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我也想你

作品:《年少有为

    手机响了。


    周瞳费劲地支起身来。


    “喂?”对面传来应不尘的声音,“瞳哥,你好吗?”


    周瞳清嗓子,护着手机,不叫他听见别人跟雷一样的咳嗽声,“还行,你呢,狗崽子。”


    “我好,”应不尘有点儿声音不稳,“就是,就是怪想你的。”


    看吧,考砸了还是要害怕的。


    “我也想你。”周瞳哑着声音,“送你的店,你看了吗?”


    “风筝好吗?”应不尘问。


    周瞳喘不上来气儿,掐了自己的大腿好几把,说,“再治一次,就是...就是她家弄不了,咱两养呗。”


    “当然...行啊。”应不尘的声音太虚了,估计没好好吃饭。


    “越长,越像她爹了,没你小时候好看。”


    “你那儿有点吵,”应不尘说,“我快听不清你说话了。”


    “你说话有点儿大喘气呢。”周瞳真的快没劲儿了。


    “我就是想你。”应不尘清了清嗓子,“瞳哥,我爱你呀。”


    “不害臊,”周瞳说,“小孩...小孩在边上呢,手机修的不好,要是没电话,就是坏了,我弄水里了,找不到,别着急,完了那什么,我也...”周瞳还没说完让他觉得害臊的话,对面的人说,“我的手机早上也摔了,打不通,别着急。”


    “好。”


    周瞳沉沉地睡了过去,手机掉落在地上,碎成好几瓣。


    应不尘仰在急救床上任由他们推去,再也没有力气握住手机。


    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海里来的孩子会回去海里。


    *


    “瞳哥那头怎么说?”小眼镜急得直打转。


    “在治。”佟老师在凳子上握着手机,“熬过去,就...就成,他那个,得,他熬过去,都...都这样治,前面的都是这样的…只能熬…”


    “咋熬啊!干熬啊!想想辙啊!”娘娘喊道。


    “小尘这个又咋弄啊!”娘娘腔撇着嘴哭了出来,“这孩子才考完...大好的前途的日子...咱为啥没挤到前头去!”


    “别...别哭,”小眼镜掐着娘娘腔的胳膊。“医生...医生还在治,治呢,你先别哭。”


    红色的手术灯还亮着。


    “瞳哥还能回来吗?”娘娘腔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眼泪,“我说为啥不叫我俩去,我就疑心呢,我咋就不能多问一嘴。”


    “都不想的,都不想的。”佟老师一点儿动静就惊得不行,后背出的全是冷汗,他还得配合学校跟警方去做笔录,问得他晕头转向。


    手术的时间太漫长了。


    娘娘腔出去打了好几个电话,省城那边缺药,你拿钱砸,人家也拿钱砸。


    终于,手术灯灭了,面无血色的应不尘被推了出来。


    手术顺利的消息让娘娘腔差点儿就跪下了。


    他的出血量太大了,做完手术还要推到重点加护病房去。


    娘娘腔在加护病房的窗口一直看,一看就擦眼泪。


    “医生不是说了么,就是监护就行了,现在体征都平稳的。”小眼镜给娘娘腔递纸。


    “那我瞳哥呢?”娘娘别着嘴骂,“连他妈一个看他的人都没有!”


    “你轻点儿,别叫小尘听见。”小眼镜说。


    娘娘腔蹲在门边,点了好几次火都没打着烟。


    “去,去外面抽。”佟老师说。


    小眼镜架着娘娘腔,到外面抽烟。


    娘娘腔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他今天还换了红色的旗袍。


    一脸都哭花了,像个鬼一样。


    “我真的,我咋就不给小嘉去个电话。”娘娘腔锤着自己的大腿。


    “你打了瞳哥也有法子不叫你知道。” 小眼镜的眼镜上蒙了一层雾。


    “这可咋办呀。”娘娘腔说,“要是瞳哥好了,这小尘弄成这样,要是小尘好了,瞳哥没来他都能猜着出事了。”


    “他俩这样的,他俩那电话,我就听着了,我心里太难受。”娘娘腔捂着脸,“这日子不才好起来吗?”


    同样的监测仪器在二人的身边,听起来像心跳的重奏。


    应不尘一睡就对时间没有了概念,他感觉他沉溺在爱人的怀抱,他不放手就回不来。


    周瞳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时常觉得有人掐着他的喉咙在索要他的命,但是他拽了一次又一次,老子的命,那么金贵,你他妈也是有胆儿敢来拿。


    但是周瞳还是怕,怕应不尘要来,怕佟老师他们看不住他。


    应不尘愿意跟自己去死这事儿,在许诺海誓山盟的时候自然动听,但是真到这步不着边际的时候又想奋力推开。


    周瞳已经快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他连雾蒙蒙的天花板都看不清了,这是他来这里的第四天了,他们说,熬过去,没死的人也有很多。


    冰冷的药物,机械的仪器与时间的流逝。


    周瞳想应不尘,如果这次能挺过去,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事儿,不然都不知道他得哭几回才成。


    如果这次能挺过去,别说过这辈子了,下辈子都成。


    不想挣钱了,想玩,也不想让他读书了,就天天在家里躺着。


    有什么好干的,人死了,啥玩意儿都没用。


    他想起了汪奶奶的那句话,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什么都有了。


    周瞳扯了扯嘴角,他感觉呼吸机的味儿真的好大。


    他想亲吻应不尘的嘴角,看他在自己身上撒娇。


    再也不赶他走了,每天都说好听的话哄他。


    他在干嘛呢?可看见送给他的店子了?玩上弓箭了吗?做的毛笔,有没有比汪爷做的强一点儿呢,他费劲的勾动手指,摩挲不到那枚戒指,要治病,医院收走了。


    另一枚也没有在应不尘的手上,安静地躺在包里。


    应不尘在二天一夜的加护病房睡睡醒醒,终于在娘娘腔的祈愿里睁开了眼睛。


    小眼镜扶着他,跟佟老师一起把应不尘推回去。


    盐水顺着血管流进应不尘的身体,他皱了皱眉。


    娘娘腔迎了上来,捂着嘴说,“小尘儿,小尘儿。”说罢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别叫...瞳哥知道。”应不尘喘着气儿,看着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不告诉他,不告诉他。”娘娘腔拉着应不尘的手,泪珠子都断了。


    “腔叔...我不疼。”应不尘干燥的嘴唇一张一合,“别哭。”


    娘娘腔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去抓应不尘的手。“哥...不能回来。”


    佟老师在外面接警察的电话,文化人表达愤怒都弱不禁风。


    “腔叔,”应不尘捏着他的手说,“我手机,你给,给哥发消息,说,我们在外面吃饭,叫,叫他,把风筝治好了,一起,带回来。”


    娘娘腔点着头,小眼镜凑过来看,说,“尘儿,别怕,都好了,没啥事儿。”


    应不尘睁不开眼睛,他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有点儿希望周瞳此刻在他身边。


    麻药后的阵痛让他一次次反胃,每次微小的动作都会扯着他的伤口。


    娘娘腔在身边照顾着,摩挲着他的背。


    应不尘靠在病床上喘气,起伏的胸腔都耗尽了他的力气。


    但是没瞒住。


    医院的电视播放着新闻。


    周瞳所在的医院已经成了循环播放的项目。


    娘娘腔就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回来就看见应不尘拔了输液线就拄着拐杖要走,他的肩膀剧烈的抖动,佟老师上来搀扶,他红着眼睛质问,“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你们,你们早就知道了。”应不尘的伤口开始渗血,病号服下单薄的身体还在往外走,小眼镜不敢抱,又不敢让他走,拦在前面,慌不择言,“尘儿,尘儿,听话,咱,咱去了也没用,那个,就得熬。”


    “尘儿,真的,”娘娘腔的脸盆都摔在地上,走廊流动着水渍,“咱不去,你养病要紧,对不对,养好了咱一起去,去接,”带着哭腔的,“成吗?”


    应不尘继续往外走,佟老师轻轻抓他的手臂,“你哥,叫我,叫我把你看住,不让你走。”


    应不尘红着眼睛笑了一下,说,“要么,你看住给他一个死人,要么,你就让我走。”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应不尘拄着拐往外走,自言自语道,“你做我的主,你疯了。”


    “我..我他妈说了才算,”应不尘靠着墙壁往外挪,“老子...要你管呢...”


    他站不稳,一下子就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


    第五天的时候,二人都陷入了亢长的昏睡。


    第六天依然如此,醒来的时间少之又少。


    第七天。


    周瞳被剧烈的咳嗽震醒,摸着跳动的心脏觉得做了一场噩梦,体温下降,他睁着红痛的眼睛,趴床头去拿手机。


    他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却发现手机上没有应不尘的消息。


    奇怪。


    周瞳打了过去。


    娘娘腔一看就惊声的叫,“尘儿,尘儿,能醒吗?瞳,瞳子,你哥的电话!”


    应不尘條地睁眼,抖着手拿过手机,他挣扎着起来,喘了一会儿气,接起来。


    “喂?”那边是周瞳听起来饶有活力的声音,“干啥呢狗崽子,我说我手机坏了你他妈是真不打电话,玩疯了啊?”


    应不尘的嘴角扯了扯,说,“啊,咋了,你,你不是也没给我打吗?”


    “行,你等我这边弄完了回来收拾你。”周瞳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灯开始恢复颜色。


    “来呗。”应不尘咽了咽口水,说,“你还知道要回来,我还以为你跟哪个姐姐跑了呢。”


    “刚从人家床上下来,有事儿?”周瞳问,“裤子都还没穿呢。”


    “那就行,”应不尘惨白着脸笑了一声,“刚完事儿就想着我了,很感动。”


    “皮是吧。”周瞳去摸自己的戒指,给自己套上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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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嘉的短信说晚点过来,我就回来了。”


    “谁也没等你呢,怪自作多情的你。”应不尘说。


    “行,”周瞳去卫生间漱口,看着自己胡子拉碴的,说,“你等我回来,别给你弄死。”


    周瞳刚挂了电话,佟老师那头就响了,李泥鳅被抓了。


    “我要去看他。”应不尘瘫在床上。


    “可是...”娘娘腔觉得他的身体现在还是不合适出远门。


    “他过两天,就,就自己回来了。”小眼镜劝道。


    “我要去看他。”应不尘重复了一遍,“你们不让去我就自己想办法去,结果都一样,为什么不送我去?”


    最终拗不过,小眼镜载着应不尘来了省城。


    医院门口的警械线正在撤去,红蓝相间急促的警笛声中周瞳正站在门口抽烟。


    一瘸一拐的应不尘不要小眼镜的搀扶,一步步走到周瞳面前。


    “来,弄死我。” 应不尘歪着头看他。


    周瞳的手停留在空中,骂了一声,“我他妈现在咋抱你你先跟我说。”


    “腰还成,抱吧。”应不尘说。


    “你脖子咋了?”


    “自己摔的。”


    “这儿呢。”


    “叫人捅的。”


    “人呢。”


    “抓了。”


    “那你...你疼不疼啊?”


    “还成,我接你回家。”


    *


    周瞳坐在病床前削苹果,他还得背着应不尘打针吃药。


    “扎你针的小姑娘打听你呢。”应不尘躺在病床上说。


    “好看不?”周瞳问。


    这漏勺。


    “你咋知道我扎针呢?”周瞳问。


    “你当我不会看新闻呗。”应不尘吃着削剩下啥都没了苹果吃。


    “不过我来不了,那会儿差么点人没了,不过有点儿遗憾,”应不尘叼着苹果说,“要死了都没听见你一句我爱你。”


    “真能扯,”周瞳也不装了,隔壁的病床就是他的,老拉着帘子,“老子那会儿刚要说,你打岔,有什么办法?”


    “情书没看到,放包里,让血污了。”应不尘说,“一个字儿都没看到。”


    “放你妈的屁吧应不尘,”周瞳呼着氧气,鼻子还是有点儿塞,“你这个人,肯定早他妈看了。”


    “看人真准。”应不尘晃着手指上的戒指,说,“咋跟你店里的差不多,你可别是忽悠我。”


    “老子好不容易攒点儿,全造这儿了,”周瞳说,“你识货不识货。”


    “半死不活的时候,你想啥啦?”应不尘问。


    病房里只有他们俩人,浅绿色的窗帘在晚间摇晃。


    一个胸闷一个气短,说句话都分成八节。


    “我想,啥钱都不挣了,累死了,你也别去上学了,上个毛啊,就跟我一块儿天天搂在一起算了,费劲死了的。”


    “不太成,咱两这些事儿,都他妈得自己花钱,瞳哥,你晓得你账上还有几个钱啊?”


    “听这消息感觉不如没了算了。”周瞳捂着眼睛说。


    “过来。”应不尘挪到边上去,“你睡我边上,我这也有氧气。”


    “你别跟我动手动脚先说好,我喘不上来气儿,办不得一点。”


    “你疯了我疯了,我现在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能喘上来气是怎么着的?”


    “有道理。”周瞳挪到应不尘的边上去。


    就这一点儿小动作俩人呼哧带喘。


    “瞳哥,”应不尘说,“我从前一直想,你要是真死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嗯?我可没死呢,你可别咒我了。”


    “你咋不问问我考的咋样啊。”


    “破玩意儿,爱咋咋的吧。”


    “你送我的店子,我还没去呢。”


    “也是个破玩意儿,爱咋咋的吧。”


    “娘娘腔他们都急坏了。”


    “都破玩意儿。”


    “啥不是破玩意儿呢?”


    “你。”


    二人轻轻点着额头,接了个有药味的吻。


    “你嘴真苦,你喝尿啦。”


    “你嘴也甜不到哪里去成吧?”


    “那再试试?”


    “疼。”


    “喘不上气。”


    “那回头的吧。”


    “我回完了。”


    “你脖子上这啥破玩意儿,我跟你亲个嘴还要跟狗似的舔。”


    “你那鼻涕都快流我脸上了,你还好意思说?”


    “闭嘴吧你。”


    “擦擦吧你。”


    “不亲了。”


    “那不成。”


    应不尘看见了他写的情书。


    他说:


    应不尘,别再哭了,别总觉着对我有愧,金钱地位都比不上你送的玫瑰。


    应不尘,别长大了,别总想着年少有为,没有什么东西比你本身更珍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