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距离财大宿舍门禁还有三十分钟。


    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赵妍馨和林朝奕硬是把韩憬点的酒喝完才离开。


    查寝时没有查到赵妍馨，此刻，阿姨正在宿管站微信群里艾特她。


    赵妍馨被叮咚叮咚的消息提示音搞得心烦意乱，把手机调成静音。


    她与林朝奕十指紧扣，微风扬起几缕发丝。


    “时间不早了，你要回宿舍吗？”


    其实他们已经在操场走了五圈，酒意也褪去许多。


    赵妍馨低着头，灯光下的阴影投射在脸上，“等会儿吧。”


    风有些冷，里面是一件黑色吊带，外面套着一件加绒开衫卫衣，她哆哆嗦嗦地拢住衣服。


    “缪雯说韩憬也没回来，但是查寝的时候报她在。”


    林朝奕挑眉：“你室友还挺懂的。”


    赵妍馨：“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裴老师知道韩憬在苏A，却不来找她，反而让你在这附近蹲点。”


    “啥叫蹲点？”林朝奕嘴一撅，不满道，“我这叫英雄防卫战。”


    赵妍馨被林朝奕的中二魂逗笑了，只听他继续道：“我猜应该是这家酒吧有他认识的人，碰巧那人还认得韩憬，并且知道俩人之间的关系，至于裴远为什么自己不来，大概是有第二手准备吧。”


    赵妍馨顿住：“第二手准备？”


    林朝奕颔首：“他刚才跟我说，韩憬会去找他的。”


    赵妍馨浑身一颤，难道韩憬急冲冲地跑出去打车，是去找裴远了？


    她实在好奇裴远对韩憬说了什么，让她着急成这样。


    毫无头绪，她也不再细思，转眼，两人已经走了第七圈。


    十点四十五。


    “我们回去吧。”


    赵妍馨抬脚欲走，原本沉默的人忽然用力把她拽走，与梧桐的黑影融为一体，操场上的行人几乎察觉不到。


    黑暗中，林朝奕的脸离得很近。


    她呼吸加速：“你……”


    “嘘。”他的手指覆上她的嘴唇，奇妙的触感像电流一般席卷全身。


    在辨别不清彼此五官的漆黑里，赵妍馨脖子上那颗星星吊坠却闪闪发亮，璀璨夺目，落于胸前。


    下一秒，林朝奕低下头。


    星辰与朝阳在夜雾中触碰，沉溺。


    -


    韩憬像个雕塑般立在门外，想走，脚却挪不动，想进，却没有勇气。


    帆布袋变得异常沉重，沉甸甸拖拽着她的手臂。


    她脸色泛白，四肢无力，犹豫再三，缓缓收回了手，扶着冰冷的墙壁想走。


    可出乎意料的是，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哗啦一声，门开了。


    听见动静，她猛然回头，看见裴远一身黑丝绸睡袍穿戴整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上去无事发生。


    略湿的发梢和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却出卖了他。


    他刚刚洗过澡。


    未等韩憬开口询问，他直接打断了沉默：“来都来了，怎么要走？”


    韩憬努力平复乱七八糟的想法，闭上眼又睁开，心虚又赌气地回了一句：“怕坏了你的好事。”


    裴远听后微微一愣，罕见地露出困惑：“什么好事？”


    韩憬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使劲支撑自己直视他：“你不是等了我两年吗，不是说让我别离开你吗，怎么突然就能变心，随便加女生微信了？”


    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


    按理来说她和裴远已经断了，这事她没资格管。


    韩憬：……一不留神变太平洋警察了。


    话一旦说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头脑一片混乱，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韩憬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身前人手抵住门框，身形微晃，没忍住笑出了声。


    裴远：“你当我是专门勾搭女大学生的渣男吗？”


    说着，他划拉几下手机，举到韩憬面前。


    韩憬并不愿听他解释，但敌不过好奇心，定睛一看。


    他确实加上了章颜的微信，也有不少交流，但这个账号不是他的生活号，只是专门用来处理工作事宜的小号，用来和学生沟通。


    就事论事，多余涉及到私人生活的一概不聊。


    这也是为什么校园墙上许多同学都说他是一把温柔刀的原因，既和蔼又高冷，还极其官方，简直是个人机。


    经过这么一番坦白，韩憬嘴角抽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脑袋麻了，想丢掉。


    她特别想现在突然昏过去断片，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


    她低下头，双手捂住脸颊，嘴角却不自觉地轻轻翘起，隐藏在暗影中，不可察觉。


    “对不起。”


    她声音轻细。


    裴远微微倾身，“什么？”


    韩憬眉头皱得更深：“我太冲动了，不该这么揣测你的。”


    都是酒精误了事。


    现在一想，章颜这么优秀上进的女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而且像裴远这样有点精神洁癖的偏执狂，怎么可能轻易变心，甚至于开房。


    要不是喜欢。


    “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习惯性勾选了你的默认信息，但是和别人开了房，是这样吗？”裴远语气含着宠溺的笑意，“下次别喝酒了，一喝就变得呆呆的。”


    韩憬骤然放下手，脸红得像颗苹果，“你喝醉了也没好到哪去……”


    她停顿几秒，问：“那你是在等我？”


    裴远轻轻“嗯”了一声。


    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在脑中成型，韩憬惊道：“这都是你计划好的？你怎么知道我去了苏A，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回来，林朝奕来了你知道吗，还有，喂你干嘛！”


    话没说完，她被裴远打横抱起，连人带包转了三百六十度，等回过神来，已经身处房间之内。


    熟悉的冷调香味将她包围，帆布袋被紧紧抱在胸前，她被有劲的手臂牢牢箍着。


    裴远不放手，微热的唇瓣轻轻摩挲她的耳垂，勾得她发痒。


    她嗓音几不可闻地颤动：“裴远，我们现在……”


    “一分钟，”裴远嗓音阴郁，“让我抱你一分钟。”


    韩憬怔怔立在原地，感受覆在后背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和颊边黑发蹭过的酥感。


    纯粹的一分钟，不管是朋友还是别的身份，只需这六十秒，足以填补七百多天的空白。


    秒针滴答游走，不久后，韩憬被松开。


    冰滑的触感淡去，她转过身面对裴远：“你找我来是想干嘛？”


    裴远：“道歉。”


    韩憬莫名，思索了会儿才说：“你是说……那天的事？”


    “嗯，”裴远温柔牵起她的手，把她领至窗边。


    刚才有些晕乎，经过一番折腾，韩憬清醒了不少，这才看清屋内的陈设。


    大灯没开，只留进门处的小夜灯散发微弱光芒，营造出暖人的氛围，除此以外，室内所有的光线来源，就是烛台上静谧燃烧的十几根蜡烛。


    法式简约风格的烛台边摆放着香薰，座位两侧各立一个高脚杯，正中央是一瓶葡萄酒。


    韩憬走近细看，发现那是方瓶晚收甜红酒，深邃的色泽，像勃更第红。


    裴远把她按着坐下，嗓音温和：“是我当时太冲动，只想让你在我身边不要离开，忽视了你的感受，事后我反思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你的顾虑。”


    他低垂眼帘，透过窗看向夜晚的城市街道，“我没想到你会为我考虑那么多，我满脑子都是你说喜欢我，我当时就在想，既然彼此喜欢，为什么要分开。”


    后来才明白，有一种比喜欢更深刻的情感，叫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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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是能够放弃私心，成全他人。


    爱是相较于朝朝暮暮，更希望他的人生能繁花似锦，不留遗憾。


    后半句，他咽了回去，没说出口。


    修长的手指蜷住高脚杯的杯梗，他侧脸忧郁，像低浓度的咖啡液。


    韩憬悄悄瞥向玻璃窗内轮廓模糊的影子，“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她支住座椅扶手站起身，轻轻握住酒杯，站到裴远身旁。


    “我对感情的认知太迟钝了，有时候我会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她无奈地笑了笑，“我自己都答不上来。”


    “这两年，我总是尝试着认识新的人，接纳感情，可我还是很迷茫，直到遇见你，我才一点一点认清自己的内心。也怪我玩得太过，真的以为你只是想和我上床而已。”


    她偏过头，凝视他暗郁的侧脸，看不出一点情绪。


    “我知道你害怕家里没人，害怕短暂的热闹过后仍旧只剩你一个人，你讨厌戒断，因此拒绝无意义的社交，我还知道这段时间你过得并不开心，但我……我没办法。”


    她不想告诉他李长旭威胁她的事，硬生生止住话头，闷头喝了口酒。


    微甜八度，不酸不涩。


    空气中弥漫着微苦的分子，韩憬站在裴远身后，高大的背影遮蔽了璀璨夜景。


    她胸口贴上宽阔劲瘦的脊背，空着的那只手环抱住他的腰际，无奈的泪水卷住烦闷的心绪，默然滑下脸颊。


    她双唇微启，带着些鼻音：“为什么不来苏A找我？”


    裴远眼中的水波映着纷繁的光线，他第一次从韩憬的话中，听出几许委屈。


    “林朝奕不是去了？”


    “那不一样，”韩憬嘟囔，“他是赵妍馨喊的。”


    裴远侧过头，余光脉脉注视着她：“是我让他去的。”


    韩憬心跳漏拍，他转过身，浓黑的眸望向她：“从你进苏A的门开始，我就知道了。”


    韩憬不敢相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远轻抿一口甜红酒，“那家老板和我认识，看到你去，就告诉我了。”


    韩憬：“可他怎么会认得我，还告诉你，难道他知道我们的关系？”


    裴远鼻音轻哼了一下，点她额头，“当年你带我去过多少次，自己都记不清了吧，别人想不记得都难。”


    韩憬转念一想，好像是这样的。


    每一任男友她都带去过酒吧，以致于一时想不起来是哪几个人了。


    照这么说，她每谈一个，这家店老板都会告诉裴远？


    心理防线崩溃了。


    “其实我本来没想到你会去酒吧，让林朝奕去附近并不在我计划之内，我的本意只是想向你道歉。”


    韩憬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如同吮着桔子糖，涩中带甜。


    出神之际，视线不知不觉停留在他鼻梁的那颗痣上。


    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的都过去了，现在她只想专注当下。


    她本已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追回他的心，却未曾察觉，他从未远离，而是始终如一地向她奔来。


    裴远拇指轻柔按上她的脸颊，抹去未干的泪痕，语气含着歉意：“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想……”


    “想什么？”


    韩憬抬眸，眼神委屈又倔强。


    裴远歪头一笑：“想疼爱你。”


    韩憬：“你，光天化月的真是没羞没臊。”


    嘴上羞耻地胡言乱语，她的身体却是另一个想法。


    话刚出口，她便红着脸抓住裴远的手臂，踮脚吻了吻他的唇角。


    “那就满足你一次，裴教授。”


    嘴角残余的甜红酒香融进舌尖。


    丝滑香浓，玫瑰奶油。


    分开几许，她靠在他的胸前，气息不稳，喘着气对他说：


    “五天，给我五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