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挽晴神色明媚地端坐于书桌前，经过昨日的种种，她恍然觉悟，原来一直无法释怀的是自己，而非年知寒。


    一滴墨不经意间溅落在宣纸上，提醒着她，这些笔墨之事，本是她从未涉足的领域。


    众人离去的第一年，尚有扶摇相伴左右，那段时光虽不乏艰辛，却也因有了扶摇的陪伴而显得不那么难熬。只是偶尔回想起往昔，会感慨当初若能更加专注于课业，或许今日会有所不同。


    扶摇离去后，她以为自己已然适应，对宗门管理的了解也足以让她胜任一个管理区的长老之职。


    而今，身为宗门掌门，她自然而然地学会了诸多事务，时常与花长老促膝长谈。通过花长老灵力的流转，唐挽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体的日渐衰弱，寿命已不足五年。


    花长老的发丝与胡须皆已斑白，连眼神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柔和。


    处理完公务后，唐挽晴望着院中那架秋千，不禁轻叹一声，随即吩咐弟子前来。


    “从今日起，我便搬至掌门院落居住吧。”她轻声说道。


    弟子闻言，单膝跪地领命，随即着手准备。


    唐挽晴轻推秋千，它便缓缓摇曳起来。


    屋内物品被逐一搬空，只余下一些无法带走的物件，默默诉说着她在这里的过往。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承载着过去那些挚友的回忆。


    “姐姐。”洛灵子闻声赶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唐挽晴并未理会他，只是继续凝视着摇曳的秋千，缓缓开口：“你也搬至长老院落去吧，我们不能一直停留在此。”


    洛灵子点了点头。


    “掌门！夷陵之地妖兽蠢蠢欲动，已致多人受伤！”


    唐挽晴端坐于五位长老之首，双目圆睁。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时光，竟又生波澜。


    她扫视众人，最终决定派遣五人中修为最为深厚的年知寒前去探查。


    夷陵城周遭妖兽本就稀少，此番怎会突然暴乱？犹如水源充沛之地突遭旱灾，令人费解。


    洛灵子领命而出，眼见妖兽肆虐，普通人惨遭撕咬，他面色平静，将妖兽所伤之人的血肉注入血珠之中。


    虽此乃绝佳时机，但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仍需尽力阻止。


    因局势未能迅速平定，唐挽晴急书飞鸽，催促洛灵子速战速决。若仍无法掌控，她便将亲自前往。


    洛灵子烦躁地将纸条掷于地上，忽闻身后传来细微喘息，紧接着利爪穿胸而过，他瞪大双眼，纸条瞬间被鲜血浸染。


    洛灵子未曾料到会命丧于此，若非先前被年知寒一剑所伤，他又岂会遭这鲛人妖王偷袭。


    他昔日灭尽鲛人一族，未曾想竟遗漏一人，使其成长为妖王。


    望着那鲛人通红的双眼，洛灵子胸口的利爪缓缓抽出。自知命不久矣，他冷笑嘲讽：“你如今之态，与我又有何异？哈哈哈哈，你终将落得与我相同的下场。”


    言毕，鲛人摆尾，一道妖力重重击在他身上，他口吐鲜血，陷入昏迷，体内魔气尽散，化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她迅速向年知寒传递消息，告知动乱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迫使她不得不决定亲自前往查看。


    她将手头其他事务悉数托付给张长老，全然不顾他脸上流露出的烦闷神色。


    转移普通人、击退妖兽耗费了她大量时间，然而在这段时间里，她却始终未能见到年知寒的身影，与他同行的弟子也似乎全军覆没。


    “掌门！这是不是您写给年长老的信？”一名弟子手持一张沾满血迹的纸条匆匆赶来，唐挽晴眉头紧锁，接过纸条一看，确认无误。


    “你是在哪里发现的？”唐挽晴皱眉询问。


    弟子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就在那棵树下！”


    唐挽晴闻言急忙赶去，而另一边，妖兽又开始蠢蠢欲动。她命令其他人前去支援，自己则留在原地查看情况。


    她站在这棵大树下，发现树下地面湿润，不仅有鲜血，似乎还有水迹。这里已经连续数日未曾降雨，这水究竟从何而来？


    作为水灵根拥有者，她对水极为敏感。令人惊奇的是，她竟在这棵大树内部听到了潺潺水流声。


    脚下的树叶已开始腐烂，不对！这个地方有问题！


    突然，一道阵法在她脚下亮起，唐挽晴瞪大了眼睛。她在藏书阁中曾见过这种阵法，这是鲛人的封印阵法！


    她急忙变回原形，拼命撞击阵法。只见一个鲛人从大树中游出，大树仿佛化为了水流，毫无实体阻挡。


    唐挽晴与鲛人四目相对，鲛人口中念叨着她听不懂的鲛人语言。


    “没想到，龙也背叛了正道。”尽管听不懂鲛人的话，但唐挽晴仍怒吼着警告眼前的鲛人放开她。


    鲛人是妖兽与灵兽的结合体。世间万物皆为兽，其中人类为灵兽，早已灭绝的龙为神兽；使用魔气者为魔兽，使用妖力者为妖兽。魔兽与妖兽因需吞噬同类和其他生物为生，故被称为魔道；而灵兽与神兽则被称为正道。


    鲛人的眼睛愈发猩红，他已彻底绝望。唐挽晴望着他的眼睛，深知他已无可救药。她怒吼一声，封印开始剧烈摇晃。


    唐挽晴的鳞片在封印的压迫下纷纷脱落，掉落在地化为灰烬。


    “把年知寒交出来！”青龙嘴角开始溢出鲜血，双眼赤红。


    鲛人平静地看着她挣扎，拿起三叉戟，一步步逼近。


    “不要逼我！”唐挽晴龙爪踩地，仰头怒吼。刹那间，封印被生生震开，她身上的鳞片也掉落了大半。


    当目睹真龙现身于眼前时，鲛人的脸上现出极大的被压制后的扭曲之色。


    唐挽晴竭力平稳自己的神志，那些往昔的故人仿佛就站在她眼前，成为她仅剩的一丝理智。


    失去大部分鳞片所带来的痛苦，如汹涌的潮水般不断蔓延至她的全身。


    强大的力量若无法掌控，便不能称之为己有。灵力仿若潺潺流水，萦绕在那龙身周围。


    鲛人体内的血脉受到压制，它不由自主地趴在地上，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


    而唐挽晴体内的血脉与鲛人有着天生的亲近之感，追溯往昔，两族曾经交好，然而如今，两族都已走向消亡。


    龙爪在空中上下挥舞，魔气被龙息驱散。鲛人已无力地躺倒在地，它的双眼缓缓闭上，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想要提醒唐挽晴一些事情，可唐挽晴却未能听懂。


    鲛人最终被封印在那注满水流的灵树之中，二者相互滋养。


    唐挽晴化为人形，缩小自己身上的注意力，毕竟此处不乏觊觎龙肉的妖兽。


    恍惚间，一道亮光闪过，唐挽晴竟好似踩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她的力气彻底耗尽，口中喃喃念叨着那个至关重要的名字。


    “年知寒……”


    她缓缓闭上双目，心中默默祈祷，只盼自己能活下去，哪怕是死去，她也实在是疲惫不堪。


    其实，最难以接受挚友离世的人，是她自己。


    一滴泪水悄然向上飘落。


    在这坠落的过程中，唐挽晴的思绪飘回到初见年知寒之时。


    那时的她心想，身为龙傲天男主，怎会如此弱不禁风。这个念头掩盖了她对年知寒容貌的惊艳之情——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借着任务的契机，她靠近他，拙劣的演技之下，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对这样一个看似弱小之人的喜爱。


    不行，她绝不能就此死去，知寒还身处险境之中。


    她取出回溯剑，不停地催动体内的灵力，试图从自己虚弱的身躯中挤出最后一丝力量。若是任由自己继续坠落下去，必将粉身碎骨！


    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即将坠地的最后一点距离，她看见前方那片枯枝树林的刹那，唐挽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脚踏御剑飞起的回溯剑。


    回溯剑稳稳地拖住了她的身体，将她安全地送到地面。


    抬头望去，只见年知寒浑身是血地挂在树上。唐挽晴连忙捂住嘴巴，暗自庆幸他没有摔下来，而是挂在了树上。


    此时，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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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中飘下了纷纷扬扬的小雪，唐挽晴将年知寒小心翼翼地接了下来。


    雪势愈发猛烈，唐挽晴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年知寒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露出四肢，又将衣袖系在自己的胸口和腰腹处。


    背着年知寒，她深知必须尽快找到一处山洞躲避风雪，否则两人都将性命不保。


    双腿因疼痛而剧烈颤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妖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只是碍于她身上散发的龙息，才选择暂时观望。


    眼前的视线因脱力而逐渐模糊，黑暗向她袭来。


    洛灵子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他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身体也似乎没那么疼了。


    细微的光线映入眼帘，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鼻腔中满是血腥味，仔细闻去，才发现不只是自己的血。


    “姐姐？”洛灵子全身动弹不得，只能虚弱地靠在她的肩头。他的全身骨头都被那不男不女的鲛人碾碎了。


    鲛人将他扔了进来，没想到他竟还能存活。


    想来当初鲛人族能够留下他，或许是因为他躲藏在这个隐秘至极的妖兽秘境之中。


    “知寒，我没办法和你多说说话，你要坚持住，一定要撑下去，就算是我求你了。”唐挽晴说到最后，声音带着哭腔。


    洛灵子震惊地看着她的侧脸，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求着他活下去。


    洛灵子的眼眶落下一滴血泪，他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


    “姐姐……”他能感觉到唐挽晴的全身都在颤抖，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雪越下越大，道路愈发难行。唐挽晴的眼睛已经开始有些看不清了，眼前一片模糊。


    她只能无力地对着肩上的洛灵子小声说道：“帮我看看路吧，知寒。”


    洛灵子努力让自己的脑袋转向前方，小声地指着道路的方向。


    两人距离一个树洞已经很近了，他们艰难地挪动脚步，终于挤进了树洞。


    这棵古树十分巨大，一只呆呆傻傻的松鼠也躲在这里。


    洛灵子恶狠狠地瞪着松鼠，这里的位置刚好能让两个人面对面蹲着，松鼠只能挤在唐挽晴身旁。


    唐挽晴将洛灵子轻轻放好，给他腾出更多的空间，自己则紧紧地缩成一团。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衣服，毫不犹豫地往洛灵子身上堆去。


    此时，她自己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脑袋上流下的鲜血混入了眼眶，她却没有察觉，只是感觉眼前的景象从模糊逐渐变成了血红色。


    洛灵子瞪大了眼睛，想要开口说话，却猛地被自己的血呛住，咳嗽了好几声。


    唐挽晴顾不上管自己的眼睛，慌张地伸手去摸他的脸。嘶哑的嗓子说出关切的话语：“怎么样，哪里疼？”


    “姐姐，我没事，你的眼睛……”洛灵子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努力想要动弹，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唐挽晴在储物袋中翻找出丹药，用手摸索着找到他的嘴，将丹药小心翼翼地喂进他的嘴里。


    “知寒，没事的，吃了药就不疼了。等雪停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就安心睡吧，我会守着你。”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轻轻蹭了蹭她的胳膊。


    她试探地摸了摸过去，发现小东西冷冰冰的。她将小松鼠紧紧抱在怀里，努力眨了眨眼睛，可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她揉了揉眼睛，只感觉到一片鲜血的粘腻。


    刚才她和知寒一起服用了止血的丹药，想来过一会儿伤势就会有所好转。


    身上的疼痛已然麻痹，洛灵子却没有睡着，他一直盯着唐挽晴的眼睛。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控制的恍惚。


    他想放弃清洗世界的念头，因为在这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眼前这个人重要。


    哪怕在他眼中，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又如何？


    爱一个人选择放弃毁灭世界和爱一个人选择拯救世界一样真挚。


    一个人是背叛自己，另一个人则是舍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