怎么和尹海卫吵起


    来的?


    陆祁此刻听到她说什么都是高兴的,但笑得有些傻了,一时没接上玉蝉衣的话。玉蝉衣也不气恼,又问:"那凤凰火打的剑,真的比承剑门的剑要好?"陆祁这时回过神来,喊了殷小乐过来:"过来,将你的剑拿给你师姐看看。"火烧出来的不同。


    殷小乐依言跑过来,将他的剑交到了玉蝉衣的手里。玉蝉衣摸了摸,的确和铸剑谷的陆祁道:“铸剑谷的火炙热,凤凰火纯净,在我眼里,用凤凰火锻造的剑,根本不输承剑门。


    “只是....."陆祁皱起眉头,“只是聚窟洲的凤凰最近受了伤,吐息出来的火也比之前弱了许多。我已经很久没烧出一把好剑了。我曾经请到星罗宫宫主去看了一眼那只凤凰,她说凤凰是受了伤,凤胆没了,不知还能不能长回来。"


    “聚窟洲人杰地灵,南面有龙凤呈祥,北面有麒麟坐镇,还有一个星罗宫一-别看星罗宫的女孩子平日里嬉嬉闹闹,五大宗门就是五大宗门,她们也是真有本事,不然也护不住那满宫的宝物。"陆祁说,"可是就在这三百年间,先是麒麟心被割去,一百年后,麒麟复原,之后又是龙肝,再到最近,轮到凤凰了。在此之前,星罗宫宫主已经想方设法地保护聚窟洲的这只凤凰,没想到还是让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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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凰神兽受了伤,星罗宫宫主大怒,说要彻查到底。"


    "龙肝、凤胆、麒麟心......"玉蝉衣说,"这些东西能拿来做什么?"“样样都是宝物,用处可大了去了。但凑在一起.....我听星罗宫宫主说,这几样宝物凑在一起,能装脏。”


    “装脏?”


    "人间道佛两教,皆有装脏一说。而星罗宫宫主所说的装脏,则是我们巨海十洲的一门秘术,是将活物的内脏填入死物的躯壳中,施以秘术后,能点化死物变为生灵。"陆祁说,"龙肝、凤胆、麒麟心,都是世间至纯至净之物,拿来装脏,简直暴殄天物,真不知这样的情,是何人所为。"


    玉蝉衣冷不丁联想到什么。


    龙肝凤胆麒麟心,潜英石,水梭花鱼骨


    肝、胆、心、面、骨....


    想到这,玉蝉衣不由地看向竖在药田旁边的那几只傀儡,轻轻打了个哆嗦。一股莫名的凉意从她脚心往上蹿起,令她浑身发凉,玉蝉衣追问:"修为要到什么境界,才能取出龙肝、凤胆、麒麟心?"


    "修为极高才行。"陆祁说,"像我,根本无法靠凤凰太近,只能托星罗宫宫主去看一眼凤凰的状况。"


    玉蝉衣飞快站起身:“我要去找沈笙笙。”


    走出几步,她停住,回过头来对微生溟道:"师兄,你替我照顾好他。"看到微生溟点头应答,玉蝉衣飞快离开了不尽宗。


    陆祁的目光留恋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不曾说话。


    而始终一头雾水、仿佛置身事外的樊小凡终于找到了向别人问向话的机会。来像是阔别多年的老友一样。"


    他悄悄问微生溟:"师兄,他们刚刚不就是交换了一把剑吗?怎么哭得这么伤心?看起微生溟说:"那么感人的故事,你听了不伤心?我可伤心坏了。要不是我这人哭不出来,我哭得比他们都伤心。难不成我与他们都是老友不成?"说完虽说眼底无泪,但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樊小凡:“.....”


    一时无话可说,但也不能再就此事多问什么。


    但等到陆祁被巫溪兰搀扶进了药庐,而殷小乐也跟了进去,樊小凡嗓音低低的,又同微生溟说道:"师兄、师兄,你不觉得,那位老人家看三师姐的眼神也很不一样?好生奇怪啊,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


    微生溟耐着性子问:"见过正午时的烈日吗?"


    樊小凡:“当然见过。


    微生溟又问:“那你看它的眼神,会和你看其他事物的眼神一样吗?”樊小凡:“当然不一样,太阳多刺眼啊!”


    微生溟眯起眼睛来:“你三师姐就是正午时的烈日,不会再被乌云挡住的太阳,一个极为耀眼的存在,别人看她的目光,自然与看其他人不一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以后别让我再听见你告诉我说谁谁谁看她的眼神不一样,早晚耳朵听出茧来,烦都烦死了。"


    说完,微生溟敲了樊小凡一记爆栗:"她的光芒也就照到你身上没半点用处,怎么就这么懒散呢?白费你三师姐在你身上花上的功夫。樊小凡,你好歹也是做师兄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师兄样子?"


    樊小凡嘀嘀咕咕:“要我看,就你盯你三师姐盯得最厉害,什么人在看她你都知道。”这时巫溪兰到药庐外倒药渣,恰好听到了微生溟与樊小凡的这段对话,巫溪兰"呦吆呦”打趣了一声:“我真是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能看到我那最懒散、最没师兄样子的师弟,训别的师弟别懒散了,稀奇,太稀奇了。"


    微生溟立刻沉默下去,樊小凡骨碌着眼珠子,十分好奇地问道:"二师兄还有没师兄样子的时候?"


    "有啊,他懒散起来可比你懒散多了,何止没有师兄样子,是没、人、样。"巫溪兰一点面子都不给微生溟留,"小凡,就你三师姐最倒霉,她可是摊上你师兄最没师兄样的时候。关于此事,你大可以去问问你三师姐?她可是深受其害,能和你讲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定。"微生溟:......求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