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日落时分，天边燃烧着一场盛大的火烧云。


    从维京塔八十层旋转餐厅的窗边望去，火红的云霞描了金边，在云层中争奇斗艳，铺陈开一片灼灼燃烧的奇景。


    陆野看着窗外，眸色中夹杂一丝阴郁，像欲落雨的灰色天空。


    “野哥，抱歉迟到啦。”林柚安穿着一身修身的白色小洋装，锁骨一只小巧的蝴蝶吊坠，折射出灿然的光。


    “路过你喜欢的咖啡店，给你带的。”她将两杯黄油芝士热拿铁从纸袋里拿出来，一杯递给陆野，一杯送进嘴里，大口喝起来。


    陆野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你也喜欢喝这种口味吗？”


    “很奇怪吗？”


    “我以为这口味有点偏。”


    林柚安笑笑说：“第一次喝的时候觉得腻死人了，但是因为你喜欢，就皱着眉头喝了几回，喝着喝着就上瘾了。”


    “是吗？”陆野看着纸杯上的黄油小熊，若有所思。


    “别觉得有压力，”林柚安故作轻松地说，“你去公司转转，很多女孩喜欢这种口味，这叫偶像的带货力。”


    陆野喝了一口热咖啡，将杯子拿在手里，双腿交叠，“说正事吧，好好的为什么要终止合约？”


    林柚安偏了偏头，嘴角的笑意未散，抬眼看向他，“你猜。”


    陆野正色道：“那我就直说，你怕我签林栖。”


    林柚安嘴角扬了扬，不置可否。


    “我保证她不会分走你半点资源，蛋糕是越做越大的，不是用来抢的，以你的实力，不用怕她。”


    “你觉得我是怕她，抢资源？”林柚安哼笑了一声。


    眼看就要说到事情的症结——


    她真正不想林栖进来的原因。


    陆野忽而转了话茬：“知道违约金多少吧？”


    林柚安缓缓收起了笑意，冷淡道：“不用你担心，天晟会帮我搞定。”


    陆野看定林柚安，眸光中带着一丝愠怒，一字一句道：“要走可以，不要去天晟。”


    “怎么，你忌惮天晟啊？”


    “我待过，所以知道那边的游戏规则，知道Leo是个什么货色。”陆野眼睛里燃烧着比天边的火烧云更加凶狠的火焰，“你也知道，何必用这个威胁我？”


    林柚安强装镇定与他对峙，“听不懂，用什么？”


    “用你的人生。”


    林柚安眸光黯淡了一些，将脸别了过去。


    俄而，自信地笑道：“在这里，我只能做你光环下的小才女，天晟不同，今年年底的颁奖礼，说不定我能与你各占半壁江山。”


    “这就是他们开出的条件？”


    林柚安点头。


    天晟捧的人，哪个没成顶流？


    “我会是天后。”她意气风发地说。


    陆野笑了，忽然一叉子叉在面前花花绿绿的沙拉上。


    “你只是他们桌上的一道菜。”


    林柚安的笑容慢慢敛去，她真正的筹码，从来不是陆野公司损失一名押了那么多宝的艺人，而是陆野对她的最后一点可惜和不舍。


    毕竟她是陆野一手挖掘并带着出道的。


    看着自己辛苦培育的小玫瑰被当成一道菜肴送上餐桌，供那些肠肥脑满的高层享用，他怎么忍得了？


    陆野眼中的怒色令林柚安感到满意，但后者却同时感到了自己的可悲，复杂的情绪来回撕扯。


    “那你别签林栖不就完了吗？”她咬着牙，几乎要哭出来。


    看着网上那些恶心的合成照和二创视频天天在自己眼前上演，她不知道和当一道菜相比，哪个更加让自己崩溃。


    陆野皱眉，认真地告诉林柚安：“我不喜欢被摆布，更不喜欢被威胁。”


    “……那就别叫我出来吃这顿饭啊！”林柚安哭了出来，彻底变成一个得不到玩具而破防的小孩。


    天边的火烧云被暗沉的夜色压了下来，变成一片焚毁后的玫瑰园。


    陆野的手机震了震，他拿起来一看，是经纪人的消息：【林栖拒了我们这边，已经跟青鸟唱片签了。】


    一抹不可置信从陆野脸上划过，他熄了屏，紧握着手机，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


    “我出去打个电话。”少顷，他对林柚安说。


    陆野大步流星走到餐厅中庭一个没人的地方，拨通了林栖的电话。


    响过两声，对方就接了，一句“喂”，语调平淡。


    陆野这才开始责怪自己，一个公司老板，不该如此兵荒马乱。


    可是身体的反应非常诚实，脑子还在懊悔的时候，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了：“签青鸟了？”


    “嗯，是呀。”那边显然没有意识到他有多生气。


    “永远是这样，不跟我说一声。”


    “和青鸟那边的进展，我一直没有瞒着你，和你这边，我以为对接人会……”


    “那能一样吗？”


    对话就这样卡住了。


    签约的事情，陆野一直没有正面跟林栖谈过，他以为关系亲密，能常见面自然是好事，二来作为公司总裁，他也有放不下的面子，特别是在林栖面前，反而要更拧巴一些。


    没想到林栖公是公私是私，将界限画得这样分明。


    我在干嘛？我应该朝她发火吗？


    陆野太清楚，即便是改变学业规划，选择艺考这样的大事，林栖也只是以通知的口吻告诉她的母亲。


    即便是跟提前他说一声，又能改变什么呢？


    但他依旧很生气，条件是压着青鸟那边给的，为此他不惜动用套消息这种不上台面的作法。


    “我想签你，就那么难吗？”他从未这样将筹码全部摊开来给人家看过，“至少比较一下两边条件……你该不会，是刻意避嫌？”


    林栖坦然：“青鸟唱片是我一早就属意的公司。”


    她的口吻平静无波，想必当初跟母亲摊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语气吧。


    “至于避嫌……”她该说吗？总觉得与陆野音乐理念不合，如果一起工作，那种失望感又会缠上她。


    “没有的事。”林栖轻声说。


    从一开始严防死守般隐藏对她的欣赏，到亲自下场套青鸟的消息，陆野一步步败下阵来，就差没把“投降”两个字写脸上。


    林栖一句风轻云淡的拒绝，显得这一切傻极了。


    “你在生我气吗？”


    在陆野的怒火四处蔓延的时候，她弱弱地问了一句。


    怒火顿时便没了去处，失去了汹涌的态势。


    “我生气，你能到我这儿来吗？”他低沉的，带着些许愠怒的声音，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蛊惑。


    “啊？不行……”对方为难道，“我在外公外婆家吃饭呢，这会儿出不来。”


    陆野拧着眉，嘴角不自觉翘起，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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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说签到我公司来！”


    “哦……”对方沉默半晌，“你不像是这么感情用事的人，别生气了，啊。”


    可能因为在外公家的原因，她声音压得细小，令人想到牛奶味的棉花糖。


    一开始还气势汹汹的陆野，不自主开始压平嘴角。


    “那要说个对不起吗？”听上去凶凶的。


    那边似乎在纠结，良久后道：“不要。”


    签都签了，低个头也这么难吗？


    陆野彻底失去了气势。


    挂了电话，还是很气。


    他撑着中庭观景的落地窗护栏，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景色，打算平复好心情再回去。


    都市的灯红酒绿流淌在窗前，融进朦胧的夜色里。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救过一只受伤的小鸟。


    还不知道怎么照料自己的小孩，精心地照顾那只鸟，还对小鸟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谁知道小鸟伤势刚一好转，就发疯似的撞击鸟笼。


    陆野没办法，只有将它放走。


    鸟笼被打开的一瞬间，小鸟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天空，再也没有回来。


    陆野伤心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外公说，那是鸟啊，不飞会死的，如果你想要一个动物朋友，就养只小猫或者小狗吧。


    陆野小朋友没有养小猫或者小狗，他就喜欢那只到处乱飞的鸟。


    .


    重新回到餐桌的时候，林柚安正望着那盆沙拉发呆。


    看到陆野，她立马振作，恢复一副决绝的模样。


    “事情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们想睡你，不是某个高层，就是关联的某个资方大佬，还要去吗？”陆野一丁点情面都不留。


    林柚安脸上显现一抹羞恼的红晕，“能不能不要想得这么龌蹉？”


    “你是聪明人。”陆野嘴角掀起一抹嘲笑。


    林柚安咬着下唇，死死盯着他。


    “生气了？你是气我诽谤你的新东家，还是气我不给你面子，将话挑明？”


    陆野用刻薄的语气，将林柚安逼到无路可退，就是闭口不提林栖的事。


    眼泪在林柚安眼眶里打转，她用最后的尊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你，可不可以不要签林栖？”


    陆野眼里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柔情，如雕刻般的英俊脸庞覆盖着一层寒霜，配合他似笑非笑的讥诮表情，能将人活活冻死。


    他将身体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我签不签林栖，跟你去不去天晟，是两码事。当然，如果你觉得陪人睡觉能得个天后什么的当一当，很值得的话，那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


    “年底在颁奖礼遇见，你拿一堆奖杯，我不会笑你，我会敬重你豁得出去。”


    林柚安怔怔的，眼泪争先恐后地从漂亮的眼睛里滚落，破碎得叫人不忍多看一眼。


    她站起身的瞬间，没喝完的半杯黄油芝士拿铁被泼到陆野脸上，还冒着热气。


    “违约金，天晟那边会代为跟你们沟通，拜拜，陆老板。”


    随着高跟鞋的声音远去，陆野缓缓抬手抹了把脸。


    他低估了林柚安的偏执，一个写不出好歌就拿美工刀往自己手臂上划的女人。


    记忆里猩红的血色毫无征兆地蔓延到眼前，顶着一脸黄油的暖香与咖啡的苦涩，他兀自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