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区在园林东南角，新中式现代庭院，很称苏老爷子心意。苏家祖孙作为客人，住在侧楼客院，背靠整面茶山和蒸腾起的云雾。


    上午十点，令慕光才舍得去敲苏虞房门，带了水和醒酒药。


    咚咚敲门，门没锁，房间很干净。


    昨晚令慕光发现苏虞时，她正半身躺在鞠嘉佳怀里。大腿肌肤直接躺在冰凉石板地上。鞠嘉佳半跪着，曲腿为她作枕，手上拿着手机在苏虞脸上晃悠，冷光映出她姣好面庞，鞠嘉佳正试图扒开她眼睛刷脸转账。


    令慕光合上门，一问苏锵廷才知，苏虞是“逃跑”了。


    此时的苏虞正坐在浦头机场贵宾室，满脸不爽。


    清晨六点惊醒，她悄摸出了园林，外面还是昏黑黎明，茶岸古镇的窄窄石板路上来了辆黄包车，很可怕，她被坑了两百块。


    送她到村口后坐上网约车，过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只有高铁的南里市。苏虞等不及了，她想早点见到许旬，她坐高铁到隔壁市区，才到了现在的浦头机场。


    手机被她关机，她抬眼，瞥向电子大屏。


    今天是某位明星生日，十二月三日的机场为她刷屏。


    她距离上次醒来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


    对于这位第二人格，苏虞实在讨厌，所有事情都是在她手上失控的，她甚至帮她当上苏氏集团掌权人，对苏锵廷的话也言听计从，难道她想和苏锵廷一样工作一辈子？


    她得把这位置换给她姐姐。


    待飞机直落若北机场，苏虞手机开机，忽视苏某的未接来电，她要打给苏家司机。


    “苏虞小姐。”


    机场的香槟色贵宾大楼，阳光斜射进来，苏虞回头被这金光闪到，宽肩窄腰背光而立，她微眯眼眸看清这人——


    死装男白肃。


    他一身黑色西装立于走廊，黑发背头露出额头，气质外露，清澈眉眼里暗荡微波。三两同事从他身后走来，暗瞟苏虞一眼，先离开了。


    耳边电话嘟嘟，接通。


    “喂，慈叔，麻烦来机场接我一下，送我去许旬公司。”苏虞看他一眼，转身走远，“若北国际机场……啊？外公在找我，那您别说我打过电话，再见。”


    苏虞赶忙挂断了，鼓槌在心底猛地敲了两下。


    “苏虞小姐在躲你外公？”白肃走近，柔声道，“如果需要司机，我可以帮忙。”


    听这话苏虞慢慢回身，一侧长发别至耳后，轻睫微微上挑，深深视线像是张扬发红的烙印，她在打量他。


    “白总，还没放弃呢。”


    苏虞拖长尾音，又道：“彻底暴露的细作还能坚持到现在，不知道是你太厉害还是我姐太傻……你也是真想入股，趋炎附势地往上爬，摄日科技就这么缺钱吗？”


    白肃轻笑点头，直面她的打量，道：


    “那苏虞小姐还要搭车吗？”


    苏虞双手抱住发凉手臂，斜阳被他隐住大半，她撇撇嘴，往阳光里走，“我不会和太聪明的人做敌人的。”


    若北是灰色的，或者说从白肃的车后座看是灰的。


    原本她去找许旬的心是淡淡彩色的，若北的道路上总有许多隔路栅栏，苏虞看它们在窗外闪过，像一个个飞速跳跃的黑白琴格。


    越闪越快，苏虞收回视线，她的心要被染慌了，她害怕许旬在这段时间变了心。


    这半个多月，她从没主动联系过许旬，许旬便也没主动联系过她。可她很想告诉他，天冷加衣，若北风燥，来南里玩……


    铃声震响，苏虞回过神，电话接通——


    “苏虞姐，我的电话你一下就接啊。”


    苏虞唤了声慕光，偏头看了眼白肃，他双手交叉抱胸假寐，像个西装革履的座山雕。


    “怎么一声不吭就走啦，你昨天记的笔记还有我看你喜欢才送的茶具，什么也没带就走……你是被老板叫去上班了？”


    令慕光语气担心，不知为何还有些小心翼翼，两人在昨天还是一对畅言酒友。苏虞一瞬间有些落寞，接着又马上消散，她不喜欢茶，和她同频共振的人不是她。


    “抱歉。我已经回若北了，那些东西能寄回给我吗？”


    “这是肯定的。”令慕光话头一转，“这不是重点，还有一个事，你检查下你银行流水，昨天我发现你的时候，鞠嘉佳正准备把你的钱转走呢。”


    苏虞放下手机，检查了一遍无异常。


    “遗憾……”令慕光在电波里叹了口气，“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好像送她进去啊……”


    “鞠家犯罪不是早就定案了吗？”苏虞往相册翻，先把昨晚录下的视频发给她。


    视频中隐约拍下鞠嘉佳的脸，还有全身动刀的满满僵感，她记得她在家族爆出丑闻时，还在俱乐部聚会上昂着个头，苏虞替她起鸡皮疙瘩。


    “还有，你和鞠嘉佳是姐妹，怎么还想送她进局？”苏虞视线瞥向窗外，苏鞠两家世交，她从不知道鞠嘉佳还有个妹妹姓令。


    和白肃一样对亲姐姐出手。


    “白总。”


    白肃司机见缝开口，男人声音克制，是他刚刚的三两同事之一，唯一没有乱瞟的白肃助理，“您还有个电话会议，我先送你回去，再送苏小姐……”


    “先送苏小姐过去。”


    “……白肃！？”苏虞蹙眉，听筒拿远了些。


    令慕光听出了白肃声音，他被这一声叫醒，睁开眼，嘴角不动声色抽了一下，落进苏虞眼底。


    “白肃弟弟，最近又去哪发财了，有没有好的项目啊，带带你令姐呗——”


    磕的一声，手机掉地上。


    “抱歉。”助理从后视镜与两人对视一眼。


    刚刚路面突遇起伏，手机随之弹起，从真皮座椅上坠到地上。苏虞道了声没事，将手机往后座中央退了退，解放的左肘倚在窗边，原本的两人通话现在被四人同听。


    白肃不言，令慕光抱怨他们把自己掉地上。


    “你们原来认识？”


    苏虞挑眉，看着白肃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我们小时候就认识，白肃小时候可可爱了，大眼萌娃乖乖巧巧。不过也很快就分开了，他比我们都要早离开大院……”


    “苏虞小姐。”白肃打断，“你该下车了。”


    苏虞抬头，已经能看见许氏集团大楼了，赫然而立于市中心的心脏，再和刚刚经过的摄日科技一对比，两人仿佛是雏鸡见巨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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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虞精神头恢复，嘱咐令慕光别告诉苏锵廷她的行踪，简单告别电话挂断。


    苏虞贴心地让车停在不远处，以防白肃破防。


    白肃让司机助理先下了车，封闭的车内仅剩他们二人，他背靠座椅，翘起二郎腿轻点两下，“苏小姐，其实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苏虞狐疑地看着他，手放在车门上，又抬头看了眼车外高楼。认真工作的许旬会不会突然放空视线，正巧注意到对面这辆黑车，与她隔空对望着。


    “上次储藏室之后，我的恐惧似乎好了很多，我想了想大概是因为那个拥抱。”


    白肃眼底深沉，说的一脸正经。


    “今天能再帮我一次吗？”


    许氏集团大楼，观光电梯顺流而下。


    苏施映素手抚上玻璃弧壁，脱下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视线落下马路对面那辆黑车上，她认出是白肃的。


    手指慢慢攒紧，握拳按在巨大冰块上，心跟着电梯沉了下去。


    若是文嘉临没在骗她……


    “苏小姐。”


    许旬立她身前，没回头，“苏许世交，苏家内部变化暂且不提，你说想让我助你独立创业，但实际上你的计划像是让我和你签下对赌协议，赌你三年内吞下整个苏氏。”


    苏施映回过身，她是以个人名义约见的许旬，这次谈判甚至没有告诉白肃，白肃曾说过希望两人合作入局，共同从内部夺得苏氏。


    “实际上以苏氏珠宝现今的疲态，你是有可能成功的。”


    许旬沉声，电梯门开，他迈步走出去，“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苏许是世交。你现今想拿名下哪家公司，多少股份和我对赌都没用，我建议你还是自己保管好为妙。”


    苏施映在今天前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文嘉临告诉她，他查到了她生母穆青霜的近况。


    这本身没什么好说的，她自己也知道。白肃告诉她，穆青霜独身一人在若北的某户四合院里退休养老。


    文嘉临则告诉她，她母亲的丈夫还没死，他们夫妻共同生活在工地，他们条件比工友好些，住在出租屋单间，一人卖盒饭一人做泥工……


    那就是白肃在骗她？


    “我也只是来试试看，你对我妹妹是不是真心。”苏施映重新带上墨镜，又道，“还请许总好好帮我妹妹做苏氏珠宝，千万别败在我手上……”


    说完，并肩而行的苏施映让他止步。


    许旬望向那段身影，形单影只，向光而离。


    接着没过一会，许旬正要转身离开时，他从那道光中看见了另一个熟悉身影。


    宽大的立体式玻璃正门，从那进来的人可能是午餐刚结束的员工，可能是从分部远赴的外聘人员，还有可能是突然来许氏集团找他谈合作的“无头苍蝇”。


    但进门的是苏虞，只为找他而来的苏虞。


    苏虞低头最后检查了一遍穿着，得体大方，偷偷练习微笑的她抬起头，一瞬间便在遥远中对视。


    他竟然正巧就在楼下，苏虞发自内心地喜悦，但她不敢表现，感受着周围人似有若无的注目，慢慢走到他身边站定，对他笑。


    他道：“走吧，苏总让我送你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