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妍馨刚背完单词和长难句，反向坐在凳子上，背靠桌沿，腿挂在椅背上晃晃悠悠，整个人摆成S形。


    她一早上都没等到韩憬，放心不下，就算和裴远约会，怎么会到十点还没有消息？


    打电话怕打扰她，发信息又没人回，她干脆联系了林朝奕，林朝奕又打电话给裴远。


    结果裴远也没动静。


    这俩人也太能玩了。


    直到韩憬打回来，她终于爆发。


    “你你你们昨晚不会！那啥了吧！”


    “这事回头跟你说，”韩憬手掩着嘴小声回答：“我刚刚才醒，手机静音了才没理你，不好意思嘛。”


    “嗯？”赵妍馨惊觉，“你嗓子怎么哑了？”


    她嘴太快，说出来才发现，好像有点明知故问。


    韩憬没想好怎么说，支支吾吾：“那个……”


    “好了我懂了，”赵妍馨道，“下次喝了酒别乱跑，很容易遇到危险的，有什么事跟我说。”


    韩憬：“嗯。”


    赵妍馨：“所以你真的和裴老师待在一起？”


    韩憬停顿了下，回答：“嗯。”


    早有预感的赵妍馨悄悄暗喜：“和好了？”


    韩憬不自然地摸后脖子，仰起头：“算是吧，但没完全和好。”


    “什么意思？”


    “如果要我和他同框出现的话，还需要一段时间。”


    “为什么？”


    韩憬沉默了会儿：“有些人要处理。”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少一个人知道总是好的。


    等蛆虫都消灭完，一切都能尘埃落定。


    赵妍馨知道她有自己的主意，便没多问：“那行，你回来吧，我们去海底捞吃个饭，然后去订个蛋糕再回学校，别忘了晚上有通识课呢。”


    韩憬一拍脑瓜。


    差点忘了，过几天就是赵妍馨生日了。


    晕晕乎乎的，记性也变差了。


    “ok，我换了衣服就来。”


    挂断电话后，她回屋静悄悄套上外衣，脑中突然掠过什么，走到卫生间镜子前面。


    果然。


    脖子侧面好几个红点。


    这人到底什么时候能不逮着人脖子亲啊啊啊！


    她捂着脖子，面无表情地发送信息给赵妍馨。


    【那个，可以带条围巾给我嘛？】


    -


    昨夜下了场小雨，天气更加湿冷。出租车上，韩憬把车窗关起来，瘫软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后脑勺隐隐有些沉重感，很微弱，但很磨人。


    没有化妆的韩憬看上去清冷一些，不笑的时候宛如冰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贵气质。她穿着长款的灰色毛呢大衣，低饱和色调与淡白的天色相得益彰，不显眼，却吸睛。


    出租车停在商场门口，韩憬在一楼找了个地方坐着等赵妍馨，就现在的身体状况，一久站就不舒服。


    她拿起手机，对着微信图标发呆。


    不久前她回完赵妍馨的电话就忙着洗漱赶路，只抽空回了乔姗姗一句“我等会打给你。”


    她找到乔姗姗的头像打过去,清了清嗓子。


    铃声重复好几轮都没有接通，她眉头微微蹙起，就在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终于有了反应。


    乔姗姗：“不好意思学姐，我刚醒……”


    韩憬：“没事，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乔姗姗客气地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如果要拿到证据的话，我们估计得另外找机会了。”


    韩憬垂眸：“嗯，不着急。”


    “昨天他带我去了另一家酒吧，”乔姗姗继续说，“我酒量还可以，点了杯度数比较高的，结果就是灌不醉他，更别提拿他手机了，他防得太严实了。”


    韩憬听得心里七上八下，暗想：这小姑娘胆子真大，竟然敢用这种灌醉方式，要是把自己搭进去就完了。


    她嘴角僵着，随口问了句：“你是哪人来着？”


    乔姗姗：“山东。”


    韩憬：“……”


    好吧，也挺合理的。


    “对了学姐，”乔姗姗突然想起来，“你昨天提到的办法是什么呀？现在灌醉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下药又违背道德，真是头疼。”


    韩憬没有规律地捶着腿，闻言突然记起来，一下子锤重，疼得她“嘶”了一声。


    “那个，你找个机会框他是同一瓶酒，但是给他那杯准备不一样的。”


    乔姗姗骤然惊呼：“我靠，还可以这样，学姐你太聪明了！”


    韩憬尴尬地抽抽嘴角。


    哪有什么聪颖过人，都是血泪教训罢了。


    她挂完电话抬头，恰巧看见赵妍馨裹着严严实实的卫衣，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憬憬，快来！”


    “噢！”


    韩憬保持捂脖子的姿势走近，第一时间接过她手里的围巾，三下五除二绕起来，瞬间觉得世界都松弛了。


    赵妍馨打趣道：“商场里不冷啊，你这么急着要围巾干啥？”


    韩憬：“我体质虚。”


    赵妍馨：“……”


    最好不是纵欲过度。


    -


    金鹰商场负一楼，咖啡厅。


    裴远醒来时看见房内空无一人，默默收拾好残局，背着包出来找了个地方办公。


    将近年底，得加快完成教学总结报告。


    满屋飘着浓郁的咖啡豆香味，裴远插上插头，打开电脑，耳边萦绕着悠扬的音乐声。


    他很享受独自办公的时光，在时值中午、人满为患的咖啡厅内，没人认识自己，仿佛戴上了无形的面具，很自在。


    在成都的日子，他煎熬着这份孤独，又习惯这份孤独，日复一日地在举目无亲的城市忙碌，常常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从早坐到晚，看着屏幕后的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一直到林朝奕打电话喊他回去吃饭。


    一线城市，人人忙碌，快节奏的生活让所有人越来越沉默，把大多数话藏在心里。


    他从不认为一代人的沉默值得被老一辈审判，时代的变迁赋予新兴人类独特的沉淀方式，焉知别人是不是乐在其中。


    他穿着黑色风衣，头发随意拨在脑后，高冷的气场已然溢出。


    唯一不同的是，颈侧泛着一抹极难察觉的微红。


    取过馥芮白，他坐回电脑面前，轻抿一口咖啡，不浓不淡，微苦无甜。


    静心打字没多久，对面来了个看上去五十岁出头的、长得很干部的中年男人，见他抬眸便问：“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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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这里有人吗？”


    裴远沉默着摇摇头。


    摇头，是可以坐。沉默，是并不希望有人坐。


    他自认为是个怪人，道德感高，却背道而驰地讨厌社交。


    如果非要有人坐，他偏执地只希望是韩憬。


    “谢谢。”


    男人礼貌道谢，裴远下意识把东西往自己这一侧移，给他腾位。


    “哎哟！”


    男人整理文件时没注意，碰翻了咖啡杯，此刻全朝自己洒过去，白色的袖口瞬间变色，湿漉漉的。


    要是朝反方向洒，裴远的电脑怕是要遭殃。


    他见状赶忙从包里拿出一包纸递给男人，为了避免一张显尴尬的厌世脸，他勉为其难地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官方笑容。


    还不如不笑。


    此刻这位大叔已经有点头皮发麻，不知道用他的纸会不会被讹上。


    “谢谢啊。”


    他皱着眉，擦了许久才把袖口擦干，可颜色还固定在上面。


    “真是，下午开会，一会儿见人，太糟心了。”


    裴远镜片下的眼睛微微上挑，小心翼翼瞅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从包里拿出备用西装外套，轻轻咳了声。


    “如果需要，这个可以先给您救急。”


    男人看着递过来的外套一愣，低头一看，只有袖口沾染了大片咖啡呀，如果套上外套，就能完全遮挡。


    热心归热心，他还是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就是怕冒犯你。”


    裴远：“没事，举手之劳。”


    男人套上西装外套，略微有些紧，估摸着是裴远比较瘦，尺寸对他来说偏小。


    对面传来有规律的键盘声，裴远眉头微拧打字，时不时喝口咖啡，闭上眼睛小憩片刻。


    男人笑着问：“您是大学老师吧？”


    裴远一愣，应答：“噢，是的。”


    男人：“是在师大吗？”


    裴远轻笑否认：“不是，在财大。”


    “喔，”男人思索片刻，“你看上去挺年轻的，没有三十吧？”


    裴远：“嗯，二十七。”


    “哟，巧了不是，”男人乐道，“我待会要见的人和你一样大，不过是师大的。”


    裴远稍稍惊异：“那是挺巧的，师大不错，这片唯一一个211。”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裴远礼貌地给予适当回应，气氛逐渐松弛。


    就这样大概过了十分钟，男人低头看眼手表：“他快到了。”


    裴远：“需要我让下位置吗，到时候可以让客人坐这儿。”


    男人摆摆手：“你太客气了，到时候搬张凳子来就行，只是交代一些事，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那人跟我关系近，不会在意这么多。”


    成年人的交流充满圆滑与情商，裴远客气，对方要是真接受，那才尴尬。


    萍水相逢，所有的礼仪，都只不过是寒暄。


    他垂下眼睫，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忽然瞥见门口一个白色的身影。


    有些熟悉，但没兴趣多看。


    直到那抹白色靠近自己站定，他莫名抬眸，看见一张龇着大牙的痞帅俊脸。


    场面登时鸦雀无声。


    林朝奕嘴张得能塞灯泡：“老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