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雪地作画

作品:《捡到的神明是偶像

    一旁负责掌事的总管侍女声音明亮,正伸手指挥着面前的侍女们将红绸挂在宫殿的梁柱上,“挂高一点,左右对齐,都小心着些,今日是城主的大喜日子,要是出了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侍女们低低地应了,又忙活了起来。


    见众人有条有序地调整着,总管侍女看了会儿,便走到了一旁的屋檐下躲太阳。中途有其他掌事姑姑走了过来,两人则一边盯着众人干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


    “唉,你听说了吗?城主新娶的这个美人,好像是城主从小就挂在心上念念不忘的女子。”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这只是城主的一时兴起。那城主之前怎么不把她娶进门,如今咱们城中不是已经有一位夫人了吗?这美人一进城中,那是要与夫人平起平坐呢还是位居于夫人之下呢?”


    “此言差矣,你来的晚,有所不知。咱们城中那位,要不是她母族的势力兵力还不错,城主又怎么会看上她,但如今城主的城主之位已坐稳,势力上,也早已能与那头分庭抗礼。城主圣明,若不是怕挑起两城之间的纷争,以求和平稳定,我看啊,估计这城主夫人之位,早就应该换人了。”


    “原来如此,那这新来的美人脾性如何?要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夹在中间,日子可就难了。”


    “这有何可难的,那肯定是城主更宠爱谁,咱们就在多在谁面前好好表现呗,平日里伺候得好了,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所以,城主宠爱美人,咱们就把美人伺候得开心,美人一开心了,说不定城主一高兴咱们还能多得些赏钱不是?”


    “嗯,你说得对,要是能得城主美人的赏识,说不定啊,还能给咱再换一个更轻松点的差事呢。”


    两个侍女站在那儿,越聊就越放肆,聊到后头,甚至从这美人争宠论到了日后洵阳之主之事。长锦站在阴影中,听着她们对母亲的那些胆大妄为的言论,手指捏得发白。


    他忍耐着,在再一次听见母亲软弱可欺的言论从她们口中说出之时,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冲了出去。


    那侍女怎会料到她们的随口一说竟会被长锦听了去,到底还是洵阳城的少主,就算再不受宠,也还是主子。看着长锦脸上的怒意,她们脸色煞白,仓惶下跪,“少主饶命!”


    这件事最终还是闹大了,若是在平常,只要不闹到城主面前,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毕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城主讨厌夫人。


    可这不是平常,事情已经闹到了明面上来了,再加上今日又是城主的大喜之日。于是两个侍女以以下犯上的罪名被拖了下去,施以杖刑;而长锦虽是少主,死刑可逃,活罪难免,则被杖责二十,然后再关进祠堂,直到晚上盛宴结束,才能被放出。


    那天晚上,在殿中,母亲捧着伤药来看他,看着他膝盖上的一大圈青肿,顿了顿,轻叹了口气,“锦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下次莫要再惹怒你父亲了。”


    听着母亲口中说出的这一如往昔的话,这一瞬间,长锦脑中很不合时宜地就想起了白日里那侍女对母亲的形容,软弱可欺。他也不知为何,心中就一时气堵,可看着母亲温润的面庞,所有的话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句无力的不甘:“可是,是她们那么说你的,母亲,我不想让她们那样说你。”


    听着他的话,女人一怔,转而却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但是,她们说的却是事实。我与你的父亲,本来就算不得一对多好的夫妻,他若是想要娶谁,只要不涉及到我,那也由着他去。”


    长锦皱着脸,脸上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喃喃道,“母亲……我……我只是替你不值,明明你那么好。”


    大殿之中烛火摇晃,女人握着竹简,轻轻地给他上着药。过了半晌,药上好了,她才缓缓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母亲,可锦儿你要记住,这宫中,除了你,也没有什么再值得我上心的人或事物了。你可知道,为什么母亲要给你取名长锦吗?”


    长锦摇摇头,老实答道,“孩儿愚昧,不知母亲心意。”


    女人将他轻轻搂在怀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长锦,虽冠长姓,但母亲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长久快乐而已。人生短短几十载,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事情伤心烦恼,我与你父亲之间无情,所以我也没必要将自己活成一个怨妇,只要有你在身边,母亲就已经很开心快乐了,你明白吗?”


    这些话对于当时的长锦来说,并不是很明白,他只知道,在他眼中,母亲受委屈了,但是母亲却丝毫不在意。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女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也没有再说话。


    后来,趁着一日天晴,母亲带着他出了宫,在城中逛了一天,最后,马车悠悠地驶向了城郊。


    看着城外陌生的场景,长锦抬头问一旁的母亲,“母亲,我们要去哪里?”


    面对着他的问题,女人却笑而不答,而是带着他走下马车,然后蹲在他身旁,温柔道,“锦儿,告诉母亲,在这里,你看见了什么?”


    长锦顿了顿,目光在四周环顾了一圈。夏日正浓,城郊并无多少如他们一般闲逛的行人,于是他老实回答道,“孩儿看见了,田间忙碌的农人,路边叫买的小贩,还有提着食盒送饭的孩童。”


    “所以你如今可明白了母亲的心思?”


    “什么?”长锦一怔,抬起脸,一时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孩儿愚钝。”


    女人笑了笑,温声道,“今日母亲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洵阳百姓,你看,比起他们来,我坐在城主夫人的位置上,既不缺吃也不缺喝,享受着人们的供奉,日子不知道要比那些辛苦劳作的人幸福多少倍了,又怎么敢再来哀怨自己过得不好?”


    “锦儿,母亲想告诉你的就是,没有必要将力气放在让你烦心的事情上来,你堵得住一个人的嘴,但是却堵不住无数个人的嘴,只要没有实际影响到我们,就没有必要去与她们发生口角争端。感情并不是母亲这一生中的全部,人间如此美好,倒不如将时间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来。”


    看着身旁忙碌着的百姓,看着面前母亲脸上笑容,那颗食民之禄,担民之忧的小小种子第一次在他心底发了芽。长锦愣愣地,那也是他第一次对母亲所说的那种守护百姓的责任有了一个模糊的理解。


    再后来,魔主降世,父亲逃走,洵阳沦为魔主的掌中之物。母亲每日前往城门,站在城墙之上为他们击鼓助威,可看着为守护洵阳而血洒城墙的年轻军士,她还是没忍住,那段时间里,她常常是以泪洗面,可除了留守原地与他们共进退,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但谁也没想到,这场与妖魔的战争,最终会以长锦成神的机缘来结束。


    长锦成神之后,便与厄运之门一同消失在了洵阳万千百姓面前。可毕竟这一世的尘缘还在,虽然不再踏足人间,但在厄运之门中的日子里,长锦还是能看见洵阳的一切,包括,他的母亲。


    那段时间,洵阳城上下都在大举修建着渡天殿。短短几年时间之内,长锦成神的事迹便传遍了整个洵阳周边,茶肆间,只要是那日排了这段故事,不用想,绝对就是座无虚席,生意火爆。


    那一天,洵阳城中的几位富贾巨商一起给长锦铸了一尊黄金神像。神像就准备供奉在长锦飞升的那个青石台那里。那里如今已经改建,在原来的地皮之上,新建了一座渡天神殿。


    消息传到宫中之时,他的母亲正坐在他飞升之前居住的那间宫殿之中,听到殿外响起的通报声,才擦了擦眼泪,回了回神,开口道:“何事?”


    侍女垂首恭敬道:“城郊的那座渡天神殿建成,百姓们都在等着您前去为少主的神像揭幕呢。”


    女人闻言,顿了顿,旋即站起身来,“好,那我们走吧,莫让百姓等久了。”


    渡天神殿外,围观的百姓络绎不绝,见身后军队护着城主夫人的马车来了之后,便纷纷有序地分立两边而站,抬手行礼道,“夫人。”


    渡天神殿中除了掌事的住持道长外,那几位富商一早便已到了,众人一见殿外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的女人,连忙抬脚走了出来相迎,“夫人。”


    女人抬眼看向殿内,殿内烛火摇晃,一尊三丈之高的神像覆盖着一层红色绸缎静立其中,神像面前摆放的是一张同样覆盖着红绸的供台,供台之上,则摆放着三样供品与一只香炉。


    她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一边的住持,声音温和:“道长,现在可到了吉时?”


    “到了到了,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等着夫人您过来给少主揭幕了。”那道士也是满脸欣喜地回道。


    “好。”女人点点头,一行人朝着殿内走去。


    “开——”伴随着住持一道中气十足的喝声,红色的绸缎轻轻落地。围绕在渡天神殿之外的千万百姓也齐齐下跪,虔诚俯身拜去。


    而那时的长锦,就打坐在厄运之门内,他怔怔地看着面前水镜之中的画面,看着他的母亲轻轻地蜷起衣袖,接过旁人递过来的三柱清香,双目紧闭,静静地站在那尊神像面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她才睁开双眼,缓缓地朝着他鞠了三躬,然后将清香插入面前的香鼎之中。


    揭幕仪式结束后,百姓纷纷涌入殿内。大殿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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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头涌动,朝着神像跪拜磕头,他们双手合十,闭着双目,姿态虔诚。而殿中一旁,则设有祈愿红绸,众人朝着长锦供奉了之后,还可以将心愿在红绸上写下,再挂在殿前宫院之中的那棵百年银杏树上。


    住持手中拿着一条红绸带走向一旁坐着的女人,轻声道,“夫人也写一条吧。”


    女人看着面前争前恐后地抢着一旁香案上越来越少的红绸带,笑了笑,“我就不写了,这么多人都要与锦儿祈福,我怕他听得太多,太辛苦了。”


    住持也笑了笑,“夫人说笑了,多一个也是这么多,少一个还是这么多,都是一个念想,所以啊,夫人你就写一个吧,说不定,少主他在那头,最期待的就是您写的这一条呢。”


    那天,长锦从水镜之中,看到了那些红绸之上写的所有祈愿。这也是他在这孤独无尽的日子里最打发时间的方式了。他抬起指尖点了点面前的水镜,无数的红绸祈愿在那一瞬间涌入了他的脑中。


    有祈求身体安康的,有祈求一切顺利的,有为自己祈求的,也有为家人朋友祈求的……


    在这些基本上一模一样的祈愿红绸里,他看见了那条唯一不同的,是母亲写给他的。


    所有人都在祈求他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唯有母亲,那张轻轻飘荡着的红绸上,写的是,愿我儿,平平安安,长久快乐。


    而此时,在三千年后的腾岳之巅北峰之中,长锦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茶,茶水倒映着他的脸庞。今夜实在是说得太多,他沉默半晌,似是感慨又似是缅怀地喟叹了一声。


    对面秦湘听完长锦讲的这个关于他阿娘的故事,也沉默半晌,然后抬起眸子,拍了拍他,“做母亲的果然心中最记挂的还是自己的孩子。神君,我也希望你,要一直平平安安,长久快乐。”


    看着她脸上还带着的几分醉意和眼中认真的神情,长锦顿了顿,旋即笑了,“嗯,谢谢你,秦湘。”


    “不客气。”秦湘朝他摆摆手,憨厚一笑。她抬眼看了看窗外,忽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一骨碌地爬起身来,然后伸手拉起对面的长锦,“对了,神君,你想不想见你阿娘?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快起来,起来,走,跟我出去。”说罢,便不等他再做出应答,就拉着他朝门外走去。


    她拉着长锦一路走到了外边的小院中,今日下过雪,到处还是一片白茫茫的。秦湘左右看了看,然后转头对着长锦道,“神君,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看着面前歪歪扭扭脚步虚浮的秦湘,长锦也跟了上去,“你慢些……”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秦湘便回头指着他道,“你不许动,就站在那里等我。”说完,便迅速地朝着院中的那棵桃花花树走去。


    她很快就去而复返,手中还多了一截桃花花树树枝。她走到长锦身边,用树枝轻轻点着两人面前的雪地,认真严肃地道,“桃树可以驱邪,但是施法也可以将思念寄给亲人,我刚刚已经在这截树枝上施过法了,所以神君你现在告诉我,你母亲的样子,我将她画出来,再告诉她,你很想她,然后今晚上,她就会来梦中看你啦。”


    长锦静静地看着她,倒是对另一件事比较新奇,“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会画像呢?”


    闻言,秦湘顿了两秒,然后颇为骄傲地拍拍胸脯,“那是,我会的多着呢,哎呀,神君你不要转移话题,快,说说你母亲的模样吧。”顿了顿,她又嘀咕道,“算了算了,不要你说了,我上次在你的记忆幻境之中见过她,是个和我阿娘一样漂亮温柔的母亲。”


    秦湘一边念叨着,一边握着那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没过一会儿,她满意地收回手,然后退了一步和长锦并肩站着,看着面前自己的画作,拊掌笑道,“好啦,大功告成,神君,像不像?”


    “……”长锦愣愣地看着面前两个圆圈再加几撇几竖的人像画,一时竟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嗯……你要说像吧,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要说不像吧,还是能看出个人样,甚至圆圈里还画了笑脸。


    “神君你为什么不说话?”秦湘对他这个沉默的回答颇为不满,她用树枝点了点其中一个,“这个就是你母亲呀,你看这里,我记得你母亲肩头披着一块青色的披帛,她还很少戴珠钗……我连这么小的细节都画出来了,你竟然认不出来。”


    “我没有。”长锦只迟疑了一秒,便立刻一本正经道,“你要相信我,我只是被你精湛的画技惊叹到一时无言,没想到我们阿湘竟然还会画画,还画得如此之好。”


    “是吗?”秦湘嘿嘿一笑,朝他挥挥手,“其实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低调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