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停在街边，林栖披着陆野的西装外套，被他带进一个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热闹酒吧。


    相比于寒冬萧瑟的街道，酒吧里充盈着人间的烟火气。波西米亚风格的装潢，入眼大片明艳的红橙黄绿，墙上挂着面料粗犷的织毯、绳结和蜡染装饰。


    几乎是满座，年龄层偏上，不少外国面孔，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的表演上。


    随着非洲鼓的鼓点，几个袒露上身，穿着民族服饰的男舞者双手打击出节拍，赤脚起舞，皮肤黝黑的歌者唱着异国语言，声线狂野，曲调自由随性，有一种原始的放纵感。


    两位从寒风中闯入的陌生人，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


    偶尔有人回头，只是交换一个欢迎的笑容。


    陆野拉着林栖，轻车熟路地走到吧台处，和身形微胖的老板娘说了几句。


    披着大地色流苏披肩，波浪卷长发的老板娘偏头朝林栖笑了笑，又朝陆野挥了挥手，示意他上楼。


    吧台旁有一道逼仄的木质楼梯，通向二楼。


    上楼前，陆野进吧台搜刮了几瓶啤酒以及一堆炸鸡薯条之类的小吃。


    出来时，因蒙头躲避老板娘砸来的拳头，差点摔跤。


    林栖一边捂嘴偷笑，一边伸手接过他转移的“贼赃”，两人互相配合，一路逃窜至楼上。


    二楼是一个露台，冬天露台上没什么人，只剩几位抽烟聊天的女士。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几簇红色忽明忽暗。


    两人一路小跑着穿越露台，钻进一个阁楼。


    阁楼空间不大，四处挂满了波西米亚风格的装饰，暖色调的明艳蜡染爬满四壁，大地色的流苏沿着窗边围了一圈，旁边挂了两只蓝色羽毛的捕梦网。


    地上是满铺的羊绒，暖和舒适，透过顶上一扇倾斜四十五度的天窗，可以看到漫天星辰挂在头顶，密集到要当头压下来似的。


    “这里是我的地盘，随便坐。”


    陆野扯下领带随手丢到一边，又将领口的扣子扯开几颗，锁骨若隐若现，袖口推至手肘，露出饱满流畅的小臂线条，严谨的商务扮一秒得变落拓不羁。


    不多久，老板娘端来一个圆圆的蛋糕。


    淡黄的奶油上，铺了一层嫩绿的薄荷叶，两片柠檬做装饰。


    才端上来，就闻到扑鼻的柠檬清香。


    “这是巴巴露亚蛋糕，用朗姆酒浸渍，最早出现在中世纪的法国宫廷，当时橙子在欧洲广泛种植，逐渐演化之后，融入了各种地方特色，我除橙子外，还多用了些柠檬，酸酸甜甜的，气质和这位小姐很搭是不是？快尝一口。”老板娘亲切热情地介绍，口吻不徐不疾，听上去很舒服。


    林栖迫不及待举起了刀叉。


    “还没有点蜡烛……和许愿。”陆野想插嘴已经来不及了。


    一口下去，是介于慕斯和布丁之间的口感。


    林栖脸上溢出惊喜的笑容，“真的好好吃！”


    老板娘笑眯眯地：“这小子从七岁起就是我们这里的明星了，起初是打架子鼓，后来又弹吉他，唱歌，再后来，知道了雇佣童工这回事，就经常来蹭吃蹭喝不给钱，直到现在还经常赖账。”


    “不要把这种事捅出来嘛。”陆野蹭了蹭老板娘的肩膀。


    “看在是第一次带女孩子过来的份上，我就放过你，”老板娘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着对林栖说，“你们慢用。”


    林栖乐不可支地含着勺子，弯起眼睛跟老板娘道别。


    也许是星空太美，蛋糕太美味，横梗在她跟陆野之间的一些龃龉，几次在林栖心里沉浮，最终暂时被按下。


    陆野一边切蛋糕，一边说：“我外公是老板娘的朋友，舅舅喜欢在这里打鼓，没事就带我过来玩，一来二去就熟了。”


    “算你的音乐启蒙地咯。”林栖想象着七岁的小陆野打架子鼓的样子，嘴角漾起笑容。


    她想象中的陆野，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样子，跑上台一顿乱敲，小脑袋随着节奏一点一点的。


    要是能早一点认识他就好了。


    这个想法算不算奢侈？


    林栖仰头看着星星，蔚蓝的星海倒影在她眼眸里。


    陆野躺在地上，双手垫在脑后，仰面看她。


    被她一低头，发现了。


    林栖愣了一下，问：“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一点想吻我的冲动。”


    “……”她一刹那脸红。


    陆野支起上半身，林栖顿了顿，微微俯下身，他凑近，吻在她唇上。


    “生日快乐。”他贴着她温热的唇说。


    接着又继续吻下去，嘴唇柔软地摩挲，吃掉了她唇上残留的奶油，然后离开。


    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会引起他的不安——


    她会不会想退缩，会不会还在意？


    他们心照不宣地压下那些不合，但不合并没有消失，只是成为了心头的一道淡痕。


    陆野磨磨蹭蹭挪到林栖身边，脑袋隔着柔软的细纱，蹭了蹭她的腿，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你啊，就不能对我心软一点吗？”


    “我怎么不心软了？”


    “你那天说走就走。”


    “……气到现在吗？”


    “嗯。”


    林栖低头看他，没有说话，片刻，将一团奶油抹进他嘴里。


    陆野囫囵地吃了一口，含混不清地问道：“要许愿吗？现在许也可以。”


    林栖摇头说：“我不再相信愿望成真这种便宜事了，况且，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需要神明帮忙的。”


    “大红大紫，天王天后这样的愿望也没有吗？”


    “没有。”林栖很诚实地说。


    “……这位施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欲无求的？”


    林栖想了想，发现自己并非无欲无求，然而一生当中，也只有遇见陆野这一件事，是需要神明帮忙的。


    这个最大最嚣张的愿望，此刻已经实现了，实在不好再贪心什么。


    陆野没有等到答案，奶油在他喉头化开，他眼皮沉沉的。


    林栖从旁边叠好的毛毯中抽出两件，一件盖在陆野身上，一件自己披着。


    然后打开手机，清除掉提示的红点，播放起一个名字叫“很好听很好听”的歌单。


    这个歌单里全部都是陆野的歌，包括原唱和live版本的翻唱，一共六十一首。


    “听自己的歌很恶心你不觉得吗？”


    陆野伸手要抢，没有抢到。


    “不觉得，而且今天我是寿星。”


    陆野无奈，抢手机的手转了个方向，一把将林栖搂进怀里，一同盖在毛毯下，将头也盖住，以隔绝歌声。


    醒来时，天空换了颜色，从倾斜的天窗望出去，只见深蓝的底色上出现一线火红，火红的边缘晕染着金光，那光芒一点点扩大，像是天地睁开了眼睛。


    他失神地看着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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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很多次失眠或是半夜醒来，只能疲倦却清醒地盯着窗外。黑夜密不透风，沉重地像一副棺材板，盯很久也等不来一丝光亮。


    所以睁眼所见的这一丝天光，令他惊艳了很久。


    他认真地看着光亮一点点将浓稠夜幕驱散，照进阁楼，洒在林栖的睡颜上。


    看着她的脸一寸寸被晨曦照亮，一秒也不想错失。


    就这样看了很久之后，林栖终于醒来。


    第一反应是抓起手机，翻出留言。


    “完蛋，方安迪要杀我。”


    她苦着脸，像个逃学爽过一天之后，不知该怎么回学校面对老师的好学生。


    陆野轻笑。


    “我带你去公司？”


    “还是让他杀我吧。”


    这一天晚些时候，陆野在家喂完花宝，习惯性地去刷林栖的小号。


    她果然更新了，时间是他昨晚睡着以后。


    配图是阁楼天窗外，那一片广袤无垠的星空。


    “愿你今夜好眠。”她写道。


    她看着他睡着的，而他看着她醒来。


    .


    虽说逃过了酒会，但《ShiningGirls》的赛程还是要继续。林栖回到公司，迎来了变本加厉的特训。


    每一次公演直播之前，都有一期日常练习篇以录播再剪辑的形式呈现。


    为准备演出，艺人们花了多少功夫练歌、排舞、设计舞台、跟节目组沟通，都呈现在里面。


    还没有开演，就呈现出参差。有人亲力亲为掌控大局，所有细节一手把控，有人则是请名师，按部就班，勤恳学习。


    林栖属于后者，展现出的人设自然没有前者吸睛，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胜在公演的曲目《缪斯》是公司花了很大成本，邀请业界顶尖的制作人和词曲作者联合打造的。


    这些大师的名字，就是歌曲收听率和专辑销量的保障。


    《缪斯》也是林栖第一张专辑的最后一首歌。


    因为首专大部分歌都在《我是唱作人》中出现过，而且林栖写的歌曲风鲜明，首首都印着她的名字，所以公司特意安排以一首风格迥异的歌曲收尾，给大众新的视听感受。


    虽然不是她以往的风格，但是林栖很喜欢这首歌，也很珍惜和这些大师合作的机会。


    录音部分一切顺利，只差一支与之相匹配的舞，和一个绝美的MV。


    舞蹈老师为这首歌编排了一支全程在高空吊环上完成的舞蹈。身体由数根红绸缎绑住，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有种被禁锢的颓废的美感。


    “你不需要骨骼，你要将自己变成一只软体动物。”舞蹈老师这样讲。


    于是从来没有开过韧带的林栖开始忍着疼痛将四肢，腰腹最大程度地拉伸，挑战极限。


    一字马是基本，横叉地基础上，还要两个人坐在腿上，每每看到自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的双腿，林栖都会幻觉这是假肢。


    “我们小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


    舞蹈老师看她练得满头大汗，却从来没表现过一丁点痛苦，也从不喊停，不免有些钦佩。


    “你适合这个舞，想想跳出来的效果，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加油！”晚上九点，老师临走前，不忘多鼓励她两句。


    “谢谢，我晚点再走。”林栖礼貌地送走老师，表情淡定如夕。


    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适合这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