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被更改的命运线(下)
作品:《对门邻居是龙》 看到家里出事的新闻。
是在同学转发过来的公众号上。
昭月织锦厂房在夜间发生爆炸,一死二伤。
当场死亡的那个,是深夜到厂房内排查故障,昭月织锦的CEO,唐月桐。
几乎是在看到这些字的一瞬间,程韶的脑袋嗡的一声。
大颗的泪水滴落,在那黑色冰冷的三个字上。
与以往的溯石不同,这一次程韶睁开眼睛来,是第一人称视角。
她坐在图书馆内,面前的电脑打开着。
ZBrush软件的页面上,是一个灰白色的建模渲染图,是一枚戒托的设计,文件的标题是“FinalMajorProject-ShirleyCheng-v2.4”。
毕业设计-程韶-版本2.4。
图书馆里路过几个深眼窝,高鼻梁,各种颜色头发的人。
小声交谈着,说的都是英文。
而不远处的沙发上,显示器后面,全都是这样异域的面孔。
不,或许在这里,她才是那个外国人。
程韶好像一缕游丝附着在某个人身上,只是附着着。
或许是因为第一人称视角,那种情绪的冲击对她来说特别强,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个当下。
那个,得知了姐姐死讯的当下。
但是她共享着视野,却做不了任何事。
她想要站起身,膝盖却发软,眼前发黑,晃了两下,摔倒在地。
路过那几个人听到动静,纷纷围过来。
程韶看到自己的视野,好像没电了强制关机的电脑。
最后见到的,是图书馆的顶灯。
-
“Haveyouexperiencedthisbefore?”
(你以前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程韶再次视物时,全科医生这样问她。
她在学校的健康中心,图书馆那群热心的学生把她送到了这里。
程韶回过神来,依旧共同经历着那潮水一般的悲伤和无助,那海水一般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呼吸困难,甚至让她心脏都有些疼。
“Didyoueatordrinkanythingtoday?Howwasyoursleepinglately?”
(你今天吃东西了吗?最近睡眠如何?)
“Ihavehadlunchtoday,butI’vebeenstrugglingwithsleep."
(我今天吃过午饭了,但是我最近睡眠不佳。)
“Actually,I''msufferingfromnightmares,andIcanonlysleep3-4hoursanight,constantlywakingup.”
(事实上,我深受噩梦困扰,一晚上只能睡3-4个小时,而且经常会醒。)
程韶听到自己在这样讲。
因为是英文,她虽然听得懂,但是总归要英文转一遍中文,所以不如那些情绪的冲击直接。
她看到检查床对面的窗户上倒映出自己,夜色的玻璃上看不清楚脸色。
她有一种不是自己在说话,是倒影里的她在说话的感觉。
但是那确确实实,就是她的脸,不是任何别人。
“Well,Shirley,”全科医生神色了然,“我非常理解你,很多学生临近毕业,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特别是在亚洲孩子的身上,这种压力应激会更明显。”
“但是Shirley,你知道的,学习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你在异国他乡生病,你的家人会非常担心你的。”
“为了你的家人,你也要学会好好地照顾自己……”
温热的液体落在手上,泪水夺眶而出。
她的家人。
“Shirley,看起来你很痛苦,”全科医生坐在检查床的椅子上,手安抚地搭在她的肩膀上,“需要帮你转介给心理医生吗?”
程韶摇了摇头:“Doctor,I''mplanningtoapplyforaleaveofabsence.Couldyouhelpmewithamedicalnote?”
(医生,我计划休学。您可以帮我提供医疗证明吗?)
全科医生颜色浅淡的灰蓝色眼睛看了一会儿程韶:“Sure,ifyouthinkthatcanmakeyoufeelbetter.”
(当然,如果这样做可以让你感觉好一点。)
-
程韶没有跟家里打电话。
向院系提交了休学申请。
提交休学申请时,院系办公室的老太太还劝她,都快毕业了,要不要再坚持一下。
但是程韶说,家里出事了,她必须回家。
办完手续,程韶收拾着自己在英国的一切。
这一次回家,她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所以她租的那间公寓,要退掉。
这是她从高中住到大学快毕业的公寓。
妈妈唐椿锦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贵族血统,外婆承袭了太奶奶的爵位,拥有一座庄园和城堡。
家里刚把程韶送到英国念书时,程韶曾在外婆的房子住过一段时间。
但是高中时,程韶以学校偏远为由,坚持自己租公寓住。
就是这间小公寓,跟城堡没法比,在伦敦的地铁口附近,狭小,喧闹,冬天还出奇的阴冷,她不喜欢,却容下了她,而且租金不高。
从高中住到大学,这小公寓里,早已堆满了她生活的痕迹。
伦敦的房子紧俏,这样一个小小的公寓,一直以那样低廉的价格租给程韶这么多年,还是因为房东奶奶比较喜欢她。
现在要退租,她就需要把一切恢复到没人住过的样子,不要给她添麻烦。
程韶收拾着,清理着,把自己的痕迹从这间公寓里一点点抹除。
把能送人的东西全都送人,把房东奶奶喜欢了很久的那些小东西去送给她。
然后把剩下的送不了人也舍不得扔的东西,全都搬去外婆家的阁楼上。
-
“Spring还没有醒过来,Moon又出事了,真是太不幸了。”外婆由女佣推着,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毯子,看着程韶把画架和一叠叠的画稿往阁楼上搬。
外婆在英国长大,年轻时旅游也只去过欧洲,中文不太好,不过因为女儿说中文,所以能说一些简单的句子。
“暮山没有给你打电话,Shirley,你回家去也没有用。”
“妈妈昏迷未醒,姐姐刚过世,爸爸一定是太伤心了,所以忘记了给我打电话。”程韶在外婆的轮椅边蹲下。
“外婆,我必须要回去了,我不想留爸爸一个人。再说了,您难道不想念妈妈吗?”
外婆的浅棕色的眼眸里漫起水汽,眉间微微颤抖:“想念,当然想念,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妈妈不想念自己的女儿。但是我……”
外婆中文词汇量不多,讲到这里就讲不下去了,女佣安抚着外婆的后背。
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坐不了飞机。
唐椿锦出车祸成植物人后,这位老太太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
“Shirley,不要愧疚,”看到程韶垂着眼,外婆摸摸程韶的发顶,“那次车祸并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外婆说道:“我想,Spring如果醒过来,一定会很高兴她保护了你。因为如果是同样的情况,我也会一样的去保护Spring。”
“你是Spring的家人,家人之间,就是会互相保护的。”
程韶感受着那只手的温度,将泪水收回,抬头笑笑:“嗯,外婆,等我回家给您打视频。”
外婆笑着点点头,经历岁月但是保养得当的手轻轻抚了抚程韶的手背:“好的,Shirley,你要记住,你是个好孩子,永远不要责怪自己。”
-
上飞机时,程韶看了机票上的日期。
23MAR2023
今年上半年,三月。
-
前面的部分非常清晰顺畅。
在收拾公寓,去提交休学申请的时候,她会感觉自己好像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那些记忆契合得,就好像有碎片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但是她在飞机上却突然惊醒。
这次醒过来,程韶觉得身体很烫。
好像有什么烈火在她皮肤上燃烧,有什么在撕扯她的灵魂。
是空难了吗?
程韶想睁眼,却睁不开眼。
因为她附身的那具记忆的载体,是闭着眼睛的。
那烈火焚烧的感觉太痛,视觉的缺失更加剧了这种疼痛。
程韶发不出声音,用力地挣扎着。
视线豁然开朗,程韶摔在地上,是夜间的机舱。
还好,她还是从那具身体里挣扎出来了。
不是空难,座位上的人们都在睡觉,时不时有呼噜声。
程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
她回头看到自己靠在椅背上,虽然皱着眉,却安安稳稳地睡着。
从她脱离了第一视角开始,飞机上的一切就开始消散。
也不是颠簸,只是像风化一般,消散。
烈火焚烧的感觉不是没有由来,程韶低头看自己的手,她的手好像是一张被燃烧的纸。
柔顺摇曳的明黄色火焰推着焦边,一点点地燃烧,燃烧成烟尘。
太疼了。
她抬头看机舱里的航线图,这架飞机,刚刚进入了Z国领空。
-
程韶一晃神,再回神时,机舱上的景象就消散开了。
她不再在那架飞机上了。
粒子再聚拢时,她回到了家。
又回到了第一视角。
她的手还是好疼,好像在灼烧,被燃烧的感觉蔓延到全身。
但是她附身的这个人,却没有丝毫觉察。
这说明,她还在记忆里,但是记忆里的她身上没有疼痛。
疼痛来自现在的她。
程韶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忍着疼痛,依旧努力去看那飘摇的第一视角里包含的内容。
熟悉的家,她从小长大的家。
爸爸仍旧坐着轮椅。
他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本子,封面上写着“收养登记证”。
好疼,心脏疼。
“……你其实没有……你也不用……你根本不是我们的孩子。”
爸爸将那个本子和一叠纸质材料递到了程韶的手里:“程韶,你是我们领养的。”
“……领养你的时候,你妈妈还怀着一个孩子。”
在程暮山的声音里,程韶拿起那张收养公证书。
[收养人:程暮山,男,一九六二年九月出生,现居江渝市。]
[被收养人:无名,女,出生日期不详,一岁左右,现居江渝市。]
[被收养人系收养人一家于道旁捡到,上报上芜区公安分局寻亲未果,由程暮山收养其为养女,并取名程韶。]
[收养关系自二零零二年十二月一日依法登记之日成立,程暮山和唐椿锦分别为程韶的养父和养母。]
“我那时候说,月桐已经大了,再来两个小孩,怕她照顾不过来……”
“但是你妈妈抱着你,特别喜欢,说三个小孩也养得起,没有问题……”
“……后来收养你不久,你妈妈就不明原因流产了……”
“那孩子被流出来的时候,月份已经很大了,也是个女孩儿……”
-
“抢走别人的人生,很爽吧?”有人抓着程韶的头发,强迫她抬头。
程韶嘴里全是血腥味。
全身都在疼,烈火焚烧般的疼。
“唐椿锦本来还有个女儿,因为你的出现,因为你抢走了她的命运,所以那小孩甚至都没有出生。”
程韶看着那团烟雾。
但是她看不清那个人,只听到模模糊糊听到女声。
后来无数次噩梦里,程韶曾经朦朦胧胧梦到过一些,她以为是自己能力不清楚。
却没想到,她真的就是一团黑漆漆的烟雾。
程韶以前不知道,但是现在她知道了,那是‘湮’。
是杀死了叶嘉琳母亲、丈夫和女儿,抽走了阿布的命数,在江渝作恶为非作歹。
牵丝神木的倒影,所有善念的反面,‘湮’。
是她的无法违逆和不可战胜。
“反正你,惯会做这种事,对吧?”那团模模糊糊的人影晃动着,好像风吹过火焰,在猖狂地笑着。
“真羡慕呢,让我看看抢来的这条命运线,富家大小姐,多国混血,长得漂亮,自己还争气,有理想有目标,那么早就出国念书,回国没准就能当大珠宝设计师了。”
程韶的下颌被捏住抬起。
“湮”晃了一下,似是盛怒:“程韶,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凭什么你这个……能拥有这样的生活。”
“而我……我,却总像见不得光的虫子,像过街的老鼠,一出现就得被封印,什么都不做就被人人喊打!”
“羡慕吗?”程韶咳嗽了两声,血液从嗓子里咳出,她看向那一团烟雾。
程韶好疼。
“羡慕吗?你想不想过这样的生活?”程韶抬着头,忍受着疼痛。
“过这样的生活,不再活得像只老鼠,像只虫子,所有人都愿意关心你,照顾你,不想要吗?”
家里一片混乱,好像刚刚被抢劫了,被翻得乱七八糟。
程暮山摔在轮椅边,头上砸着家里那盏水晶灯,躺在血泊里不知是死是活,而即使是这样,他的手,也依旧伸向她。
水晶灯碎裂,有碎玻璃划破程韶的皮肤。
那烟雾没有动静。
程韶继续激她,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湮所羡慕的条件,“富家小姐,长相出众,前途无量。”
“既然羡慕,这样的生活,你要不要?”
那团烟雾晃了晃,但是抓着她头发的力道却没有松。
“你当真愿意把这种生活拱手让人?”
程韶笑了两声,语气中有些不屑的苦涩:“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反正都被你毁得差不多了。”
“哪里毁掉了,这不还有这么漂亮的花园和房子吗,”那团烟雾继续说道,“这样好的命,你真愿意让给我?”
“生而为人,不只是大房子和花园……”
“那大花园还不够好?”那团烟雾戳戳程韶的脑袋,打断她的话,“人,你不要试图骗我。”
程韶摇摇头继续说道:“……不,你不懂,生而为人,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因为里面的家人,所以房子才会变得跟别的商品房不一样。”
“你光夺个房子有什么意思?”
“不,我不只是要房子,”湮说道,“你懂什么叫把你的运给我吗?”
“把你的运给我,就是说你生命的后半段,无论发生的是好事还是坏事,遇到谁,得到什么,全都由我来替你。”
“对啊,”程韶看向那团烟雾,“我就是说,把我的生活给你,让你来替我过下半生。”
程韶咳嗽了两声,血流过的时候,嗓子很痒。
她的语气中带上了两分怜悯:“但是在这样残破的家庭里,你真的会幸福吗?”
“会啊,有那座花园我就可以活得很幸福了。”湮满不在乎。
“你要当一个人,要体验一个人的生活。”程韶循循善诱,“若是没有家人陪在你身边,该有多孤独啊。”
“住在这么一个大房子里,空荡荡的,没人在你身边,没人在乎你,你不还是一只,孤独的下水道老鼠吗?”
“有人在乎我!我有好多朋友!”湮捏情绪激动,掐住了程韶的脖子,笃定道。
“而且我知道你在骗我,人根本不喜欢自己的家!”
“我听过很多人咒骂自己的父母家庭,说是家庭害了他们!”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家人都弄死,你不要骗我把他们复活。”
程韶的脖子被捏得咯咯作响,但她还是艰难地说道:“你没有当过人……当然不懂……”
“你……既然要体验……为什么不……体验一下……最真实的……人……”
“我为什么要体验全部的人,人有什么好,”脖子上的力道更重了,“人最会说谎了,我讨厌人,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程韶呼吸困难,她无法反抗,只能断断续续地说着。
“有人……是坏……但是……有好……有坏…………”
“这世上……有光……就有暗……没有……全然的好……”
那力道越来越紧,显然这个怪物并不喜欢这样的话。
“你……还……没有……体验……过……”程韶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爱……”
其实她也没有把握,但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抓住一切可能存在的生机。
孤独的人,最渴慕爱吧。
眼前这团烟雾,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但是她随时可以杀死她。
她艰难地思考着所有可能性,她不想就这么死掉。
湮沉默了一会儿,但是力道却松了一些。
她知道,赌对了。
若是谁曾听过很多很多恨。
一定也听过同样多的爱吧。
程韶继续顺着“爱”往下说:“我爱这个家……是因为……我在这个家里……被真切地……温暖地爱着……”
程韶反问:“烟雾小姐,您被爱过吗……”
“爱?你是说,在这个家里生活,就可以体验到爱?”
程韶咳嗽了两声:“那当然,反正如你所说,我占有了不属于我的运,这运既然这么好,不如给你。”
“如果父母和姐姐都在,你自然可以体会到,爱。”
那团烟雾沉默地飘动着,像一朵乌云,像在犹豫。
程韶继续劝说:“你看,虽然我是被收养的,但是我的养父养母,还有姐姐,都对我很好。他们对我视如己出,送我出国读书,给我他们拥有的一切好的东西。”
“我明明是收养的,但是在我这次回家前,我完全不知道我是被收养的。”
“他们是那么温柔,把收养我的那一天作为了我的生日,每年都给我庆祝生日,让我跟正常的小孩一样。”
“他们会为我做这些,就是因为他们爱我。”
“爱是人间最美好的东西,它柔软、温暖、和煦,像冬天温暖的阳光。”
“你不想体会一下吗?”
那团烟雾缓缓流动:“原来爱像阳光啊。我好久没有晒太阳了。”
一张纸在空中凭空出现,上面一个个字正在生成。
湮:“那我们要签契约,你把命换给我,以后不可以反悔。”
“如果反悔,契约之力会焚烧你,将你烧成灰烬。”
握在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了,程韶脱力倒在地上。
其实她连骨缝里都是疼的。
她缓了一会儿,抬手将自己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
用手背擦掉刚咳出来的鲜血,又用衣袖把自己的脸上擦干净。
用手撑着地,尽量坐端正了些。
如果真的要死,她也想体面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多谈点条件。
谈判桌上,最忌讳自乱正脚。
“我妈妈之前出过车祸,到现在还没醒,你会让她醒过来吗?”程韶说道。
"妈妈是干什么的?"湮问道。
“妈妈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会给你很多很多爱。”程韶说道。
湮:“那妈妈会给我浇水吗?”
程韶:“当然,如果你想要的话。”
湮:“好吧,那就让妈妈醒过来。”
“还有姐姐,”程韶说道,“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她比你年长,所以能把什么事都扛在身上,永远会把你放在所有待办事项的第一个,她也会给你很多很多爱。”
“那姐姐也复活。”湮说道。
“还有你的爸爸,虽然他很严厉,但是……”
“人,我怎么还是觉得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复活你的家人,然后想办法找人封印我。”
湮提醒道:“我们签过契约,再反悔,契约之力真的会烧得你魂飞魄散哦。”
“我当然会遵守契约,”程韶说道,“那爸爸……”
“我难得当一回人,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湮晃晃,很开心的样子,“那破公司我也会恢复的,这样才可以给我提供最好的生活,只享乐,不吃苦。”
“聪明。”程韶笑笑,话锋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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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跟湮谈判。
“但是你有那么厉害吗,现在你的妈妈,爸爸和姐姐,可都没有了。”
“不过是小小的蚂蚁,有什么难,修复命脉不就好了?”湮飘在空中。
但是湮又自言自语:“真奇怪,我是来杀你的,怎么跟你谈上条件了,‘爱’这个东西,真的值得我这么做吗?”
程韶立刻劝说:“当然值得,人在你眼里像蝼蚁,但是就是这么小小的人,却可以给出这世上最温暖和煦的爱,这难道不神奇吗?”
“而且你不是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吗,以后这些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你想晒多久,就晒多久。”
湮有点心动,在空中晃来晃去,把那张牛皮纸递到程韶面前,急不可待
“快签快签,我会把你的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养得好好的,快快心甘情愿签订契约吧。”
“但是,你打算怎么实现你的承诺?”
程韶看看那张纸,却并没有动。
“都是我在让步,你的诚意呢?”
谈判也好,做生意也好,总要先验验对方的底牌。
特别是,当场上的局势是,对方比她更想要这笔生意谈成的时候。
但是因为这种试探,却触怒了那团烟雾。
湮又掐住了她的脖子。
“人,你敢质疑我?”
程韶:“我……我哪里敢……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有那么强的能力。”
烟雾扫过,家里的一切都恢复如初,连吊顶上碎掉的灯都恢复了。
“这有何难,现在可以开始签了吧?”
“还不够,这房子是死物,要把人死而复生,可不容易。”程韶微微眯眼,血有点迷眼睛了。
“证明给我看。”
湮晃了晃,不悦。
卷起碎玻璃又往她身上一倒。
程韶像淋了一场尖利的雨。
但是到底,湮还是想要签这个契约。
所以虽然疼,湮到底还是没有杀死她。
那团烟雾蹿来蹿去,到最后还是消了气。
空气里浮现出现一面镜子。
或许不是镜子,只是一面透明的玻璃。
一面玻璃的距离,却仿佛是跨过了另一个时空。
透过那块玻璃,程韶看到唐月桐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用电脑。
是家庭日的夜晚,家里做饭的阿姨从厨房端出来菜,而唐椿锦和程暮山从楼梯上下来吃饭。
除了小女儿不在,一家人其乐融融。
一面玻璃的距离,却仿佛蜃景,她仿佛能闻到玻璃那头的食物香气。
玻璃的这一面,程韶一瞬不瞬的望着那一切:“你会信守诺言吗?”
如果可以,她想多看一会儿。
玻璃那头的三人开始吃饭了。
“小妹最爱吃的松鼠桂鱼,”唐月桐感叹道,“哎,小妹都好久没有回家了。”
“她念书呢。”程暮山说道,“你连毕业都等不起了?”
“爸爸,你总是这么严格,我就是说一说,”唐月桐吃了一口鱼肉,问唐椿锦,“妈妈,难道你不想妹妹吗?”
唐椿锦是个感性的人,说着话眼眶就红红的:“想,自己的孩子在那么远的地方,怎么会不想,还那么小,我在她的年纪都没有离开过家……”
说着说着,越说越难过,唐月桐起身去安慰唐椿锦,将轻轻抚摸着的头发:“妈妈,你别这样呀……妹妹快毕业回家了……”
玻璃的那一侧温馨暖和。
而玻璃的这一侧冰冷。
程韶坐在地上,满地碎玻璃,浑身是血。
“妈妈……”
这一声呼喊,先于她的意识。
唐椿锦用纸巾擦去泪水,好像好了一点,却似有所感地抬头。
但是程韶什么都看不到了。
因为那块玻璃瞬间就不透明了。
单向的玻璃是镜子。
程韶在镜子里看到了狼狈的自己。
“看看,他们在那里呢,只要把你的命运给我,镜子就可以翻转,那一面的幻境就可以落入现实。”湮说道。
“当然,前提是,那得是我的人生。”
程韶移开了视线去看那张所谓的契约。
其实上面的字她不太看得懂。
“这上面的条款,包括‘我们更换命运以后,你不会再继续伤害他们’之类的吗?”
湮呵呵笑了两声:“怎么可能,你对这个家庭有深厚的感情,他们可是我的筹码。”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这么说吧,只要你不食言,不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或者非人,不企图把运换回来,不试图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这几个筹码,自然会永远安全,长命百岁。”
“毕竟,我要还体会体会你说的那种,跟冬天阳光一样舒服的感觉呢。”
湮又凶狠地说道:“快点,不签字就吃了你!”
这果然是她无法反抗的力量。
面对这样能随意玩弄人命运的怪物,这样超出她认知的力量。
这样的结局,已经足够好了。
程韶笑笑:“那是自然,我愿意签。”
然后程韶的手指被划破了。
虽然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够多了,但是湮还是另外划破了一道。
牛皮纸上已经有一个魂印了。
是一棵树的样子,那大概是湮的魂印。
程韶指尖的血落在那张牛皮纸上,却不是成一滩,而是变成细细的一条,然后向两端延伸。
像是最细的勾线笔在勾勒轮廓。
延伸的两端最终交汇,也成了一棵树形。
程韶的魂印跟湮的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湮的是实心的,而她的是空心的。
仿佛是印章的阴阳两种刻法。
没有等她细看,湮就将那张牛皮纸收走了。
“你怕疼吗?”湮问她。
程韶最后看了一眼这栋恢复如初的房子。
电影里有那种让一切恢复如初的魔法,没想到,也被她遇上了。
希望那契约真的有那么强横,这样她的爸爸妈妈和姐姐,也会恢复如初
程韶像是卸下了重担,长舒一口气:“当然怕。我最怕疼了。”
“有没有人曾告诉过你,”烟雾将她笼罩,“不要把弱点,暴露给你的敌人。”
下一刻,就有什么力量覆盖在她的头顶。
那力量好像将她的脑子搅动。
很疼,特别疼。
像是没有麻药,直接将头骨里的内容物全都扯出,像是将腹部剖开,用一双顽皮的手在里面搅动揉捏,像是将骨头的关节嵌进去楔子,将每个关节,都解开。
“喂,别晕啊。”有什么力道打在她脸颊上,是隔着血液拍打在她脸颊上的。
程韶清醒了些。
她清醒地感受着疼痛,清醒地感受着有什么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风从身体里穿过。
“我要……死了吗……”
程韶倒在地上,自己的血里。
她从未经历和想象过的疼痛。
“不,你不会死,你非但不会死,你还会好好地活着……”一团烟雾笼罩住她的眼睛,将她的视线模糊,“准备好直面残酷的命运了吗……”
“不对,你记忆怎么还在,果然是狡猾的人类。”
不由分说,程韶又看不见了。
但是她的意识那样清醒。
因为失去了视觉,所有的感觉都放大了百倍。
她清醒地感受着疼痛和仿佛刀刮一般的疼痛,好像有无数只利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把她的身体打开,把里面掏空,把里面那些新长出来的肉芽也一并掏走。
伤口不断地生长,而那双利爪不断地抓挠,将不管是好是坏的组织都掏走,只余下一片鲜血淋漓的空壳。
但是程韶,好像死不了。
她一直在恢复,受越重的伤,就越是恢复,虽然疼痛不会减少一分。
……
“啧啧,怎么还……”
“……都怪你自己……这么难消……”
“这运怎么还在长……怎么长这么快……”
……
“记忆再这么消下去,就成废人了吧?”有个男人的声音,“脑子损伤太严重的话,会变成傻子吧。”
“滋——”是什么东西烧焦的声音。
“……不行啊,她可不能死……”依旧是湮的声音,“她可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死掉……”
“啊啊啊呼吸要停了,怎么在消散,都怪你的坏主意!”
……
然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塞进来的感觉,那东西强行将她固定住了。
就像是刚才被掏出去的那一团,又塞了回来。
像是楔子,钉入木桩。
“呼——吓死了,还好新的运接上了,差一点点死了,都怪你这个蠢货瞎出主意。”
“呵呵,强大如您,还有怕的时候呢。”
“那当然,她要是死了,那就没得玩了……”
……
程韶的意识从剧痛中回笼,有人站在她头边交谈,巨大的耳鸣声让她听不真切。
她好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听得到人说话,但是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
程韶努力地睁眼,但她的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
她瞎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她可能是个不被喜欢的破布娃娃,被顽皮的小孩把身体里的棉花全都被掏了出去。
但是那小孩怕被妈妈发现,于是又塞了一团稻草缝合了回去。
只是那稻草扎人,几乎快要把她的表皮扎破。
她还活着,她清晰地感受着每一点疼痛。
太疼了,烈火焚烧一般的疼。
那两个人交谈着,她好像被蒙在塑料袋里,在被地上拖行。
背上很凉,有潮气,碎石块很很硌人。
然后提着她的那一只脚放下了,她平躺在地面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女声靠近了些。
仿佛是怕她听不清楚。
凑在她的耳侧。
“别让我发现你恢复了记忆,或者想报复我。”
“否则——我会立刻杀掉,所有你珍视的人。”
“程韶,从现在起,你是孤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