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之温吞的性子决定了她做许多事情都非常优柔寡断，比如，早上买包子她都会思考一下吃什么馅儿的，如果买豆腐包，那就得搭配豆浆喝；如果买豆沙包，那就最好搭配皮蛋瘦肉粥。


    当她慢悠悠地接过食堂大叔递过来的包子，再慢吞吞地边吃早餐边走到餐厅与宿舍楼的交叉口，苏雪才姗姗来迟。


    周三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往教学楼去的林荫小道上，常青树的叶子上还凝着露珠。


    忽然远处响起“一二一”的口号声，隔着一片湖的对面那条水泥路上，跑过一条服装整齐划一、个子高大挺拔且平均的男生队伍。


    “军训不是早都结束了么？”苏雪接过夏薇之帮她捎的豆沙包，随口一问。


    夏薇之：“好像是体育队的吧，我刚刚听别人说的。”


    周围的同学都提着书包紧赶慢赶地往教学楼那边跑，苏雪忽然停下脚步，略带腻歪地喊了声“薇薇”。


    薇薇懂了苏雪的意思，但她一脸正气地推开苏雪，平静开口：“快迟到了，我不想绕远路，你自己去。”


    苏雪干笑两声：“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可没说我想去偶遇启明朗，你想哪去了。”


    夏薇之深深地看一眼苏雪，语重心长地拍拍她肩膀，道：“你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就好。”


    苏雪虚伪地在胸口比个心，笑眯眯的：“你当然在我这里分量最重呀。”


    “不，是你已经被记过三次迟到的专业课比较重要。”


    “……那我们快走。”


    课间十分，夏薇之在课本上记完最后一句笔记，扭头看趴在课桌上的苏雪，听见了她睡着后的清浅鼾声。


    刚好阳光透过玻璃照到苏雪的脸上，夏薇之轻手轻脚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拉上一半窗帘。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课间睡过觉了，没有像苏雪这样随心所欲，想闹就闹。


    更没有苏雪这么敢爱敢恨的勇气。


    微信又传来颜瑾的消息，问夏薇之周末回不回家。


    心脏上像是有一道年代久远的伤痕，每多收到一条这样的消息，就会嵌得再深一点儿，久了也就不疼了，但会有点酸，苦涩的酸。


    夏薇之不想回，但也不想直接拒绝，因为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想妈妈的。


    想着，又怕着，怕妈妈嫌她沉闷，怕她又忍不住和妈妈犟。


    她就是这么纠结，优柔寡断，又拖泥带水的一个人。


    无聊地翻起了微信的聊天列表，忽然看到一个两人的群聊，便点进去编辑了一句话发送。


    【学长，你晚上有空不？我把书给你呗。】


    等了五分钟，没回。


    夏薇之猜测，是不是自己语气有点装熟，让人觉得唐突了，便拿捏出之前与老师发微信的恭敬语气，又补了一句。


    【学长，《宇宙奥秘》已经备好，您何时有空？[玫瑰][玫瑰]】


    发完之后又觉这语气好像有点过，显得像是什么官僚之风似的，便飞速撤回，发了个中规中矩的表情包。


    【给大佬递橙汁.jpg】


    过了会儿，对面回复。


    【晚上可以。】


    傍晚，夏薇之抱着准备好的签名书出门，去赴一个名为“还人情”的约。


    她惆怅地想，上天大抵还是眷顾她的，给了她能够与许颜辰有交集的机会。可她大概要让月老失望了，难为他老人家牵那么多红线让他俩偶遇，她现在却要去掐灭这份缘。


    还了人情，便没有再见的理由。


    她曾经的求而不得，如今的一枕黄粱。


    距离约定的地方还有几步路，遥遥一望，便见许颜辰站在那，低着头，一手插口袋，一手拿着手机在看。


    路灯昏黄，影影绰绰落下来，晕绕在他的身上。黑色呢子大衣似是他的标配，总能把他衬得高瘦挺拔，像是电视剧里面的男主角。


    可惜不是她的。


    正好兜里的手机震了下，夏薇之拿出来，看到许颜辰发的消息：我到了。


    再一抬头，对上一张俊朗好看的脸。


    额前细碎的发被风吹散，他的眉骨温润清俊，唇角带着淡淡笑意，冲她挥手。


    夏薇之不敢多看，避开与他差点相撞的视线，小跑到他跟前，把怀里的书呈给他。


    “学长，这是那个书。”


    许颜辰“啊”了声，接过她递过去的书，翻到了扉页，看到上面的作家亲笔，也有一点惊喜：“真的是他的签名。”


    上面的黑笔墨迹已经久远，书的边缘也沾了一点点灰尘，但大体还是很新的。


    “这次该我欠你人情了。”许颜辰掀起眼皮看她，笑意仍旧，声音温淡，“这可是典藏版，很难抢到的，我一直都买不到，你应该收藏了很久吧。”


    夏薇之也“啊”了声，对于他说的第一句话心里差点一跳，怕他误会便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家里好多的，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送给有缘人。”


    “很多吗？”许颜辰勾了勾唇，开玩笑地说，“难道是骨灰级读者？”


    “差、差不多吧。”夏薇之仰头看他。


    她从小就在父亲书香的熏陶下长大，虽然对一些专业知识一知半解，但仍保持着最纯真的好奇，直到现在，她也会经常翻阅那些书，阅览那早就已经烂熟于心的情节，来填补无事可做的孤独。


    许颜辰也垂眸瞧她。


    今天的她跟以往似乎不太一样，没有挽发，围着一条粉蓝相间的围巾，乌黑长发松散地垂在脸颊两边，衬得小脸白皙秀气。唇色殷红，睫毛卷而密，眼皮开出半扇桃花来，微微上挑，蕴着似有若无的潋滟水雾。


    比以前，化了更精致好看的妆。


    又一缕微风吹过，扬起她耳边的发，露出一点淡红耳尖。


    夏薇之双手背在后面，轻轻踮脚，肩膀小幅度地晃，看起来松散随意，但被一撮发丝暴露了。


    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抬起眼眸问：“怎么了学长？”


    话刚落下，越过他的身影，好巧不巧便撞见了旖旎一幕，足以让她耳根子再泛红多少倍。


    “我想说……”话说了一半，许颜辰注意到她的呆愣目光，便顺着她的视线扭头往身后看去。


    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有一对情侣正依偎着，相拥在一起，吻得浪漫而专注。月色映照出他们的影子，树木将影子藏匿起来。


    呆着呆着，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眼前，遮住了视线。


    “……”夏薇之抬手摸摸后脖颈，小声地说，“那没事了的话要不我们就……再见？”


    许颜辰好像是笑了下，说了句：“说起来我好久没回来学校了，都忘记操场是哪条路了，你能不能给我带带路？”


    蛤？


    夏薇之猛然抬头，头顶上冒出一个“我虽然读书没你多但见识未必比你少你别骗我”的问号。


    明明他是大四，她是大二哎，往前推迟几个月四舍五入她还是小萌新呢，怎么还反过来了。


    不过疑惑虽疑惑，夏薇之还是乖乖应了声“好”，给他带路。


    快到操场的时候，她顺口问：“学长来操场是做什么哇？”


    许颜辰回：“这里空旷，适合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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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让夏薇之联想起来之前顾亦秋学他的语气，不由得弯唇笑了笑，心想倒也没那么严肃板正。


    这一联想，倒是又记起他说，她和许颜辰很像。


    哪里像呢？说话的语气吗……


    夏薇之思索着，又听见许颜辰问她，“操场里挺安静的，今天云层稀薄，星星多，要进去逛逛吗？”


    她下意识地应了声。


    操场的展台上开着零星几盏灯，他们走到了台阶那儿，走到最高处坐了下来。


    眼下的情况令夏薇之有些匪夷所思，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夜黑风高男女幽会的可怕错觉。但在余光瞥见许颜辰清冷的侧脸后，立马把这想法抛到脑后，轻舒一口气。


    应该是她想多了。


    漆黑的夜空上，闪烁着璀璨星辰。在一片小星星里，有一颗格外耀眼，她感叹：“那颗星星好亮哦。”


    “那颗是织女星。”


    “……”夏薇之手指转了个方向，往另一侧指，“那这个呢？”


    “这个是牛郎星。”


    “……”夏薇之缄了口。


    两人之间安静了会儿。


    许颜辰忽然开口：“薇薇。”


    夏薇之一怔。


    “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噢，可以。”


    又过了几秒。


    他又问：“薇薇，你觉得我怎么样？”


    夏薇之又一怔，心里往下一坠，慢吞吞开口：“我觉得……你很好啊，是很好很优秀的学长。”


    许颜辰语速很慢地问：“和我相处，会不会有些压力？”


    “完全没有。”


    夏薇之回答得很干脆，心里却在想，完全是压力山大，光这个问题就有百来斤压力了。


    许颜辰扭头看一眼她的侧颜，笑着调侃：“瞧你，都写在脸上了。”


    “……”知道你还问。


    许颜辰环视一圈眼前绿色草坪和塑胶跑道，感叹：“我之前忙着看论文做研究，课程很满，加入的协会也有很多工作，很少逛过我们校园。”


    夏薇之想起之前汇集的他的资料：“我听一个学姐说你之前是在创业协会的会长呀。”


    “这个嘛，”许颜辰轻轻翘唇，“确实是当过一阵子，那时候参加了不少比赛，在协会里也挺有意思的。”


    “噢。”


    创业协会，全名大学生创新创业协会。


    夏薇之想起，自己当时刚进入学校，报了几个校级组织的面试，其中就有一个是大创会，申请了那儿的记者团部门，不过后来没有通过最后一项笔试。


    当时想加入协会的原因很单纯，就是锻炼自己，倒是没注意到那会儿的会长还是许颜辰。


    时光过得真快。


    快得她好像已经忘了高中时追逐许颜辰的感觉了。


    那会儿她很想偶遇他来着，可是实际上他们见过的次数寥寥无几，她看到最多的，也只是远远望去，他站在国旗下的台子上，作为三好学生给大家分享一个他的学习经验。


    或者去小卖部的时候，听见周围的女同学聊天，谁激动地往那边一指说，看，那个就是许颜辰。


    然后她也猝不及防地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只是远远的遥望，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模糊之中，也能感受到那个少年的意气风发与帅气。


    反而现在她没有以前的那种想法了，却总能奇妙的碰见他。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奇怪。


    夏薇之有些感慨地想着，也许是她有点慢吧，所以命运到现在才圆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