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拂音道：“只是觉得你这样坐在驴车上，很是奇怪。”


    话谈两句，便要出发，一路上风景如画，风卷云舒，一前一后，摇摇晃晃的驴车上，倒是一片岁月静好的画面。


    到了茶庄，荣老板对朱拂音毫无印象，对她来找自己，有些纳闷，“小娘子来此？”


    朱拂音道：“临近秋季，想向老板定下一批茶叶，不必研磨成粉，直接炒熟后送来便可。”


    她这话上次来的时候曾说过一次。


    “哦。”荣老板也似乎是想起来了她，恍然大悟道，“小娘子上次是不是就告诉我要定茶叶？小娘子这次想定什么茶？”


    朱拂音文道：“咱们有哪些秋季采摘的茶？”


    荣老板道：“春萌紫红，故称奇丹茶。”


    他边说边转身，从后边的格子红木头柜上一大一小两个盒子中，拿下来一个小盒子，盒子上一个金色龙凤扣，轻轻一按就打开，里面是茶叶。


    递给朱拂音，朱拂音一看，这“奇丹茶”应该是乌龙茶，色泽乌黑，泛紫。


    应该是好茶？


    她不太确定的看向一直站她背后的霍丹心。


    霍丹心接收到她的目光，站在她身边，和他一起看手中茶叶，然后不作评价，只给了朱拂音一个坚定的目光，随后又后退一步，退至原位。


    朱拂音看懂了他的眼神，知道这茶叶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便开口向荣老板说道：“可以，老板，你能否告知我这等奇丹茶的价格？”


    荣老板笑道：“五百文，但是价格方面，我想和你身后的这位郎君商讨一番，小娘子可好？”


    朱拂音看了一眼霍丹心，后者丝毫不意外，似乎对荣老板会找上他一事早有预料。


    来了一位小年轻，他替荣老板招呼朱拂音，招呼她坐下，霍丹心和荣老板则是进了内屋。


    小年轻似乎和荣老板关系匪浅，朱拂音看他身着也是华贵，和荣老板对视而笑，应该是荣老板的亲戚。


    “我是荣老板的侄子，容启德。”小年轻自我介绍道，“你是来卖叔叔的茶叶吗？”


    朱拂音点头，容启德刚刚坐下的屁股又赶快起来，“唉，我还以为出了我们益州就没有人喝茶叶了，京城中居然还有人喜欢这种清茶，待我为你砌上一壶茶叶。”


    他们面前就有一个茶桌，底下连通着灶火，热水“咕嘟咕嘟”的冒热气，他自顾自的拿起青紫色的瓷罐，倒出来一部分茶叶，又冲上热水，朱拂音看着他一番动作，虽然这个朝代的茶艺还未发展到日后那般娴熟甚至是有些繁琐的程度，却也初具雏形。


    容启德端着托盘，放置朱拂音身前，“小娘子，请尝。”


    朱拂音道谢，素手启茶盖，烟起，迷人眼，与此同时，内屋里面也是相同的一盏茶，热气腾腾，腾至荣老板和霍丹心的面前。


    霍丹心先开口：“荣明祥，你喊我不是谈价格的？怎么不说话。”


    荣明祥嘴巴一撇，刚刚在外还是一副端庄模样，头戴帽，现在却是一副瞧不起霍丹心的模样。


    荣明祥看向霍丹心，说道：“咱俩许久未见，你那里寻来的小娘子？”


    霍丹心伸手止住这个话题：“唉，不要乱说，这位小娘子可不是我的谁，我们二人只是朋友，朋友。”


    荣明祥两条粗眉上挑，眼神飘忽，对这话明显不相信，点头道：“朋友，嗯，朋友。”


    霍丹心笑骂：“这位小娘子论聪明论手巧，可是不差，你啊，好好和她合作吧！”


    荣明祥对这点倒是认同：“能走到我们茶庄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差的！敢来这里找人合作做生意，都是一等一的能人。”


    霍丹心道：“你说的亦是，但是你喊我坐下来喝茶难道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荣明祥道：“有，怎么没有？你前些年可是来无影去无踪，说是销声匿迹也不为过，怎么？最近又像雨后春笋—冒出来了？”


    霍丹心道：“是啊，最近入秋，一场秋雨，气温骤降，我就知道我该出来了。”


    “哦？”荣明祥端起茶杯，浅尝一口，“此话何意？”


    霍丹心道：“今年冬季必多雪。”


    荣明祥道：“怎么？你何时学会了夜观天象？”


    霍丹心神色却凝住，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今年是仪隆二十九年了，我已经二十有三，七年前，仪隆二十三年，我十六岁，你知道吗，那年的秋季来的也格外早，那年的雪也下的格外大。”


    荣明祥一愣，仪隆二十三年，赤狄来犯，霍丹心之父霍立打了和赤狄亦是人生的唯一一场败仗。


    一场败仗，国失三城，失良将，霍丹心的两位亲人亦是接连死去，一场大雪，打破了赤狄和他们虚伪的和平，鲜血战争死亡都随着大雪而来，纷纷踏至。


    霍丹心肃然道：“今年若有大雪......”


    后边的话他不用说，荣明祥也知道。


    荣明祥道：“若是大雪，若是大雪......战争亦会来临。”


    沉默在此间蔓延，然后宁静被沸腾的茶水打破。


    “唉，看我这脑子。”荣明祥赶紧看向茶壶，“哎呦我这宝贝茶壶，光顾着和你说话，可别把我的茶壶底子给烧坏了！”


    他心疼的捏着一块布掂起来茶壶，看了看茶壶底，“唉没事没事。”


    “给你沏茶喝。”


    荣明祥道：“喝茶，喝茶。”


    霍丹心笑着接过来茶杯，“茶香四溢，扑面而来的香气，什么茶？”


    “九华英。”


    霍丹心一怔笑道：“好茶，好茶。”


    最后价格敲定下来，朱拂音很惊奇，这价格确实低了不少，原本是五百钱，现在居然只要三百钱，放在现代，就是打了六折。


    太合算了！


    最关键的十天后，这第一批奇丹茶就能送到京城。


    但是朱拂音亦敏锐地察觉到霍丹心的情绪变化，回去的路上，便不由的问他，“你和荣老板谈了什么？怎么看你神色有异？”


    霍丹心也没瞒着：“我们俩说今年太冷了，多雪，恐有灾。”


    朱拂音道：“那便找官员上书，早作准备，多储粮。”


    霍丹心看向她，面带笑意，“若是有用，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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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帝要是听话，那还叫皇帝吗？要是向上书就上书，那还叫上书吗？要是说了就能办到，就好了。


    剩下的话朱拂音没有办法接下去，只是换了个话题：“霍郎君可知我此行为何来买茶叶？”


    霍丹心道：“可是要支个摊子贩卖那种茶汤？”


    这种茶汤在市民之中很流行，他以为朱拂音也不例外，办些小生意。


    朱拂音摇摇头，“我发明了一种新饮品，叫奶茶。”


    “奶茶。”霍丹心起了兴趣，“我能尝尝吗？”


    “自然可以。”


    朱拂音正有此意，“若是你也喜欢，那这奶茶还有谁不喜欢呢？”


    霍丹心在心中对朱拂音是倍感钦佩，奶茶是何物？虽然不知道味道如何，但是能发明出来，已经很不错。


    若是朱拂音能听到他的心里话，怕是要脸红，这奶茶可不是她发明的.......是文成公主发明的。她只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加了点古代“芋圆”。


    待朱拂音收到霍丹心对奶茶的好评后，更加信心满满。


    上次去的那个米店，朱拂音便起了心思，想要把米店旁边的铺子给盘下来，当自己的奶茶店干，然后装修的时候，自己可以先把奶茶放到茶老板的摊子上宣传着......


    想法是美好的，朱拂音万万没有想到，那间铺子被人占了！


    朱拂音十分郁闷的问在商铺前忙活的伙计，“这铺子何时被人买下的？”


    伙计看她一眼，自然明白她所想，“太不凑巧了小娘子，你就来晚了一日，昨日这铺子才被人够下。”


    就差一日，朱拂音已无力懊悔，下次若是自己瞧上什么东西了，一定会记住今日的教训，早日拿下才是正道。


    但是事已至此，只好再去寻找合适的店铺了。


    朱拂音将奶茶的制作要领告知了茶老板，茶老板是一脸惊奇，“小娘子，这是你发明的？”


    朱拂音有些不好意思，“算是，反正这京城啊，少见。”


    茶老板点头，“可以可以，我看可以！能卖个好价钱！”


    朱拂音道：“这次的价钱，就定为，七钱一碗吧。”


    茶老板同意，然后想到了一个要紧的问题，“小娘子，上次所剩无几的茶叶我都还你了，现在哪来的茶叶和奶一起煮？”


    朱拂音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一个笑话，是啊，忘记自己上次那些不多的茶叶已经没有了，现在只能等十日之后。


    茶老板面露难色道：“还有粗盐......”


    “我家中也所剩不多，需要购置。”


    朱拂音让他放心：“粗盐不必担心，我来解决。”


    她是盐铺的老板，弄些粗盐出来，不还是简简单单？


    茶老板又道：“小娘子，你可有算过成本问题？这七钱，能回本吗？”


    朱拂音道：“应该可以吧。”


    这样一番对话下来，朱拂音开奶茶店的热情如遭冷水，被浇了个透心凉。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而且谁都没想到，打击还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