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易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侧头望过去，顾冉正夸张地双手举过头顶挥舞，而身旁的柳亦翎则是淡淡看着他，眼底看不出情绪。


    他抿唇，对着两人颔首，继续问询面前的院长。


    宁易不是第一次来福利院，他看着面前和蔼的张院长，善意地对她笑笑，“张院长别紧张，我们就随便问问。”


    或许是因为来的警察比较熟悉，张院长表现得并不局促，她淡然地躬身，朝教学楼内走去，“两位警官我们去会议室详聊吧。”


    池塘边，顾冉撑着脸，视线还停留在教学楼门口，她另一只手转着方才捡起的落叶，呢喃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柳亦翎望着已经进了楼的几人，眉头微蹙，“可能是要安全讲座？”


    顾冉直起身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前几天刚讲过，那天你不在。”


    福利院围栏外。


    一个瘦弱的背影隐在柱子后面，漆黑的眸子望着教学楼门口，手指交错在身前。


    “哐当。”忽的，围栏被一只小手抓住摇了摇，发出沉闷的声音。


    唐宁一惊，慌张的目光在触及需要俯视才能看见的小女孩时变得平静。


    兮兮弯了弯唇角，用手语说：‘姐姐你怎么来了？’，大概是意识到面前的人看不懂手语，她正准备转头向别人寻求帮助。


    覆在栏杆上的小手却被倏地握紧，兮兮感受到手背的凉意，小脸皱了一瞬，然后用另一只手抚了上去。


    唐宁一怔，她感受到手上的温暖，眼底的涩意蔓延。


    她仰头压下泪意，另一只手伸出口袋摸索，而后拿出一颗糖，递给兮兮。


    玻璃糖纸裹挟着糖果，是福利院小朋友最喜欢吃的一款水果糖。


    兮兮接过，皱起小脸沉思了会儿，也从自己口袋里递出一个东西——用纸折成的千纸鹤。


    属于小孩子交友观念里的互换礼物。


    唐宁失笑，大拇指微弯，‘谢谢。’


    这是她为数不多会的手语。


    随即，她对兮兮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去玩。


    兮兮愣了一下，以为她是需要老师的帮助，她郑重地点点头，转头跑去。


    唐宁下意识开口想让她慢点，忽地意识到她听不见，又把喉口的话语咽了回去。


    柳亦翎抱了兮兮一个满怀，下一瞬兮兮起身，慌张地比划，‘那个姐姐要找人。’


    她拉着柳亦翎往右走，指着前方栏杆处。


    一旁被无视的顾冉正哀怨地控诉着。


    二人顺着兮兮的手指望去，同时露出疑惑的眼神。


    兮兮的手指慢慢收了回来，栏杆处的人已经离开了，只留一地被春风卷席的落叶在地上打转。


    她把糖果拆开放入口中，将玻璃糖纸摊开放到眼前，透过糖纸看着那处空地。


    像加了彩色的滤镜，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绮丽。


    *


    会议室。


    室内并不算太精致，墙上摆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奖状锦旗，办公桌正后方是一张大合照，宁易愣了一下，视线在中间的柳亦翎脸上顿住。


    张院长给二人倒完热茶，见宁易盯着那张合照看，也忍不住弯了眸，眼角的浅纹慢慢显出，她感慨，“这张还是你拍的呢。”


    宁易笑着接过茶，摸摸鼻子讪笑。


    张院长倒是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出了声，她冲着宁易身旁的小辉挤挤眼，“你们队长啊，那时候腼腆，不好意思上镜，非要自己来当摄影师。”


    她又冲着那张合照抬抬下巴，“结果啊，这构图，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翎才是院长呢。”


    小辉闻言望过去，确实构图很奇怪，半边都被奇怪地留白了。


    宁易抿直唇线，脖子逐渐泛起绯红。


    张院长这才淡笑着拉回二人思绪，“好了，快说说吧。”她抿了口茶，“来找张院长什么事啊。”


    他先是问了问院长最近身体如何，小朋友们是否听话等家长里短的小事，见她僵硬的肩颈逐渐变得放松才侧头看了小辉一眼。


    小辉已经能读懂队长的一些潜在意思了，他拿出笔记本准备好记录。


    宁易这才才搓搓冰冷的手，开始进入正题。


    他拿出事先打印好的监控录像照片，放到张院长面前，温声开口，“这个人，是不是在十五日来过阳光福利院。”


    张院长举起照片，放到面前端详了好一阵。


    片刻，她点点头，神色淡然，“是的，她是来应聘的。”


    “五点多吧？我正吃着饭呢。”话落，张院长放下照片，淡淡补充，“不过她很快就离开了呀。”她眼珠子转到右上方作回忆状，“差不多八九点的样子。”


    张院长冲宁易笑笑，“我让她试着工作了会，但她笨手笨脚的，最后还是被我拒绝了。”


    宁易仍保持着微笑，视线却抓着张院长所有细小的面部表情端详。


    但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很配合，也不心虚。


    宁易指尖在桌下轻捻，“方便看一下当天监控吗？”


    张院长唇角上扬弧度大了一瞬，“当然。”


    到了监控室，宁易对着漆黑的监控屏幕微蹙着眉心，他感受到心脏在猛烈跳动，有什么东西在迷蒙中指引着他。


    而下一瞬，他看见张院长睁大眼睛，转身惊呼：“哎呀，我忘记了。监控前几天坏了，明天师傅才来修呢。”


    果然，他内心暗道。


    宁易感受到身旁的小辉步伐的蠢蠢欲动，他右手不动声色地摁住小辉的胳膊。


    他抬首，仍是淡笑着对张院长俯身告别，“打扰了张院长，之后有消息的话可以再打给我。”


    宁易直觉监控损坏这件事必然有异，但他面上不显，心底却有点发麻。


    他侧首望向窗外，遥遥望着福利院门口，正对着大门的路口还有个监控，只能拍到许依依进出。


    可如果监控是故意毁坏的，那张院长在福利院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路口还有个没办法毁坏的监控。


    此时张院长已经打开了门先行走了出去，宁易放下思绪，重新带上笑跟着了上去。


    靠近拐角处的教室正在上课，张院长从窗户往里瞟了一眼，转头对宁易露出一个意有所指的笑。


    宁易不明头绪地也透过窗户往里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是柳亦翎。


    她没注意到门口的声响，正在认真跟孩子们互动。


    “诶？那不是照片上的人吗？”身后小辉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在宁易耳边轻声问。


    宁易脸色一僵，转头快步出了教学楼，脚步有些凌乱。


    室外的微风吹散了宁易脸上的热意，他低头跟着张院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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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福利院门口。


    走出福利院后，他才转身笑着朝正在保安室门口朝他们挥手的张院长颔首告别。


    待张院长的身影已经越行越远变成一个小点时。


    宁易抬头望了望监控，身后小辉也收起了本子，解读队长的意思，“得看看许依依是不是在当晚就离开了。”


    *


    郁家。


    郁希正盯着玄关处的雨伞出神。


    片刻后，他起身理了理领带，请了清嗓子，扬起一个笑，双手做出递的动作，“谢谢你的伞。”


    他皱了皱眉，像是觉得不太满意。


    下一秒郁希转身又跑去客厅的镜子前面，扬起一个笑，摇了摇头，又扬起一个比刚刚弧度更大些的微笑。


    “不行，太假了。”他抿直唇线，一脸严肃地单手递出去，“谢了。”


    “不行不行，太凶了。”


    郁希在客厅转来转去，忽的脚步顿住，和门口探出来的两个脑袋面面相觑。


    郁父有些掩耳盗铃地出来摸了摸脑袋，转身去了厨房。


    郁母讪笑了一瞬，又关上了门。


    留下郁希一人在原地尴尬，热意顺着脖颈网上涌，他呼了口气，正抬脚准备往房间走。


    下一瞬郁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似是带着些无措，郁父边倒水边假装不经意地问，“你这是…准备转行当演员了？”


    郁希嘴角一抽，猛得转身，却见郁父脸上不见戏谑，只有满满的认真。


    郁希眼睁睁地看着杯子里的水即将溢出来，上前把水壶拿开，一字一顿道，“目前没有转行的想法。”


    郁希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卧室，用沉重的脚步声来代表他内心的不满。


    待房门被关上，郁父才放下水杯，嘴角溢出浅笑。


    他摇了摇头，又捧起杯子晃了晃，抿了口，摇头晃脑地感叹：“啊，好茶。”


    郁希回房间后静坐在床上放空，回想起方才尴尬的一幕忍不住仰头望着天花板。


    下一瞬又忍不住思索起那个伞该如何还回去。


    其实他可以直接去柳亦翎家里还，但他要如何解释自己竟然知道她住址这件事呢。


    郁希往后倒在床上，伸手拽过一个枕头捂住脸，那人家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的。


    说不定还觉得他是个跟踪狂。


    他总不能告诉她其实自己去她家整理过遗物吧，那他下一秒一定会被抓去精神病院。


    这么想着，郁希忍不住唇角扬起，慵懒地喟叹了一声。


    忽的，他唇角的笑意凝住。


    他想起来柳亦翎的结局，眼底带了些沉重，“这么善良的人，怎么看也不该是这种结局。”


    该怎么让她重拾生活的信心，改变主意，好好活下去呢。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叹了口气，接听。


    眼底的沉重却在接听电话后逐渐变得轻盈起来，他翻了个身，半晌才答“好。”


    电话挂断后的三分钟后，郁希终于醒神了般从床上猛得坐起。


    是系主任打来的电话，说过几天要他带队去阳光福利院进行义诊活动。


    是她房间那张合照的地点，柳亦翎是里面的老师。


    郁希搓了搓冰冷的脸，眉梢轻挑，“天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