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蛇被其开膛破肚，死状惨烈。丝丝血珠沿着剑锋滴落，融于海水之中。


    片刻后，银剑“咣当”一声掉在石床上，而它的主人也应声倒地，陷入了昏迷，周身再无一丝动静。


    浓烈刺鼻的腥臭味瞬间四散开来，死亡般的寂静悄然攀升，令人心生畏惧，连同呼吸也被刻意压低，生怕惊扰了潜伏在暗处的危机。


    霁薇心跳如鼓，强行逆转自身灵力，硬是撑起了伤重不治的身子。她双手撑住膝盖，缓慢而艰难的走向不远处的惨烈之地。


    灰暗的视线里，海蛇巨大的头颅仰面朝上，狰狞的面容暴露无遗，牙齿尖锐可怖地闪着寒光，那双瞪圆了的眼睛充满不甘，透出无尽的怨毒与不屈，将所有恨意都凝聚在最后的凝视中，直直地盯着那个罪魁祸首。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银剑，如今孤寂地躺在蛇身旁，浓稠的酸液从蛇身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滑落在石床上，隐隐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在石床上蚀刻出深深的痕迹。


    剑身已被腐蚀得斑驳不堪，酸液四处流淌，霁薇看着地上道道深暗的迹象，心中猛地一紧，连忙踉跄着小跑起来，在酸液即将触碰昏迷那人的手掌时，她拼尽全力将他向后拉了一步。


    而酸液并不会停歇，它们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整座石床，眨眼间便将霁薇二人包围起来，余下的空间一缩再缩。


    霁薇急忙拉起那人的手臂扛在肩上，脚步寸寸后退，直到半只脚掌突然悬空，身后再无退路。


    前面是步步紧逼的腐蚀性酸液，只沾一点便能让人痛苦到极致，身后又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根本没有任何希望的存在。


    她脑中顿时空白，一时竟没了主意。


    她能带他去哪？


    时间在这一刻几乎静止，酸液悄无声息地爬向她的脚边，霁薇精神极度紧绷，下意识地向后躲避，两只脚掌苦苦撑在边缘处。


    死寂之地，两道微弱又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海风突然裹挟衣袍，卷起阵阵摩擦声，两条人影霎时消失在原地，而在下一瞬，酸液完全铺满石床，没留一丝余地。


    失重感攀延身躯，霁薇紧紧环住那人的一条胳膊，抵御着失足的冲击，争分夺秒般竭力转动双臂，令两只手的手指得以交缠。


    脚下是无比漆黑的深渊，似是海底张开的血盆大口，贪婪而期待地等待着食物的降临。


    生死攸关之际，霁薇竭尽全力，本能地将本该明哲保身的灵力全部燃烧，玄黄光芒从掌心瞬间迸发，如同破晓晨光穿透黑暗，凝聚而成一道圆形屏障，及时托住两人的身躯，停在了黑洞上方三寸之处。


    随着全身灵力被她调用，原本封闭的五感顷刻间恢复如初，夺目的光芒刺痛她的双眸，刺鼻的腐肉味涌进她的鼻腔，霁薇急忙闭上眼睛，强行忍耐着肠胃的不适感。


    护身结界带着两人缓慢爬升，霁薇舒缓片刻，待到渐渐适应，这才悄然睁开双眸。


    没了旁人搀扶，昏迷不醒的仙友此刻蹲倒下去，侧身倚靠在结界内，霁薇压下眼睑瞧了瞧，默然换了咒术，将她手指交缠的法印打在头顶结界上。


    她也趁机得空，连忙蹲下身子推开那人的肩膀，将整个后背露出来。


    “对不住了，千渊师兄。”


    她低声呢喃了一句，下一刻衣领散开，霁薇手脚麻利地扒开他的上衣，露出宽厚有力的后背。


    酸液腐蚀了他的衣物，一道幽绿的疤痕深深烙印在他的脊背上，触目惊心。


    霁薇略一凑近，海水混着腐肉的腥味不慎被她吸进鼻腔，让她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咳咳、这东西……”霁薇皱了皱鼻子，身子向后一撤，凝神观察着他背上的疤痕。


    粘稠的绿液不断侵蚀着他的肉身，所到之处，肌肉瞬间腐烂，且伤口隐隐向外扩散，鲜血与酸液交缠，蔓延成一片骇人的疮痍。


    霁薇的指尖微微颤抖，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迟疑地伸出手，取下千渊的发冠。


    簪子锋利如刃，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不忍，将那尖锐的簪子对准他伤口边缘的腐肉。


    她已经没有灵力可供驱使，但若不能及时处理，千渊的肉身迟早会不保。更何况，他脊髓处的灵根若是被腐蚀，那他这辈子便再无修仙的可能。


    眼下困境，她只能这么做。


    簪刀刺入腐肉，酸液紧接着从中溢出，霁薇动作极快地抬起左手向下一挥，于她们身下的结界瞬间破开一道小口，割下的腐肉连同鲜血和酸液一起，被她精准地甩出结界，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再也看不见踪影。


    直到最后一片腐肉被割下，伤口露出崭新的血肉，霁薇这才颤巍巍地松开了手，簪刀顺势滑出结界，下一刻结界修补如初，世界重又恢复寂静。


    “撒拉”一声，霁薇果决地撕开千渊的衣摆，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番，随后动作轻缓地为他穿戴好衣物。


    一切收拾妥当后，霁薇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浊气，方才的紧张与疲惫都在这一口气中被释放出来。


    她瘫倒在结界上，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眼睛都懒得再睁开，只想在这短暂的安宁中稍作休息。


    四周寂静非常，原本阻碍在现实与过去之间的洪流旋涡不知何时失了踪迹。


    失去了那股强大而混乱的力量牵引，护身结界开始漫无目地的向上飘浮，昏睡在内的两人全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行迹正逐渐发生偏离。


    “姑娘、姑娘，醒一醒……”


    恍惚间，霁薇感到耳畔吹来一阵清风，自己倚靠而睡的大树落下几片绿叶，拍打着她的肩膀。但她实在太累，一连几日练功练到深夜，将自己的精力榨干到一滴不剩。


    霁薇所给的反应，便只是将舒缓的眉头蹙了蹙，紧闭着的双眼在薄薄的一层眼皮下动了动。


    “姑娘……你再不醒来，我们可都要死在这了。”


    清风带着一丝温热，扑向她的耳朵，霁薇眉宇皱得更深，梦呓般哼了几声。


    “唉。”她听见一声轻如鸿毛地叹息，充斥在周身的清风戛然消失。


    时间静谧般流逝，霁薇的眼睫微微颤动了几分，那漾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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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的眼眸渐渐睁开，视线尚未聚焦，透出几分迷茫之色。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扶涯谷漫天淡紫的天空，而是海底无尽的深暗，荆棘丛生的珊瑚，以及余光瞥见的诧异神色。


    “你、你终于醒了！”


    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激动传进她的耳朵，令霁薇不解的看向他。


    没了发冠束缚，千渊卷曲的棕发随意散落在身后，浅棕色的瞳孔正灼热地看向她，里面掺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希冀之色。


    霁薇神色迟疑了片刻，试探地唤道：“千渊师兄？”


    “你认识我？”千渊面露讶异，随即又道：“姑娘也是凌霜峰之人？”


    见霁薇默然点了点头，他的脸色又添了几分凝重，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霁薇静静地看着他，隐约听见他低声啐了一句“真该死”。


    “师妹，我想问一句，我身上……是你救了我么？”一瞬寂静过后，千渊忽而犹犹豫豫地开口，连带看向霁薇的眼神也有了些闪躲。


    霁薇张了张嘴，终是应道：“是。我潜到海底不慎落入海蛇腹中，多亏了师兄及时斩下它的头颅，让我得以脱身，只是没想到那海蛇腹腔的酸液如此厉害，我灵力有限，便只能出此下策。”


    千渊低垂着眼眸，久久不语。霁薇想要向前探探身子，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猛然束缚，令她无法动作。


    霁薇纳闷一瞬，连忙回眸查看，但见身后屹立着奇形怪状的珊瑚群，它们身上长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倒刺，而此刻霁薇正卡在倒刺之中，只要在向后半步，尖利的倒刺顷刻间便会穿透他们的心肺。


    千渊这时轻声嘱咐道：“千万不要挣扎，不然会吵醒他们的。”


    闻听此言，霁薇略微挣扎的肩膀瞬间静了下来，老实本分地保持着端坐的姿势。


    她将视线从珊瑚群中移开，仔细打量四周，借着照射在海底微弱的幽光，她果真瞧清了此刻盘旋在眼前的东西。


    此物通体黄青，宽大而长的蛇身盘旋在一处，身上鳞片闪着滑腻腻的光泽，四只短小的爪子缩在里面，露出又厚又弯曲的指尖，而它的头颅如同□□，皮囊上密豆遍布，十分恶心。


    霁薇紧紧咬着下颌，急忙移开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厌恶：“它是什么东西？”


    “是海底秣妖。”


    “秣妖？！”霁薇面色惊诧地瞪大了双眼，一股莫名的惊慌瞬间蔓延心底，冲破她迷茫的神识，让她霎时间清醒过来。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误打误撞进入了记忆洪流，本想坐虎观山，以旁观者的身份探寻千渊当日到底遇见了什么，也好找出破绽。


    等到魂体归位，她便能有办法唤醒他。


    可是霁薇忘了，从她穿进珊瑚群里，冲进涡流中，紧接着落入海蛇腹腔，她早已是自愿入局的局中人。


    霁薇目光冷然地看向千渊，心中只有一个担忧。


    事情原本的发展并没有自己，她已经干涉了千渊的过去，亲手剜下他背后腐肉，那接下来面对的秣妖，是否会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