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霖秋的意识格外混沌，不仅如此，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躯沉重不堪。


    青年拼命睁开双眼，他错愕地发现，眼前的血日残阳歌颂着绝望，身旁的残垣旷地宛若遗落的古迹。


    萧霖秋的身体正不受控制的往前奔跑，并且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感，不断吞噬他的知觉。


    终于在一刹那，萧霖秋能够控制自己的眼睛往身后看，而他所见到的画面，远超过他的想象。


    后方追赶萧霖秋的人，皆手持火把，甚至有人的另一只手还握着油罐。


    萧霖秋不能完全看清他们的长相，对方的五官扭曲作一团，似狰狞的恶鬼。


    彼时，青年的听觉恢复，但他第一时间听见的全是咒骂、唾弃声。


    “灭世的灾星，看老夫不把你活活烧死！”


    此话一次，萧霖秋倍感恍惚，恐惧感促使他眼眶的泪水不停的往下流。


    霎时，从天而降一道强劲的灵力，向萧霖秋劈去，不过好在青年反应迅速，顺利侧身躲避开，但接下来他没跑两步，就止步于悬崖边。


    萧霖秋本意是想纵身跃下悬崖，寻得最后的生机，可现在他的躯体又不受控制的僵在原地。


    霎时，萧霖秋的背脊被人从后面泼了一罐黏糊的液体，旋即身体猛地转身，青年的眸光泛着凶恶的神情，身体也在不停发抖。


    “我们今日，势必要替天行道，将你这个祸害除掉！”人群中有人呼喊道。


    下一刻，人群躁动起来，纷纷喊道：“替天行道，替天行道！”


    在众人将火把扔向萧霖秋时，他身上的灵力将火把悉数弹开，在力量爆发的瞬间，萧霖秋察觉出自己正在与躯体的主人共情。


    他内心的恶逐渐滋生，但都被萧霖秋悉数压回去。


    与此同时，苍穹中的云层不断翻滚，血日逐渐变得污浊，萧霖秋体内的灵力不断增益，直到他再也无法凭借意识控制时，脚下的地开始以他为中心，不断向周围产生裂痕。


    惊慌失措的人群四散而逃，他们嘴里还呼喊着，“灭世之力觉醒了，世界要被摧毁了——”


    “轰——”的一声，方才的力量再度朝萧霖秋袭来。


    剧烈的真火肆意攀附在青年的身躯，嗜心之痛不但没有扑灭萧霖秋增益的灵力，反而还将他的恶念彻底激发。


    一道空灵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你的真面目已经暴露，不要再挣扎了。”


    话音刚落，萧霖秋不受控制的将体内所有的天乾之力释放出。


    金光刺穿云霄之时，另一股力量猛地打来，与萧霖秋的天乾对峙。


    “不自量力。”


    那个声音落下后，萧霖秋被对方击溃在地。


    身上的真火仍在折磨萧霖秋，他的意识悬在一线，若有丝毫偏差，他将完全坠入恶，万劫不复。


    苦苦挣扎之人，来不及看清上方的始作俑者，在他即将沉沦之际，血色的天空突然乍开一道银光。


    瞬间，萧霖秋体内躁动的天乾，化作萦绕周身的金光，然后迅速飘向银光的方向，并同其共鸣。


    两股力量产生连接的刹那，银光消失不见，而萧霖秋的意识也逐渐脱离躯体。


    直到最后，萧霖秋眼前的事物淡出视野，疼痛也逐渐被冰凉覆盖。


    忽然，青年猛地睁开双眼，他大口喘息几下后，又双手撑其身子坐起来，将额间的冷汗擦拭去。


    “是梦……”萧霖秋喃喃道。


    环顾四周后，萧霖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件木屋内。


    空寂的屋内，仅有月光余晖洒落。


    当萧霖秋想起之前在鬼界的遭遇后，他来不及感叹劫后余生的不易，他转而下床，等披上衣裳后，他才快步朝门口走去。


    青年刚触碰到门把手时，木门瞬间从外面打卡，而立在门前的女人，正是明希羽。


    “原来你醒了。”明希羽未改以往的傲慢，她上下打量萧霖秋几下，旋即转身呼喊道：“他已经醒了，那我就不照顾了啊。”


    几瞬后，没有任何人回应她，明希羽又不耐地往左走，她嘴里还在念叨着，“苏镜禾，你聋了吗？我还让我一个有伤之人，去照顾那个蠢货，你怎么想的！”


    下一秒，房门打开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苏镜禾的警告，“安静点，他还没醒。”


    萧霖秋闻言，他忙不迭跟上去，并问道：“这里是何处？”


    “放心，这里是仙界的驿站。”


    萧霖秋点点头，旋即他又问：“阿忆呢？他在里面对么？”


    话音刚落，萧霖秋的左臂被明希羽重重打了一下，“你再敢这么叫，小心我把你丢下山去。”


    “明希羽——”苏镜禾冷声叫住女人。


    然后苏镜禾又让开路，她看向萧霖秋说：“你进去吧，不过他现在还没醒。”


    闻言，萧霖秋愣愣点头，然后他径直步入室内。


    屋门关上的同时，也把明希羽的反驳声一并关在外面。


    萧霖秋借着月色，轻手轻脚地来到竹榻边，他轻轻俯身看向尚未苏醒的人。


    月光下，明忆鸿的脸颊已经被黑痕侵蚀一大半，甚至已经蔓延至脖颈处，如此狰狞可怖的一幕，萧霖秋竟不觉害怕。


    其脸上的泪水划过之处，皆是他是心疼的痕迹。


    青年缓缓把手放在明忆鸿的额间，随着金光亮起，屋内逐渐被灵力充盈，不知多久后，萧霖秋方收束天乾缩回手。


    榻上的人慢慢睁开双眸，冰蓝色的瞳孔映出萧霖秋的模样。


    明忆鸿的声音久违的回荡在萧霖秋的脑海中，[你为何在此？]


    萧霖秋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哑着嗓子说：“来看你。”


    [你又哭了。]


    萧霖秋迅速撇开头，停顿几下才说：“没有，是眼睛进沙子了。”


    霎时，明忆鸿抬起左手抵在萧霖秋的眼前，如同之前一样。


    [爱哭鬼。]


    对方的声音落下后，萧霖秋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着，他小心翼翼的回握住明忆鸿的手，他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声“嗯”。


    皓月隐入云间，屋内被黑暗笼罩，二人缄默许久，明忆鸿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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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怕火么？为何要来救我？]


    “我不想你死……”萧霖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乞求。


    [好奇怪。]明忆鸿淡淡道。


    萧霖秋露出眼睛，看向对方，“什么奇怪？”


    [你们为何都想让我活？]明忆鸿的声音又出现在脑海中。


    不等萧霖秋回应，对方的声音复响起，[从前有个人在死前也同我说过类似的话，他也只是告诉我，让我活下去，可他并未告诉我，为何要活着。]


    “这个问题，是百年前先辈们争论不休的话题，我虽然不能完全准确的为你解释，但我想说……”萧霖秋放下握住对方的手，他认真的说：“若是我，我会在感受到清晨的第一缕风的时候，在饥饿后所得到的每个食物的时候，在看见绚丽的晚霞的时候……庆幸自己仍存在于世，没有死去。”


    “人活在世界上，可以追寻自己的价值，也可以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世间的各个角落，只要我们能得到片刻的满足，那都将成为我们活着的目的。”


    明忆鸿静默许久，又响起声音，[我虽愚钝于人的情感，可我知道，每当我站在你身旁时，我才认为自己不像个行尸走肉……]


    闻言，萧霖秋怔愣一瞬，旋即笑靥从青年脸上晕开。


    夜很静，月辉再度铺撒在二人身上，萧霖秋坐在小阶边，手抵在榻上，耐心的聆听明忆鸿的每句话。


    [我之前看见了鬼界的奈何桥，原来启明人的生命可以循环往复……可星渚人不能，他们一旦魂归月海，就会成为永恒。]明忆鸿淡然地说。


    [嗯……]明忆鸿沉吟片刻，又接着说：[不过我被绛心慈带走后，我同她交过手，当时将她打伤后，从她身上拿到了阴爻碎片，可她却在负伤逃走时，把我推进了高塔中。]


    明忆鸿的声音消失一瞬，随即又响起，[后来我被无数白纱缠住身子，可我怎么也解不开，于是我又沿着藤蔓往上，爬到顶点时，我就晕倒了……再后来，我就在坠落中，见到了你。]


    在萧霖秋的记忆中，那些藤蔓都生有尖锐的荆棘，他无法想象明忆鸿在受伤的情况下，要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你为何要上去？”萧霖秋忍不住问。


    [因为下面全是尸骨，它们的怨气促使白骨向我靠近，可无论我如何攻击它们，它们总能无穷无尽的再度站起来……并且我还发现，在高处的台面，有机关在指引，所以我就……]


    听明忆鸿的描述，萧霖秋突然想到之前在佛龛前，那只鬼魂的讲述。


    新娘过门挫锐气、攀高梯，以及燃烧的火焰。


    “那座高塔……就像是特意为绛心慈建造的，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生前被逼嫁时，经历的缩影。”萧霖秋不可置信的说道。


    [但她后来的行为，也不正常，她分明受过重伤，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去开启法阵成神？]明忆鸿顿了顿，声音在脑中响起，[她像是被某人指引着，去完成这件事。]


    彼时，木门被敲响，二人纷纷抬眼看向门口，门外响起苏镜禾的声音，“萧公子，外面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