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莫没想到的是，通往舰内中枢的通风管分支处，还安装了几层过滤网。


    好在她已经不受运输舰防护罩的监测，利用局部信号屏蔽仪和智能拆卸装备，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拆除过程耽误了些许时间，再加上办公室的位置并不明确，一个一个地探查房间也需要时间。


    这给赵莫急得，一路火花带闪电。


    她心里总觉得毛毛的。


    虽说沈队认定温南不会出事，但他毕竟手无寸铁啊！更别说提审他的安德烈，也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子，万一他记挂温南刁难他的仇呢？


    想到这儿，赵莫加快了搜房间的速度。


    *


    终于，在她排查了十六个房间后，幸运之神眷顾了狭小的通风管。


    温南那辨识度极高的磁性嗓音自前方传来，隐隐含着怒气。


    “离我远点。”


    赵莫：“！”


    过于发达的前额叶皮层在刹那间完成了信息的整合和调控，搭建起了心理意象。


    脑补出一场大戏的赵莫心神一震！


    救队友心切的她几乎是缩管成寸，低空飞跃了数十米，窜至传出声响的出风口。


    好在她还存有些理智，在提刀刺向滤网状出风口的前一秒，垂眸看了眼出风口的境况。


    在看清的那一刻，她立刻停下了动作——和那间牌室不同，这里的出风口距离安德烈的办公桌尚有十万八千里。


    就在刚刚飞速赶来时，她已经弄出了响动，引起了下方人的注意。


    这么贸然闯出去，很容易陷入被动。


    赵莫懊恼自己的莽撞，但只能挪动至较佳视角，蛰伏起来，屏息等待着。


    办公桌前的安德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绕过老板椅，站起身，朝天花板看过来。


    “什么动静？”他语气戒备。


    赵莫脑海中的警铃大作，她的战斗本能在沸腾。


    听到动静的温南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拧了拧眉，翻手捣鼓了几下腕上的铁环，随口说了句：“别管什么动静，说说你的条件，怎么才能放了我？”


    说着，他抬了抬双手。


    束缚住双手的铁环反射着冰冷的灯光，直直刺入赵莫的眼底。


    这就是沈队说得心里有数吗？都被绑了还心里有数！？


    赵莫面露悲戚。


    安德烈的注意力迅速转移。


    他一屁股坐回老板椅，凝神望向对面的会客椅。


    “条件很简单，告诉我……”


    他圆瞪着眼，俯身压向对面，“你是不是小丑。”


    此话一出，还以为他对温南意图不轨的赵莫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他要羞辱温南？


    赵莫攥紧了手中的军刺。


    温·疑似被羞辱·南云淡风轻：“一个问题问那么多次？我都说了我不是。”


    安德烈虎目圆瞪，嘭地一拍桌子：“你肯定是！不然你怎么不问小丑是谁！”


    温南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那你重问。”


    “你是不是小丑？”


    “小丑是谁？”


    “小丑就是我……啊啊啊啊！你大爷的！你一定是！”


    安德烈猛地暴起，攥住温南的衣领。


    就在赵莫提刀破网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松手，一把揭开自己的面罩，瓮声瓮气道：


    “小丑哥，我是安德烈啊！你为啥不认我了啊！”


    厚重的老板椅被安德烈的动作掀翻在地，撞击声掩盖了军刺划破滤网的声响。


    温南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领，定定地看着他：“嗯，我是。”


    *


    赵莫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剧情的发展了。


    这是要闹哪样啊，我请问呢？


    安德烈掀开面罩、突然认亲就算了。


    温南怎么也……


    看着安德烈扶起老板椅邀请温南上座，还屁颠屁颠地给他端茶倒水的殷勤样，再看看灰头土脸还带着血痂的自己，赵莫有点破防了。


    现在告诉安德烈，自己才是真正的小丑还来得及吗？


    她无声地吸了吸鼻子。


    破破的过滤网有点漏风呢。


    赵莫的痛楚无人知晓，显得温南的幸福异常吵闹。


    “小丑哥，你慢用。”安德烈拨开营养液的瓶塞，小心翼翼地灌进从柜子深处翻出来的茶杯，双手捧到温南的面前。


    温南放松着手腕，低头瞅了一眼茶杯，拉家常地说：“你这紫砂杯的磨砂质感，看起来还不错。”


    安德烈张着大嘴“啊”了一声：“我记得是玻璃杯啊，好像是八年前老九给我的来着，你喜欢我送你！”


    “……”


    看着面前包浆了的玻璃杯，温南感受到了久违的头痛。


    他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挪远了些：“没事，你自己用着就行。”


    “非要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他直入正题。


    安德烈坐在会客椅上，竖瞳闪烁：“二哥啊，你说你这一走，都这么多年了……”


    温南沉默了一会儿，打断施法：“说重点。”


    安德烈愣了愣神，见对面的人不为所动，突然笑了：“我要请你帮个忙。”


    温南盯着他的山根处：“说说看。”


    “我要汤姆死。”


    阴毒的声线宛若附骨之蛆，滑腻腻地游荡着，让通风管道内的赵莫都汗毛直立。


    温南面色不变：“我能问问原因吗？”


    “左不过是那么些明争暗斗呗，”安德烈龇了龇牙，“我不想斗了，就掀翻棋盘呗！”


    温南勾了勾唇，没说话。


    但他这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落在对面的眼里，就是讽刺和挑衅。


    “怎么？”安德烈撑住桌子，靠近温南，“就许你叛逃，不许我当一当老大？”、


    “我说了，离我远点。”温南没有动作，只抬眸凝视着他。


    毒蛇一般的人被他看得一滞，不自觉地退坐了回去。


    房间静了下来。


    “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温南率先打破平衡，开口问道。


    闻言，安德烈的鼻翼抽动了两下，似乎是想笑。


    他舔了舔嘴唇，反问：“你和我谈条件？”


    “怎么，不过你的好日子了，想回来当星盗啊？”他望向温南的两肩，意有所指。


    在赵莫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视线方向——那是肩章的位置，他在威胁温南。


    可能是因为这人阴毒得真情实感，赵莫认定温南只是冒认“小丑”身份的心突然动摇了一瞬。


    温南怎么可能是星盗啊？进巡逻队都要政审的啊！


    反应过来之后，赵莫有些好笑自己的怀疑，又将注意力放回交锋中的两人身上。


    在安德烈明晃晃的威胁视线下，温南的表情仍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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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变化：“那好吧。”


    他回答得利索，语气里没一点儿勉强。


    闻言，安德烈得意地笑了，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对面的人笑得张狂，但温南也不逞多让，身陷敌营依旧狂得没边，依旧没握住安德烈的手。


    只垂眸看着他：“说说你的行动计划吧？”


    碰了个软钉子，安德烈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他慢腾腾地收回手，语气阴沉：“你不是会用毒吗？”


    “我要你的七步倒！”


    温南挑眉：“心慈手软了？不要‘Rest in Peace’吗？”


    听了他这话，安德烈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狂笑起来。


    直到给赵莫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怎么可能啊？我又不是你！”


    说着，他抬起花臂抹掉了笑出来的眼泪，表情倏地变形，猛地贴近温南。


    “让他安息，不太便宜他了吗？”


    滑腻阴鸷的语调再一次响彻整个房间。


    要不是赵莫看了全程，她都要怀疑眼前这个和那个傻啦吧唧认定温南是“小丑”的不是一个人了。


    但直面毒蛇的温南异常淡定，他只是微微蹙眉：“我说过，离我远点。”


    “那我要的东西？”


    “滚远点。”


    那人不甘心地坐回原位。


    “两天后，我就要见汤姆。”


    “别让人看到我的脸，时间就很充裕。”


    ……


    也是体会上沈队的快乐了——队友太强的结果就是，自己能快乐摸鱼。


    看着两人叽里咕噜地打着机锋敲定“合作”事宜，赵莫难得有了打哈欠的冲动。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和温南的接头地点。


    万一温南在装模做样地制作毒药的时候才能独处，自己岂不是要爬实验室的通风管？


    可是那里的空气净化器应该会和舱内警报联通吧？自己该咋见温南呢？


    就在她深思之时，办公室外的响动被管道的固态介质放大了无数倍，传入她的耳中。


    来人了！


    会是那个莉莉丝吗？


    赵莫警觉低头——桌边的温南还浑然不知暴露身份的风险就在一墙之隔的门外。


    她有些焦躁，安德烈好糊弄，别人可不一定啊。


    没等她想出什么好法子，“扣扣”的敲门声已经响起。


    看着正下方的大门，和滤风网上的划痕，赵莫头皮发紧。


    她往管道深处钻了钻，但不敢离开太远。


    万一温南的“小丑”身份被拆穿，自己也能即时接应。


    毕竟她和温南联手对付安德烈和莉莉丝，应该有些胜算吧？


    门铃上的摄像头传回了来人的样貌。


    “是莉莉丝，”安德烈笑着问温南：“见一面吗？”


    温南神色平静地反问：“她会站在你这边？”


    没威胁成功的安德烈臭着一张脸，准备回绝莉莉丝的来访。


    谁曾想——


    没等安德烈发去消息，固若金汤的大门直接开锁。


    红发女人径直闯入。


    在安德烈暴躁地赶人怒吼中，她立在门前，和坐在办公桌后的温南对视一眼，咧嘴笑了。


    听着“你这个卑劣的小偷”的背景音，温南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的不想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