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合约限制，林栖不仅接不到商业演出，连酒吧驻唱都没人敢请。


    她整日泡在录音棚里无偿打杂，意外收获是借着设备便利创作出一首新歌。


    这三十个昼夜并未让她从公众视野消失。即便深陷风波漩涡，粉丝群体反而以诡异的速度持续膨胀，超话数据在争议中节节攀升。


    临近年关的某个傍晚，林栖心血来潮给嗷嗷待哺的粉丝们投喂福利。


    视频里她穿着暖杏色居家服，坐在钢琴前自弹自唱新作。


    镜头扫过简素的琴房，白墙纤尘不染的钢琴台面，唯有银色节拍器静立如雕塑。侧边飘窗铺着姜茶色亚麻帘，薄荷丛在十二月的暖气房里倔强生长，黄绿相间的叶片与窗外枯枝相映，仿佛凝固的秋色。


    纤长十指在黑白键上流转生风，像是演绎着另一种形式的舞蹈，只不过少了束缚，全由十根手指头掌控音符的一呼一吸。


    自由而舒懒的气质刻在她骨子里，和着歌声和琴声，舒适感自然而然地传递到屏幕外。


    “你是野火，我是泡沫，听一晚夏夜蝉鸣莫叹秋风近”


    她的唱法随意而轻盈，诉说感强烈。


    是赋闲时期的任性之作，于是在结尾加了一大段钢琴solo。


    秋风拂过山间半黄的旋律，夹杂着隐约的惆怅，温柔干净，不拖泥带水。深藏的情绪凝成薄雾，□□脆利落的琶音节节斩断，消散在最后一个休止符里。


    这条微博激起了不小的水花，带着她名字的词条上了热搜，和#春晚阵容#排在一起。


    粉丝冲到评论区求一专快点发行，或是以这种自弹自唱的形式，把所有的歌都来一遍。


    一小撮锲而不舍的粉丝，还沉浸在《唱作人》的后劲里，惦记着她跟陆野的合作。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出一首《盛夏光年》那样的合唱，那就炸了。


    林栖反正无事，一专是爱莫能助，唱歌却能有求必应。


    她真的将所有的歌都自弹自唱了一遍，有的是弹钢琴，有的是弹吉他，钢琴和吉他都不适配的地方就重新编曲。


    正值除夕这段时间，她玩儿得不亦乐乎，粉丝天天有饭吃，欢天喜地。


    新的编曲简单易学，有几首还火出了圈，网友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争相翻唱，一度雄踞登上平台的翻唱排行榜。


    也许是关注度空前火爆的原因，方安迪居然主动联系她，让她发博回应一下退赛的事情，说说现在的感受。


    因为方安迪的话，林栖拿起遥控器看了几期回看。


    她走后，何爱盈连拿了两期《ShiningGirls》的公演第一，如日中天。要说如今什么感受，她只觉得恍若隔世，庆幸自己没有出现在屏幕里。


    她回复方安迪，说没有什么好回应的，《ShiningGirls》现在赛程已到白热化，旧事重提未免有蹭热度之嫌。


    方安迪说，就是要蹭热度。


    林栖不再理他。


    第二天，方安迪竟然亲自上门。


    说有另一件更大的事。


    两人约在工作室楼下的咖啡店见面，方安迪提前为林栖点了一桌子小蛋糕，求和意味明显。


    “你没下毒吧？”林栖只敢喝她那一杯热美式。


    方安迪“啧”她一声，开始说正事：“世博会四月份开幕，开幕式上，陆野要唱《万国》，指定你钢琴伴奏。”


    林栖怔了半天说不出话。


    她和陆野有一阵子没有联系，“回归”IHG之后，陆野为音乐事业和陆容两家的度假村合作项目两方奔走，忙得不可开交，人经常不在国内。


    好在他和容凝嘉将两边长辈哄得极好，即便没有婚书，度假村的项目也谈得相当顺利，陆勉德人逢喜事精神爽，无心再盯着林栖。


    偶尔落地维市，陆野的信息总会掐着点跳进林栖的手机，但是约会的邀请无一不被拒绝。


    她不想总提防着暗处的镜头，更不想偷偷摸摸好像偷情似的。


    诸多理由的背后，还有容小姐那一根明知道伤不到筋骨，却就是无法拔除的刺。


    骄傲如她，从来没有开口提起。


    陆野心中明了，被拒绝之后，并不作纠缠，但每每落地，还是会第一时间告诉她，然后再次被拒绝。


    所以这么大的事，林栖从未从陆野口中听到半分。


    正惊讶地不知说什么好，方安迪又说：“其实这是去年就定下来的，《万国》中标后，陆野就开始跟主办方商榷表演问题。编曲里钢琴的分量较重，总导演本来要找一位知名的钢琴家，但是陆野却力排众议要用你。”


    林栖听完，更惊讶了，这个想法他竟藏了这么久。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们还在为姜沉的事闹别扭。


    “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呢？”林栖问方安迪。


    “因为事情一直没定下来嘛，当时我们一心扑在《ShiningGirls》的对接上，都觉得这事不可能成，压根没放在心上……你自己想想，你哪能够跟人家钢琴家比嘛，论专业性，论知名度……但是后来，主办方跟钢琴家接洽地不太顺利，人家不愿意伴奏。再加上最近，陆野的公司中标了世博会开幕式的音乐合作方，他的话语权变大了，这事儿被他咬着不放，谈着谈着就这么定下来了。你最近，那几个弹钢琴的视频，不是很出圈吗？导演估计也在留意。”


    “那公司的意思呢？让我接吗？”


    方安迪丢给她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主办方都不介意你身上的负面新闻，我们还能不乐意？不过，你还是得跟主创团队见一面，别看只是个伴奏，还是有不少话语权不输陆野的人在跟你竞争的，到时候好好表现。”


    “行，我去试试。”林栖平静地点头答应。一仰头，竟激动地将滚烫的咖啡一饮而尽，久违的使命感在熄灭了大半年后，再次涌上心头。


    告别方安迪，林栖趁着咖啡带给她的冲动，给陆野打去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来，背景音有点嘈杂，隐约听到机场的广播声。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主动给陆野打电话，电话里，她说起《万国》伴奏的事，问陆野怎么不告诉她。


    陆野不当一回事，“就是跟导演提了一下你，他老人家一天一个主意，提前告诉你，万一又变了怎么办？”


    他嗓音有些干，带着鼻音，一听就是好几天没睡好。


    将漫长过程中的那些“力排众议”，“咬着不放”轻描淡写地说成“提了一下”。


    “谢谢你。”林栖说。


    “不一定就是你哦，导演还有几个中意的人，都是专业钢琴家，不过我始终觉得，伴奏不一定要专业到那个份上，由你这个创作人弹，是最适合的。你最近不也很有热度吗？老头子不全是看我面子。”


    他压低的嗓音带来一种贴着耳畔的幻觉，林栖涌起一阵心疼，不想让他再用嗓子。


    “知道了，我会争取到这个机会，不会给你丢脸。那，挂了，”她顿了顿，“好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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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


    “好。”


    不知是否是幻听，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秒，在兼具嘈杂人声和广播声的背景音中，她听到一句很小声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我爱你”。


    心跳失了一拍，对着电话那头的空白恍惚了好久。


    .


    初七过后，街景如织，人流复又埋头匆匆，用咖啡消解年后上班的抵触。


    方早瑶这天从老家返校，又正值生日，便邀林栖和许舒庆祝。


    三人选在一家中日融合菜的酒馆，吃关东煮火锅。


    酒馆胜在私密性高，开在娱乐产业园区，这个时候园区的娱乐公司大多还没有复工，因而客人不多。


    二楼全部是包厢，一间一间米色的推拉门相连，一眼望去走廊深深，入眼一溜工整的米黄色，看不见其他人。


    进屋是日式的榻榻米，几人脱了鞋，围坐一方矮桌，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旁边摆满了鲜红的肉类和嫩绿的蔬菜。


    聊天的话题绕不开林栖最近的遭遇。


    方早瑶最替林栖可惜，一边吃，一边帮她痛斥经济公司的不是。


    许舒也加入，说《ShiningGirls》自从林栖走了之后，就成了何爱盈的天下，都唱LIve，她的垫音被人声大几倍，把观众当傻子耍。


    三个音乐专业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一点。


    林栖安静地听着，时不时跟着笑出声。


    她已经通过了开幕式导演的最终筛选，马上就要投入排练，好想分享这件事，但是合约规定，现在还不能透露。憋得难受极了，只能兀自猛灌梅子酒来强压诉说欲。


    凛冽的酒水灌下肚后，晕眩感直冲颅顶，林栖趴在桌上，浑身发热，晕乎乎的。


    许舒和方早瑶以为她借酒浇愁，骂得更狠。


    方早瑶下了一碟牛上脑，痛惜道：“你当初真的应该签有鹿在野，陆野现在是IHG太子爷，已经开搞家族生意了，他的公司这下后台硬了。”


    林栖趴在桌上，使劲地撑开快要合到一起的眼皮，“嗯？”


    “你肯定不关心这些，”方早瑶说，“昨天文娱版和经济版一起屠版了，IHG拿到了容氏企业海岛度假村的项目，这个项目为期十年，空前巨大，就是陆野牵的头。”


    她划亮手机找了找，将新闻推给林栖和许舒看。


    “我看过了。”许舒点开新闻看了一眼，再看林栖时，竟有些心虚，怕她不高兴。


    项目启动仪式上，除了IHG和容氏两家的最高掌权人，还有陆野和他的最大绯闻对象容凝嘉。


    虽然林栖不承认，但许舒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在她看来，这样的新闻，在林栖面前高度敏感。


    林栖眼睛微眯，艰难地聚焦。一眼就认出合照中，站在陆勉德身旁的陆野一身老钱风装扮，意气风发，BrooksBrothers高定西装泛着珠母贝冷光，领针折射出银色的星芒。


    与他们父子对称的站位，则是容家的掌权人，和他的女儿——也是画面中唯一一位女性。


    容凝嘉，林栖还记得这个名字。


    很配很配，从皮相上的英俊靓丽，到眉眼里蕴含的风流倜傥。


    后面还有一小段视频，合照后，工作人员给每人献了一束花，陆野很自然地将自己那束交给容凝嘉，举止绅士至极。两边长辈看着他们，目光极具慈祥与爱护。


    画面模糊了，不知是锅开了还是喝醉，男人和女人氤氲在眼前的一片水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