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华也是无可奈何。丹峰修士大抵没什么武力值,这种平息异火之事,一向是雪宫仙使去办。


    雪宫仙使乃是各峰精锐组成,轮流任职,进行一些武力输出,当然任务完成也有一些相应的丹药以及法宝奖励。


    管理他们的是雪川宗大师兄陆显之,这也显出陆显之地位尊崇,身份超然。


    可如今却正是月中,雪宫仙使这月任务月初已经定下来,月中并无多余人手。


    之前出任务两个仙使,还是李婉华托人情出的任务。


    如今看来,火地异火蠢蠢欲动,大约需要十数个高阶修士结个大些的法阵,以此镇压一番。


    这便要多耗人手,总需废上几天调度。


    这也不是陈若华能解决的事,可旁人不会理会陈若华艰难,只会看一看结果。


    陈若华倒是个倔性子,憋着一口气,四处走动,请托人情。


    当然丹送迟了,陈若华也自会被人抱怨,受些个酸言酸语,她也尽数忍下来。


    回到丹峰,陈若华也还要安抚丹峰弟子一番,免得人心躁动。


    念及裴云峥弃她之辱,想着裴云峥心中对自己轻蔑不屑,陈若华便绝不愿放弃。


    灵台。


    陆显之方才回来。


    他换下道袍,解下高冠,发丝根根垂落,掩着一张枯黄微丑面容。


    那张刻意炼坏的脸是整个玄天境的异数,在男女皆美的修士堆里分外扎眼。


    陆显之却不过是刻意毁之,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那张焦黄脸上,却有一双眸子沉似寒星,若有凉水流转,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陆显之虽面容焦丑,一双眼却比旁人要更黑更深,也似更亮。


    他方才出任务归来,以一人之力,斩杀恶鬼渊中邪龙,并亲手剖开这连吞数人畜生内腹,挖出内丹。


    回来后,陆显之也沐浴更衣,焕然一新。


    仙仆小心翼翼说道:“今日陈丹主又来过,只言赤地异火之事,可要快一快?毕竟,其他各峰也会受其所累。”


    陆显之通身寒凛之气,不怒自威,那仙仆说话亦极小心艰难。他也是被陈若华塞了丹药,故在陆显之跟前美言几句。


    陆显之却只淡淡说道:“无能罢了,不必理会。等上几日,亦是应该。”


    那仙仆蓦然遍体生寒,亦再不敢多言。


    若不知底细之人听了,恐怕还以为陆显之对陈若华有不满,又或者因为黎皎皎的缘故,替黎皎皎鸣不平。


    可陆显之身边仙仆服侍久了,也是知晓主人的性情。


    陆显之是个冰雪一般性情的人,行事也十分锋锐,又是个能力至上的人。他对雪川宗素来忠心,见不得尸位素餐。


    不错,陈若华也许有许多为难之处,可陆显之绝不会在意。


    丹峰屡屡露怯,那便是陈若华无能。


    她甚至不如黎皎皎。


    丹药于各峰修士而言很是要紧,也是尤为敏感之事,若黎皎皎办不妥帖,那也绝不止是背后议论几句那样简单了。


    想到此处,陆显之微微一怔。


    若无陈若华,可能他永远不会觉得黎皎皎这个丹主也许还不错。


    他刚刚沐浴过,轻带缓袍,墙角一隅鹤炉中也焚了香料,鹤口出喷出缕缕轻烟。


    而陆显之片刻前穿过的道袍、发冠、钗簪则都需毁掉。因为方才陆显之是去恶鬼渊斩兽,回来时遍身上下都是妖兽腥血。哪怕这些衣饰被清理,陆显之也仍嫌其腌臜,故必要毁去。


    往常经手这些事的仙仆是不会说话的,可如今却略一犹豫,禁不住说道:“主人,这枚发钗是,是黎仙子当初所赠,可要一并毁去?”


    陆显之已经不大记得了,他随意瞥了一眼,依稀记得这枚玉钗确实是黎皎皎所赠。


    那时他收了这件礼物,其实并不大放在心上,也随手放置。甚至这次佩戴,都并不记得此物是黎皎皎亲手奉至自己跟前。


    既然从前未留意,那么陆显之如今也并不上心,只说道:“一并毁了便是。”


    不过是件小玩意儿,陆显之也并不觉得如何。


    但加上陈若华那件事,他也无可避免的想到了黎皎皎了。


    一想到黎皎皎,他便油然而生一缕难以言喻的厌意。


    那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缕厌意好似凝结于他血骨之中,刻骨铭心。


    他又想起黎皎皎向自己恳求的样子。


    “大师兄,你说我做个丹峰丹主,好不好?”


    她饱满的杏眼柔柔看着自己,便仿佛有几分撒娇弄嗔味道。很少有人胆敢在陆显之跟前那么放肆,他此生也未听第二个人说这般轻狂无礼的话。


    那简直是大逆不道,倒反天罡。那一瞬间,陆显之血液冰凉,只觉得自己好似喘不过气来。


    他却听到自己说了一声好。


    因为黎皎皎已经求过了燕不屈,燕不屈也已经答应了这件事,甚至放言让黎皎皎做丹峰之主。


    他可以不理会陈若华的烂摊子,可总要顾及雪川宗仙长威仪。燕不屈十分任性,黎皎皎也全然不知分寸。更何况这个小师妹还有凤凰之息,绝不能使她对雪川宗生出什么不满的异心。


    于是他出面压下了那些不满声音。


    可陆显之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因为黎皎皎的特殊,他习惯性被她予取予求。


    那小女修不知晓自己多厌恶她,每时每刻,都是心生憎恶。


    但陆显之也瞧出来,黎皎皎对自己尚算尊敬。那么个骄纵无礼又任性的性子,偏生还能听几句自己吩咐,对他也甚为敬重。


    他也想到了黎皎皎身上熏香。


    陆显之也会焚香,可一多半是能让人凝神静息的沉香。


    黎皎皎以前不焚香,身上倒只有草木鲜花的天然气息。燕不屈在她洞府里种了许多奇花异草,黎皎皎与之日夜相伴,身上也沾染了花香。


    可有一日她身上出现了一种轻浮的艳香,是雪川宗流行的胭脂醉,就如伴随女娘年纪渐长滋生的情欲。


    他顿时也是面色大变,生出了一种说不动的难以言喻的厌恶。


    陆显之脸色顿时冷下来,令黎皎皎快些洗去此等俗香。


    黎皎皎埋怨了几句,却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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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面前收拾清爽。


    他只嗅到了一次,后来黎皎皎也未在他跟前熏那种轻佻的艳香。但虽只有一次,他每每思之,便似从骨子里浮起厌恶,如勾入了他的五脏六腑,令他想要呕出。


    陆显之也知晓黎皎皎并未修身养性,当真乖巧懂事,她只不过在自己跟前装一装。


    有一次,他甚至还从黎皎皎身上嗅到了酒气。


    跟她斗酒的一定是常言笑,黎皎皎相熟的那几个人里,就属常言笑最为轻佻。那次是常言笑陪着她来灵台,两人有说有笑,常言笑腰间还系着一个小小的酒壶。


    少女面颊上还有宿醉后晕红,倒是平添了几分丽色。


    他冷漠瞧着,一语不发。


    陆显之从不喝酒,他滴酒不沾。


    而今陆显之也压下了那些回忆,他焦黄面颊之上一双眸子冷若寒冰。


    哪怕没有何昭娆那档子事,他也一直觉得黎皎皎轻狂无礼,可厌之极。


    黎皎皎原本不该长成这样的。陆显之本来对她另有打算,念着她身负凤凰之息,决意让她摒除俗欲,将她打造成一把最好的剑,无情无心,无欲无妄。然后这把绝世之剑定是会对雪川宗忠心耿耿,成为雪川宗最锋锐武器。


    最好是与他一道,同研道术,归于天地造化之自然,不沾一丝一毫凡尘之欲。


    可这个小师妹却未能顺他心意,更全然不受教化。


    她太有欲望,爱美爱俏,又喜出风头,又爱炫耀自己。伴随年纪渐长,黎皎皎性子亦越发的任性轻佻,又贪图美色,纠缠于一些男女情爱之事。


    燕不屈又加意宠爱,陆显之越发不能管束。


    所以后来黎皎皎做出那样的事,陆显之也并不奇怪。


    但就像燕不屈所说那样,压一压也便罢了。


    黎皎皎怎么说都是凤凰传承,断断不能流落别处。


    陆显之想到陈若华,至少黎皎皎也有些手腕。虽不过是仗着燕不屈的势,但未至于十分糊涂。也罢,也是时候替她回雪川宗做铺垫。


    陆显之想了想,便透出一缕讯音。


    “皎皎,赤地异火之事,你去镇压一二。”


    他知黎皎皎虽离开了雪川宗,却必会听从。因为一向如此,他也习惯黎皎皎的依从。


    更何况这也是卖了黎皎皎一个人情。


    既然黎皎皎必然会花心思重回雪川宗,李婉华使手段抬举陈若华做丹主,那么黎皎皎解决赤地异火亦是狠狠打脸。


    自己也是给黎皎皎一个台阶,更能使黎皎皎那糟糕之极名声被挽回一二,为黎皎皎归来雪川宗造势。


    陆显之有些厌烦,他并不喜欢这样替人筹谋事情,如此大违他的本性。他心底浮起一个念头,倘若黎皎皎并非凤凰传承便好了。


    只是若为雪川宗大局,也顾不得个人喜恶。


    如今陆显之要闭关几日修养,他也相信自己出关之际,以黎皎皎之机敏,必然抓住这个机会,将此事完成妥当。


    灵叶府上,一缕细细金线绕上了黎皎皎的手指。


    黎皎皎听了陆显之讯音,面颊上也忍不住浮起了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