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好痛

作品:《池镇怪谈

    第二天是周末,本来没必要去学校,但我记挂着二叔说有东西要交给我,天蒙蒙亮就醒了,忍不住起身准备出门。


    同桌正在客厅餐桌上吃早餐,季野爸爸则站在玄关,看着要出门的样子。


    “你要去哪?”


    他看到我背着小书包。


    “去一趟学校,拿东西。”


    “我送你。”


    他这句话反而让我惊讶了一下:


    “你出门不是有事要办吗?不麻烦你了。”


    “这个周末,如果凶手还不现身,我就必须放弃亲自追这个案子了。”季野爸爸转过身,站在玄关处等我,“剩下两天,你和我一起行动。”


    我下意识看向同桌,他眉头皱得很紧:


    “我也去。”


    说着把吃了一半的早餐撂下了。


    半小时后,我和同桌顶着迷蒙天光,从季野爸爸低调的奥迪上下来,站在学校门口。


    我一直以为他这个级别开的应该是迈巴赫、卡宴、劳斯莱斯幻影那样的豪车,出行都有司机接送,没想到居然是奥迪,而且还得当我和同桌的司机。


    可能这就是……嗯……大道至简。


    踏着稀疏蝉鸣,我敲响了值班室的门。


    值班室后头有个小小的休息室,门卫平时就在这里休息。


    我不知道二叔住在哪里,所以他如果说要给我东西,今天肯定会在。


    过了几秒,门上玻璃后头映出阴影,二叔的脸出现在敞开的门扉后。


    近看真人我才发觉,他真的跟我爸长得一点都不像。


    大概这就是龙生九子的意思?


    他看到我身后跟着同桌,更远处停着辆车,没说什么,把我们迎了进去。


    值班室里,门卫大爷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搬走,应该是被开除得太匆忙。


    我开门见山:


    “二叔,你说要给我的东西呢?”


    他边转身往后头休息室走,边打趣道:


    “这么久没见面,你就这一句?”


    我心情复杂,没回他。


    二叔在我心里是个既陌生又熟悉的长辈,一个笔友,如今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就好像你追了很久的二次元角色突然从纸上跳出来跟你打招呼。


    就挺别扭的。


    二叔很快折返,也不在意我的沉默,把一个纸箱捧到我面前:


    “这是你爸妈结婚之前存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说他们那边稳定下来就让我寄给他们,不过后来我们闹翻了,我就骗他们说这些东西都给我扔了。现在物归原主。”


    我接过箱子,有些沉,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一摇还有些晃荡。


    同桌从我手里拿走箱子,轻轻松松捧在手上:


    “谢谢叔叔帮忙保管。我们就先走了。”


    “陈灵灵。”二叔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看到他的表情严肃阴沉,周身凝重气势有如实质:


    “你要记得,你姓陈,不姓胡。”


    我还在发懵,被同桌揪着肩膀推走了。


    走出门卫室一段距离后,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胖虎,其实当年被收养的不是你,是我,死掉的也不是你父母,而是我父母,对不对?”


    只有这个推测,能合上至今为止所有的疑点。


    为什么他们从来不给我看家里的户口本。


    为什么我和同桌的家长会,他们从来不参加。


    为什么,二叔会叫我陈灵灵。


    同桌没说话,腮帮咬得有些紧,片刻后,率先移开视线:


    “东西拿到了,回去吧。”


    季野爸爸又开车把我们送回了家,这一来一去,耽搁了他快一个小时的功夫,送我们回家后,他换了鞋就不打算出门了,直接钻进书房,说要电话会议,叫我们别打扰他。


    我思来想去,还是抱着纸箱钻进了胖虎的房间,霸占了他的床沿,让他把收养的事情说清楚。


    他坐在书桌前,转椅转了半圈,面向我,叙述的语气平淡如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爸妈其实没有收养你,他们只是供你读书生活。我爸……之前因为一些事情,留了案底,他怕影响你的前途,就没让你上我家户口本。”


    我对最后一句倒是没什么想法,倒是很好奇:


    “他犯了什么事?”


    同桌迟疑片刻,只说:


    “我不知道。”


    肯定是骗人的。


    从小到大,我问同桌的所有问题,都有答案,不管是考题,还是考题之外的东西。


    他就像个全知全能的神一样,甚至最近还有了预言能力,能准确得知一些他本不该知道的情报。


    我觉得他应该是跟我一样觉醒超能力了——我就说他长着一张主角脸,但他爱面子,不肯说。


    要是说了,就会被周围人当成跟我一样奇奇怪怪的神经病了。


    考虑到他的自尊心,我决定当作不知道,拍了拍纸箱: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拆封?”


    “这些都是你父母的东西,你应该单独看。”


    我按住心口,沉默片刻才说:


    “胖虎,其实我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我有点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近乡——”


    “好。”


    他起身,应该是想去文具盒里拿裁纸刀,但是走到一半又换了方向,往厨房走去。


    我好奇,翻了翻他的文具盒,发现他的裁纸刀不见了。


    后知后觉地猜测,是不是上次他所谓的“心情不好,往胳膊上划了一刀”,就是用的那把刀?


    可惜我好久没翻他文具盒了,也不知道那把裁纸刀什么时候不见的。


    片刻后,他拿着一把水果刀走进来,一点一点,将纸箱上的胶带割开。


    我和他一人一边,把箱盖打开,在窥见箱内物件的那一刻,我脑中嗡响,怔在那里,直到同桌当机立断地将盖子合上,捂住我的眼睛,声音发颤:


    “别看。”


    我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动没动,很乖巧地垂着眼睫,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他盖住我的眼,于是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视网膜是有记忆的。


    所以我依然能“看到”刚刚箱子里的景象。


    那是两个大罐子,里面注满液体,浸泡着两颗头颅。


    ……


    【再见到口口(划去),他交给了我一个大箱子,让我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再打开。


    他一直给我寄钱和吃的,让我在口口口的克扣下不至于饿死。


    所以我相信他。


    他说,箱子里还有一封信,看完信,我就能明白前因后果了。


    他说得没错。


    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


    严丝合缝。


    为什么口口口对我那么差,甚至诅咒我去死。


    因为我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一个。


    那是我父母的头颅啊!


    不用亲子鉴定,我们无比相似的脸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所以,日日夜夜困扰我的噩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一夜,我和口口口不是在他家玩过家家。


    是在我家。


    死掉的不是他的父母。


    是我的父母。


    只要我也死掉,那桩谋杀案就会被永远封存,不见天日。


    口口口,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我死。


    所以……


    我怎么会觉得那晚他一直不睡是在等我回家!?


    我怎么会觉得他偶尔流露的不忍是因为言不由衷!?


    我怎么会觉得,我们之间,还能回到过去!?


    万丈深渊之下。


    最后一根蜘蛛丝,迸然断裂。


    无止境地坠落。


    ……


    口口口接受完清北招生办老师招待,傍晚回来的时候,我和爸妈都在家。


    我搬来椅子坐在客厅正中间,右手按了按肚子。


    那里的绞痛曾经在过去的日日夜夜刺透神经,叫我晕厥在了高考考场上。


    倒下的瞬间,我听到羽翼被折断的声音。


    清脆的,咔擦一声。


    是无形但真切存在于我身上的某样东西,被折断了。


    但如今,我奇异地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了。


    就好像疼痛已经与我融为一体,成为我本身,经由我的身体,向四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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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妈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裹在毯子里,闭着眼睛,依偎在一起。


    夕阳余晖从窗外斜照进来,给他们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光辉。


    这是一个被蝉鸣、热风和回收旧冰箱、洗衣机、旧家电的叫卖声浸染的傍晚。


    和过往的每个寻常傍晚一样。


    口口口开门进来,看向二人,面露疑惑,看我的眼神不善:


    “他们怎么睡在地上?”


    我对着他缓缓绽开一个笑:


    “哥哥。轮到你了。”


    (之后笔迹凌乱破碎,几乎看不分明,纸张上有大片喷溅状血迹,最后一句字迹歪斜,被血液和泪水浸透。)


    我失败了,我心软了。


    所以我如他所愿死掉了。


    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死掉了。


    我害怕他,恐惧他,他的声音和触碰都让我颤栗。


    可我到最后,还是想做个好孩子。


    我知道,我该替爸爸妈妈报仇的。


    可……可他们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油淋鸡。


    他们还说……


    对不起。


    我好希望,不知道这一切真相。


    我好希望,我能做个坏孩子。


    我好希望,当年死掉的人,是我。


    好痛啊。


    我没有了爸爸妈妈。


    我不能,让他也没有爸爸妈妈。


    啊啊啊……


    肚子好痛啊。


    好痛啊。


    ——《无名日记》】


    ……


    我睁开眼的时候,卧室里点着一盏小灯。


    我蜷在被子里,同桌坐在床边地上,一只手握住我渗着冷汗的手掌,在我睁开眼的瞬间看过来:


    “醒了?”


    我看着他,有些迷糊,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是痛经。


    你说巧不巧,就在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之后,我因为痛经昏倒了。


    小腹处还在抽痛,像是有八百台挖掘机,被蓝翔延毕的叉车实习生师傅指挥着在我腹部施工。


    我的眼神不能聚焦,连手指都没有力气,不想说话。


    同桌像是明白我想干什么一样,站起身:


    “我去给你拿止痛药。”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像是被鬼压床了一样,无法动弹。


    以前我也会痛经,但没有今天这么严重。


    我思考片刻,觉得大概是前几天吃烧烤作的。


    我喝了三瓶冰的弹珠汽水呢!


    到今天才开始痛,算是身体很给我面子了。


    不一会儿,同桌折返,端着一杯热水,右手捧着药片,扶我起来之后,喂我服下。


    药效要发作,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鼻端萦绕着他身上清爽的香味。


    那是一种混杂着薄荷味沐浴露和洗发水的,肌肤的香味,很难形容,但很好闻。


    同桌把我的手包在手掌里,另一只手隔着层睡衣,轻轻按揉我的小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掌心温度略高,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短,我总感觉没什么效果,那里还是冰凉一片地疼。


    我低头看着他的手掌,忽然叫了他一声:


    “胖虎。”


    “嗯?”


    “女生为什么要来姨妈?”


    “……这个你可以去问生物老师。”


    “哦。”


    他过了一会儿,在我耳边小声问:


    “还是疼吗?”


    我恹恹地点头:


    “就像被人踹了一样疼。”


    他按揉的手掌明显一僵,接着用很轻的声音道:


    “别胡说。没有人踹你。”


    “我知道。”我胡乱点头,“我就是,打个比方,你知道我总是有很多奇妙的比喻。我们学文的人是这样的。”


    他握着我手的手掌紧了紧,哑声道:


    “嗯。”


    又过了一会儿,我在疼痛和发疯之间选择了睡觉。


    呼吸变得轻浅绵长。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头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说:


    “再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