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看着面前这个面上沉稳，基本没有露出一丝错处的少年，心里不由地有些共情：“你没有藏好他，柜子里的下面有一层细灰，有一部分明显被蹭掉了，稍微有心的人就会发现。”


    少年微微愣愣神，举起手中的茶杯端在嘴边，后没喝便放下。眼里忽闪忽闪的：


    “拿东西剐蹭到也很正常吧。”


    李素摇摇头：“痕迹是不一样的，从位置上来看，从外面进去和里面出来也不会相同。”


    少年不在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李素。四周安静地仿佛能听见雪融化的声音，只是现在是夏天，没有只有划过长廊的风。两个人都不说话，直到李素从座位上站起来，少年主动开口问：


    “你要干什么，大人。”


    李素回过头：“我作为提刑官捉拿要犯，这是朝廷赋予的职责所在。至于你包藏犯人的事情，到了司内自然会有人定夺。”


    就在李素说话的时候，少年抢先一步拦在了房屋，伸手挡住屋子的正门。明明是夏日，脸却微微冻得通红，一只手藏在袖口里，有些固执地抬头看向李素：“大人，你没有证据。”


    “无妨。”李素直视着对方的瞳孔，其中依旧暗淡得看不清一丝光芒：“司内有专门负责的这个部分的人，用不着你操心。”


    说完，李素伸出手轻轻地推开对方，然后打开门便走了进去。盘算着时间好像比预想的快，稍微出乎了她的意料。轻声走到了柜门之前，一股陌生的腥气从缝里传来，李素用力扒开门：


    柜子里没有几件衣服，不多的几件看上去都是类似的样式，颜色基本都是素净的颜色，此时看上去分外的惹眼。一道明亮的血光照的四周通红，里面的尸体被绳子拉住了脖子，紧紧地拴着。和先前亭子外的尸体差不多，同样垂着舌头，像是无常鬼一般。


    “明明没有聊几句话，却已经开始腐烂了。”


    李素的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只不过却和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不同，这个声音尖尖的细细的，反倒是像是个女人。


    “咔嚓。”传来屋子里的门被关上的声音。


    李素没有回头，急匆匆地扒开尸体外面包裹着的衣服，精瘦的身体明显是个男人的样子......哪怕他很瘦弱，到底也是个男人......究竟是如何装进这么小的柜子里......


    她继续往下看便得到了答案：男人的腿被切下来了一大半，此时正横着放在柜子最下面的部分。这样横着放就减少了不少高度上的空间，哪怕是男人的身高也可以轻易地塞进来。


    李素回头，重新看着面前这位所谓的“丁二少爷”。


    “丁二少爷”眼中带笑，毫不掩饰着心中的喜悦。伸手扯开自己的发髻，任由自己的头发散着，又随意地从柜子里的尸体上取出一根带血的簪子，轻轻地簪在额头上的一侧，银色的光在阳光下闪耀着，像是水银一般透彻明亮。


    她瞧着李素，莞尔道：“我装的像不像。虽然他是个男人，但是又很不一样。只有这样的角色才有挑战性。”


    李素取出佩剑放在胸前，蓄势待发。不过“丁二少爷”有些不满意般地摇了摇头，似乎话还没说完：“别着急啊，你先说我像不像。在你来之前他让我躲在柜子里，等到他哥出殡再放我出来。那柜子那么小，我自然是不愿意，所以我便和他说，让他替我进去。”


    “他明明是个很小心的人，却和他哥犯了一样的毛病。这些人也真是的，口口声声说爱我，不过是爱他们自己而已。我爱上他们的一切，甚至比他们自己还了解自己，他们怎么可能不爱上我。”


    说到最后，稍稍有些意犹未尽：“我还遗憾这次实在太简单了，幸亏你来了。不然我的计划都没有人说了。”


    她说着在桌子旁坐下，手里竟然还拿着一盏茶杯。


    李素悄悄移开视线，道：“你在茶里下毒了？”


    “不对，我没有喝。”李素感觉有些头晕，接着浑身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顷刻间竟然直接瘫坐在地上。


    “你的确没喝。”陌生的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的情谊仿佛拉丝一般。可今天明明是第一日相见，无论男女她都喜欢，只有喜欢的角色她才能真正地扮演得好：


    “不过这毒不需要喝，只是闻些气味便有效果。”


    说着，她来到李素的身旁，脸离着李素越来越近：“你单看眉毛倒是像一个人，像......倒是有些像我那傻弟弟。”


    “这毒三刻之内身死，如果你能侥幸躲过去，之后我会再来取一次。”女子说完话，准备起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方才浑身无力的李素却突然暴起，猛地从身旁抽出剑来捅了一刀。


    女子的行动也飞快，伸手勉强拦了一下，可李素的刀还是在手臂上划出一大道血口子。血一滴滴从伤口上往地下流着，像是一朵朵鲜花盛开在表面一般......她伸出另外一只手瞧了瞧，眼里十分惊讶地说：“你竟然没有中毒？！”


    李素那剑指着她：“是你这毒的效果不够明显。”


    说罢，立刻再次挥过一剑，却被女子拿凳子挡住。这把剑锋利无比，直直地从木头凳子的中央切了过去，惹得女子连连向后躲闪。这个时候里屋的门被飞快地推开，进来一群穿着铠甲的官兵。


    为首的彭运急匆匆地扶住李素：“大人，末将来迟了。末将这就前来助大人一臂之力，还望大人能给末将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李素原本体内就还有毒素，如今听着彭运这一句“末将”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差点就再次毒发了。可眼前犯人就在面前，她只好借着彭运的身体撑着，冲着那陌生的女子道：


    “你已经被包围了，快束手就擒吧。”


    女子的眼中带着一股狠劲，李素看到之后连忙让彭运过去：“阻止她，她和王来喜的案子脱不了关系......”只不过话都没有说完，女子的嘴里隐约嚼了嚼什么的东西，顷刻间嘴角便流出一道鲜血，没了气息，死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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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末将这......”彭运说着就要像李素跪着负荆请罪。


    李素撑着身体走到对方的尸体前，另外一只手拿着剑。悄悄做了个示意彭运噤声的动作，嘴上也依旧没停下：“怎么可以让她死了呢，这样一来线索便断了......”


    话没说完，手中的剑便是冲着眉心直直地刺了下去。


    原本躺在地上的女子此时又瞬间诈尸，睁开眼睛伸手去挡住，最后剑在距离她眉心只有几厘米处的位置被拦了下来。李素看着对方这幅样子，努力扯起嘴角说：“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死。”


    女子知道自己如今插翅难逃，不在过多挣扎，不过嘴依然是硬着的，冲李素瞪着眼睛：“我的毒天下没有活人能解，虽然不知道你如今是怎么活下来的，可也怕时日不多了。”


    “那就容不得你操心了。”李素冷眼看她：“你的表情、动作没有一处是错的。可你实在是太融入其中了些，竟然没有想到我为何会一个人孤身前来，整个丁府疑点重重，我自然是需要大部队的支援。早在进来与你喝茶之前，我便已经传信将周围包围起来。”


    说完话，几个强壮的官兵将女子押了下去。


    彭运一边扶着李素，一边说：“这司内秘药还真是有用，哪怕是这么诡异的毒大人也没事。这药原本还是大人因为证人口供说身材矮小而特意调出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话音刚落，李素的身子猛地垮了下去。只能将浑身的力气都支撑在彭运的身上


    “不，这司内秘药效果有限。”李素吃力地摇摇头，她此时明显地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内，此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冲撞着。毒素一点点地渗入她的体内，司内秘药只能起到一点点延缓的作用。


    这个时候她回想起女子的话。


    “我的毒天下没有活人能解......那么死人呢。”


    李素脑海里浮现出某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哇呜......”就在李素思考的时候，身旁的彭运竟然猛地哭了起来打断了李素的思路，呜咽道：“大人，您可不能死啊......末将没有您的栽培也混不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啊，大人...”


    李素此时脸色苍白，却还是笑笑：


    “你今时今日不还是吏役吗？有什么地位啊。”


    彭运一边哭着一边摇头，鼻涕眼泪一起下来：


    “大人，我离不开你啊，你就是我的再造父母......”


    在对方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哭声中，李素吵得睁不开眼睛，只能用力拽着彭运的袖子：“运运啊，你把我送到家里就行。我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死的，放心吧。”


    不料彭运却擦了擦泪，说了句让李素哭笑不得的话：


    “是的，大人一生辛苦，死后更是得魂归故里.......”


    李素（无语版）：“我还活着呢...”


    彭运（破防版）：“大人...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