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沉浮

作品:《池镇怪谈

    我刚想推他,他却没有像之前一样退开,而是带着恳求的语气,吻我脸颊和眼睛,哄道:


    “你可以的。灵灵,这么久了,你不会再难受了,是不是?”


    我想说,其实我还是会觉得不舒服的,但还没开口,就被他吻住了。


    是一样的。


    我以为他和别人不一样,但其实是一样的。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他吻我眼睛时,触到细密眼睫下湿漉漉的泪水。


    动作顿住,他用指腹拭去从眼角滚落的泪珠,沉默地凝视着我。


    我别过脸去,泪水还在不停地流,想到周驰之前回答他的话,带着鼻音,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他:


    “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身体撑在我上方,呼吸乱了一拍。


    为什么?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神经病。


    我相信世界上有超能力,觉得古神一定就沉睡在海底两万里,云端之上是天空之城,人死之后有六道轮回,善人来世大富大贵,恶人永世不得超生。


    我总觉得学校在晚上关门后会进入异世界,会有徘徊的鬼怪和数不尽的怪谈故事,总有一天操场上空会裂开缝隙,一种名为“虚”的怪物会从中探出头来,然后被一名拿着大刀的高中生斩灭。


    我会看奇奇怪怪的书,从《百科全书》到《黄帝内经》,从《解忧杂货店》到《乌鸦永不复生》。


    我知道许多旁门左道的知识,会和小朋友掰手腕抢糖吃,抢跷跷板,转头又会自创语言,跟要来咬小朋友的野狗吵架,平等地创飞所有碳基生物。


    我会凶巴巴地提起椅子跟欺负我的家伙干架,会拿着大喇叭把在厕所偷窥女孩子的男生名字和班级广而告之,也会跟来和谈的男生家长拍桌子怼人。


    我比卢娜还疯。


    整个学校,没有人敢惹我。


    他们都觉得,我跟精神鉴定书就隔了一个医生。


    我做尽了一切“不淑女、没规矩、离经叛道”的事情,和整个社会对“女孩”的规训背道而驰。


    为什么还会有人喜欢我啊?


    同桌看了我很久,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措辞。


    最终,他说:


    “我会喜欢你,是因为我的‘罪’。”


    “不许当谜语人!”我怒。


    他眸光柔和,缓声问: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我就不能两个都听吗?”


    “假话是,我对你有欲望。”


    我的脸颊滚烫,捂住耳朵瞪着他:


    “你玷污了我的耳朵!赔我一双没听过这话的耳朵!”


    “实话想不想听?”


    他去拨我的手。


    我被他压着,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只好皱着鼻子说:


    “那你讲。”


    “实话是……”他眼神有些放空,字斟句酌,娓娓道来,“我一开始,其实很不喜欢你。因为一些自以为是的误会。后来我发现,我不该讨厌你,应该是你恨我才对。”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那个误会指的是什么?”我问。


    他指腹划过我眼尾,神情复杂,难辨情绪,极为认真地、一寸一寸地摩挲侧脸,音色低哑:


    “一定要说吗?”


    “胖虎,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我说什么你都得听——”想到这里,我突然发觉其实我用来拿捏他的那个秘密已经失效了。


    他喜欢的不是沈晓丽,是我。


    那,那我就没办法拿捏他了。


    我泄了气:


    “不想说算了。”


    他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怕我说了,你会真的讨厌我。”


    “好哇,你果然瞒着我做了亏心事,是不是!?”


    我一下子就要去推他,被他稳稳抓住手掌,扣在脸侧枕头上:


    “不是、不是我做的!”


    他掌心已经渗了些汗,一片温热,眉心紧拧:


    “那不是我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我长久地盯着他,一向混沌的逻辑思维突然在此时灵光乍现:


    “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恨你?你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亏心事?”


    他这次承认得倒是痛快:


    “是。但我不会告诉你。”


    好气!真的好气啊!


    “你撒手!”我挣了挣,他没有动,反而把我按得更紧。


    他俯下身,紧紧抱住我。


    室内空调送着暖风,毛衣紧贴,随着我的挣扎相互摩擦,差点搓出静电。


    但这不是在意静电的时候。


    “你不说清楚,就滚下去!”


    我用力推着他的胸膛。


    同桌没有松手,犹豫片刻才说:


    “我对你不好,我……让你饿肚子了。”


    我的挣扎停了下来,觉得匪夷所思:


    “就这?”


    上次我莫名其妙发了下脾气,控诉他不让我吃鸭血粉丝,他就愧疚成这样?


    他声音艰涩,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举步维艰:


    “我还,害你痛经。”


    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我痛经那是食堂阿姨的锅,又不是他的!


    “还有,害得你被周驰纠缠。”


    可那次他是为了请我吃烧烤才遇上周驰的啊!


    他越说,我的表情越古怪,到最后,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没病啊。怎么圣父成这样,什么都爱往自己身上揽?”


    他注视着我,眼中漾着荧荧微光,像浸在水中的黑曜石:


    “灵灵,你能原谅我吗?”


    我笑了出来: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他脸上没有如释重负的表情,只有慎重的、轻柔的吻,从额头移到眼角,贴在耳畔呢喃:


    “对不起。”


    他用这样珍重的口吻向我道歉,让我几乎错以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室内有些窒闷,我正想把他推开,就听到他的下一句:


    “别动。”


    我先是不解,接着眼睛慢慢瞪大,瞳孔微颤:


    “你——”


    亲吻顺着肩膀,落到了锁骨上。


    我穿的毛衣是一字肩,不敢挣扎太过,在他的亲吻中,狼狈地把领子往上提:


    “我不想,胖虎,你住口!”


    他停住动作,眼神隐忍地向上看我:


    “那我不进去。”


    这句话戳到了我的知识荒漠:


    “什么?”


    很快,我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向下吻去。


    从未体验过的陌生触感,还有不肯退让的抵死缠绵。


    我想逃,却根本逃不掉。


    同桌变得很陌生,不再是那个任我搓圆揉扁的小跟班,而是一个可以拿捏我命脉、扼住我身体的……


    和他们一样的……


    侵略者?


    他们是谁?


    我难以思考,无法思考,侧过脸,腹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咬紧手指,眼中漫出泪光,呼吸紊乱,不停地试图去推他脑袋,却难以撼动。


    仿佛砧上鱼肉,一点一点,被吞吃入腹。


    好像是一样的,但又好像不一样。


    相似的场景,好像是漆黑无月的夜,又好像是灯影摇曳的教室,又好像是千千万万个相似场景重叠,我深陷其中,不知轮回了几度春秋。


    四季轮番过,灰蝉重回地下,夏季之后,是春日。


    十八岁的他,十五岁的他,八岁的他,四岁的他。


    还有一成不变的,哭泣的我。


    脑海中有个声音突然问我:


    “很痛苦吗?要换回来吗?”


    换什么?


    和什么换?


    拿什么来换?


    白光炸裂,有那么一瞬间,意识漂浮沸腾欲海,我弓起腰身,久久不能回神。


    那声音也消失了。


    室内空调还在嗡嗡地往外输送暖风,我躺在床上急促喘息,露在毛衣外的肌肤全都在冒热气,如果不是顾忌到家里还有其他人,早就哼出声了。


    他从下面爬过来,又要来吻我,我别过头去,不动声色地避开:


    “去刷牙。”


    “好。”


    身边床铺回弹,他轻笑一声离开了。


    ……


    【储藏柜被打开,我没有第一时间出去,而是怯怯地看向外面,想看看来开门的是爸爸妈妈,还是……他。


    几个小时前把我亲手锁进储藏柜的口口口就蹲在外面,他看我的表情有些不一样,不是厌恶疏离,甚至伸出双手,想来抱我。


    我立刻往后缩了缩,看到他身后的镜子里映出我小小的、惊恐的脸。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但没有收回,而是用诱哄的语气说:


    “别怕,出来吧。”


    我固执地没有动,缩在储藏柜的最角落。


    一定是爸爸妈妈快回来了,他要跟我演兄妹情深的戏码了。


    等爸爸妈妈一离开,他又会恢复成欺负我的嘴脸。


    他有些无奈地离开,我松了口气。


    但没过多久,他就拿着一根棒棒糖回来了。


    “灵灵,想吃糖吗?”


    他笑起来很好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我展露笑容。


    还拿着糖,这么亲密地叫我名字。


    我咽了口口水,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上次偷偷吃糖被他发现,跟爸爸妈妈告了状,说我偷家里的钱买糖吃。


    那五毛钱是我在街上捡的,我没有交给警察叔叔,我是坏孩子。


    所以爸爸妈妈骂我,是应该的。


    但我还是讨厌告状的他。


    他柔声问我:


    “你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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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吃糖吗?那你要不要吃红烧肉?”


    可恶,为什么他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我有点不坚定了。


    他眼睛里露出更明显的笑意,用大人哄小孩的语气说:


    “你出来,我晚上给你做红烧肉吃,好不好?”


    “不要。”我硬邦邦地拒绝,他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你根本不会做饭,我没有看见你进过厨房,你不要骗我!”


    他神色黯然一瞬,接着又笑道:


    “我其实会做的,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现在出来,这块糖就是你的,不然我就自己吃了?”


    “不要!”


    我赶紧从柜子里爬出来,爬得太着急,撞到了头,很响的一声“咚!”。


    但我没有管,夺过他手里的糖,先放进嘴里舔了一口:


    “我舔过了,就是我的了!”


    他反倒紧张地把手护在我头顶,试探性地揉了揉:


    “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疼不疼?”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眼睛里蓄了泪水,但还是一声不吭地舔棒棒糖。


    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轻声说:


    “你可以哭出来的。我借你抱。”


    我摇了摇头,甚至捧着糖跑远了。


    他又自言自语道:


    “好吧,还需要时间。”


    ……


    高三这年,池镇发生了三起谋杀案。


    第一起是几个月前,有个不良少年喝醉酒,失足坠崖淹死了,不过有目睹现场的人说,他像是被吓死的。


    第二起是最近,岩边那里同样死了个不良少年,不过案子还没破,所以死因没公布,只是据说还在找凶器。


    第三起就在昨天,刚来的转校生季野死了,也是没有找到凶器,不过案发地点在小吃一条街那里,围观者众多,都说流了一地血,场面十分血腥。


    池镇向来和平,连只狗都没走丢过,这三起死亡案件还连着发生,直接闹得人心惶惶。


    再加上高三学生眼里除了学习,其他都是大事,因此几乎所有同学只要闲下来就在讨论这些,猜测凶手到底是谁。


    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口口口都有些坐不住了。


    这几天他看我看得尤其紧,一下晚自习就立马被他催着回宿舍,还必须得由他亲自送到宿舍楼下,他才肯走。


    “放心啦,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有人要我的命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


    口口口却笑不出来,再三叮嘱我入夜不要出门。


    我只好答应。


    实际上,我和他关系并不算亲密,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尽管十二岁之后,他对我的态度算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以前处处欺负我,到现在护眼珠子一样护着,但我从四岁开始,就被他整整欺负了八年,这个仇是不可能不记的。


    我对他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他也有所察觉,但什么也没解释,只是依旧没有停止向我靠近。


    ……


    入夜,女生宿舍照例开启卧谈会。


    我一般不发言,不过今晚的话题还是扯到了我身上。


    一个女生问我:


    “你那哥哥是亲的吗?我看他天天送你回来。”


    我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


    “要是亲的我可就出手了?”


    “你想追他?”


    “嗯呐,好多女生都想追,不过他好像谁都看不上,高冷得很。”


    另一个女生插话道:


    “人家是高材生,将来要去清北的,跟我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等他考上清北,什么样的女生没有?”


    气氛有些僵硬,第一个开口的女生迟疑道:


    “我看他没那么难接近吧……他对灵灵就挺好的。”


    “人家是他妹妹,能一样吗?”


    话题又扯到了我身上:


    “灵灵啊,你哥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


    我慎重思考了一下:


    “他有的时候会去打游戏,不过我没注意过玩的是什么。别的好像没什么爱好了。”


    就算有,可能我也没有留心过。


    “哎呀,灵灵,你再仔细想想,他喜欢的是什么游戏?我打算也下一个看看!”


    “那,那我明天帮你问问吧。”


    “好耶!明天请你吃果冻!”


    可等到第二天,当口口口得知我是为了同寝的女生问他喜好时,面对我一向温柔和煦的笑容,第一次结了冰。


    他将我困到墙角,一字一句地轻缓问我:


    “别人要追我,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想了想,迟疑:


    “别影响学习?”


    他冷笑,拂袖而去。


    行,这是气我不相信他的实力了。


    ——《无名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