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斯与。”


    “你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是她？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她。


    “谁说的你问谁去啊。”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点鼻音，像是刚哭过，又像是有点感冒。


    林冬橘哼了一声：“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她又听见那边的声音。


    “小与啊，这么晚你还去哪儿？先来把感冒药喝了吧。”


    “好。”


    少年系好鞋带，接过递来的碗把里面褐色泛苦的药汁喝完，他对吴美琴说：“我就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吴美琴念叨：“下次别用冷水洗澡，天都凉了。”


    林冬橘也跟着念：“你怎么还用冷水洗澡呢？”


    钟斯与顿了顿，说：“家里天然气坏了，我赶时间出门。”


    既是回答吴美琴，也是回答另一个人。


    出门后他才告诉林冬橘，他现在要去见的人是杨桃。


    她约他，晚上在小月湖见面。


    “又是小月湖？”林冬橘愣了一下，好几秒才消化完，“她约你？”


    怎么他们几个人，轮流要去小月湖打卡？都快成网红景点了。


    这事得从几天前，林冬橘给杨桃画画说起，他意外拿到了那幅画，放抽屉里，林冬橘却没拿回去，过几天她又往抽屉里放进去一些东西，拜托他想办法拿给杨桃。


    钟斯与没有杨桃的联系方式，但叶言东有。


    叶言东听他要杨桃的手机号，他给得很爽快，只多说了一句：“真是巧得很，她也管我要你手机号来着，你俩这是约好了啊？”


    不过叶言东没给，他知道钟斯与不喜欢别人把他的手机号到处传，杨桃问了一次，就没再问。


    杨桃还是联系上了钟斯与，一个手机号而已，没有，也能找到其他联系方式。


    林冬橘问：“她找你又说要干什么吗？”


    不知怎的，她心里感觉不太对。


    “没有，不过，她有点怪。”钟斯与说。


    休学之后，他听叶言东断断续续提起过她，说她不接电话，不跟同学联系，有同学去她家里找，杨家只说杨桃不舒服，不能出来见人。


    有人在路上偶遇过她，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叫她名字，叫好几声她才有反应。


    叶言东那时候挺担心的，却没有合适的身份关心她。


    其实没别的意思，好歹同学一场，只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钟斯与不提原因，那他也不问，只是让钟斯与联系上她以后，问一下她现在的情况，这就够了。


    走出小区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林冬橘忽然急切出声：“你不要去！”


    钟斯与已经站在大门口，叫了一辆网约车，其实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肯定会去，他只是听这句话有点耳熟，他也这么说过。


    “我总觉得那个跟踪你的人，可能就是杨桃。”


    林冬橘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钟斯与这么去，可能要出事。


    因为她出事了。


    今天杨桃哭着告诉林冬橘，她跟踪她，不止是担心林冬橘从钟斯与那里知道什么，她也怕，怕钟斯与会伤害她。


    她会不会把自己的失踪算在钟斯与头上？


    车到了，正在路口缓缓朝钟斯与开过来。


    他脸上淡淡的，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对着耳机说：“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去见她。”


    八点多的小月湖还有不少人，不过都在小树林里，杨桃站在湖边，听见脚步声，她转过身，对钟斯与笑了笑。


    “我想过你可能不会来，太好了。”


    她嘴里说着太好了，脸上在笑，却听不出一点开心。


    夜晚将湖面染成深黑色，越靠近水面，越能闻到隐隐的腥臭味，女生背对着湖面，脸上是病态的苍白，看上去状态的确很差。


    钟斯与没问她最近怎么样，这种多余的寒暄，想必他们两人都不太需要。


    他直接问：“有事就说吧。”


    不说，他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这么干脆，杨桃也很干脆地认罪了。


    人都在小树林里，湖边太冷根本没人，杨桃全说出来了，没什么顾忌，就像她对林冬橘说出来一样，更细致更决绝，好像把这些说出来，终于能甩掉精神上的大包袱，她面容憔悴，双眼却亮得不正常。


    “是我害死了你哥，我承认，我早就想承认了。”


    她没有哭，声音里充满了平静，仿佛这段话她在心里酝酿了千百遍，情绪早已经释放干净了，现在只剩下死水一般的平静。


    “你们可以随便恨我。”杨桃看着钟斯与。


    他始终一言不发。


    在她认罪的过程中，他几次想打断，可杨桃说得一意孤行，根本不给人机会。


    那也好。


    “就让她说完。”林冬橘听着，也是这么说。


    事情虽然是一场误会，可她这一年多积攒的情绪都是实实在在的，她需要一个出口发泄出来。


    可是林冬橘看不到，杨桃说完之后，从包里缓缓抽出了一把匕首。


    湖边的灯坏了几盏，微弱光线打在刀面上，寒光凛凛。


    杨桃说：“我知道你恨我，给，随便你要怎么样。”


    钟斯与盯紧了她的动作，他只知道她病了，不知道她病得这么重。


    他大可以把东西交给杨桃，然后一走了之，杨桃没能力伤到他，可是他却没能这么做。


    一旦他离开，杨桃一定会伤害她自己。


    面对死亡，哪怕是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他没办法冷酷地置之不理。


    杨桃见他一动不动，她突然歇斯底里大叫起来：“钟斯与！你恨我可以，是我对不起你哥哥，可是你……为什么要报复林林！”


    果然，她害怕的还是来了。


    林冬橘几乎心脏骤停，只恨自己不能立刻穿越去钟斯与那边。


    “你让她冷静！”林冬橘捂着心跳。


    “没这闲工夫。”钟斯与不会安慰人，更不可能耐心安慰一个已经濒临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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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崩溃的人。


    他冲着杨桃举起手里的纸袋：“这里面是林冬橘让我交给你的，你想看吗？”


    杨桃略有迟疑：“林林？”


    钟斯与：“想看就自己过来拿，把刀子扔了。”


    “……你骗我。”杨桃将刀子握得更紧。


    她不相信。


    钟斯与轻笑一声：“不要？行，那我扔了。”他抬起手，满不在乎地将纸袋扔向湖中。


    杨桃惊呼一声，抬手去抢，就趁这时候，钟斯与上前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用力，她吃痛之下手指松开，匕首叮当落地。、


    “扑通”一声，袋子掉进水里。


    钟斯与一脚把刀踢远，顺手将杨桃拽离湖边。


    湖边的木头栅栏有年头了，用手晃晃都松动，她要是再掉下去，他可没法儿跟林冬橘交代。


    等拽她到了相对安全一点的地方，钟斯与才松了口气。


    太累了。


    简直比跟人实打实打一架还累。


    杨桃在长椅上坐下，仇恨地瞪着钟斯与。


    “你想多了，我哥的死和你没关系。”钟斯与没耐心跟她铺垫，几句话，言简意赅解释清楚，并告诉她如果不信，可以去找一个叫吴文宇的人求证。


    杨桃满脸惊愕。


    不等她说话，钟斯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粉色的，上面是熊猫和爱心图案，是林冬橘准备的，他可没那么厚脸皮，拎着这么少女心的袋子满街乱走。


    刚才那个袋子，里头装的都是他要扔掉的衣服。


    “她给的，你慢慢看吧。”


    钟斯与离开了。


    粉色的纸袋放在杨桃旁边，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


    打开来，她拿出来一个画框，看见白纸上画着两个奇怪的小人，还落了尾款“赠桃桃”。


    她一愣。


    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认得出这是谁的手笔。


    那两个小人，一个是她，一个是林冬橘。


    真是的，丑死了，她什么时候画的啊？画这么难看还裱起来，真不愧是她。


    杨桃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两个小人脸上，她笑了。


    纸袋里还有东西，有拍立得，有亚克力挂件，印着两个女孩儿明媚的笑脸，她们是那么的好。


    照片背景里，似乎是旧艺术楼。


    杨桃微微皱眉，她跟林冬橘去过吗？


    对，好像去过，在她的梦里。


    这几个月，她好像陷在一场无法摆脱的梦里，在梦里她经历了很多事，太真实的，她几乎混淆了现实。


    梦里林冬橘忽然跟钟斯与走得很近。


    杨桃像着了魔，做出了很多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


    她把梦境当成了现实，刚才忽然如梦初醒，那些事似乎发生过，又好像只是她的幻想。


    竟然不是钟律救了她。


    所以，钟斯与没有因为她而报复林冬橘的理由。


    “林林，你到底在哪儿……”


    寂静的夜里，杨桃抱着画框无声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