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5154年。


    B35区，中心医院。


    住院部的重症监护病房外的两人正在交谈。


    “化疗对于你妹妹的作用在逐渐减小，目前她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有下降的趋势。她越生长发育，基因崩溃的迹象就越发明显……未来的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站在左边医生的目光意味深长，表情却带着司空见惯的麻木。


    这样的事在医院屡见不鲜。


    更何况他口中的这位病人，几乎从婴儿起就常驻医院。


    先天的基因病。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病人活不过成年。


    当然，大多数病人和他们的家人都不会这么简单地接受现实。


    人总会下意识趋近于希望和好的结果，期待着奇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果然。


    对面的女孩只顿了两秒，就开口：“我听说，国家基因中心那边新推出了一项基因重组修复技术……”


    她面容年轻，眼神里虽然闪动着复杂的情绪，表情却坚韧。既没有被现实打击后的无措崩溃，也没有异想天开的天真。


    反而是让人意外的冷静。


    医生有些惊讶，麻木的表情也有些松动：“你居然知道这个？嗯，这项技术确实很符合你妹妹的病情。去年有个案例和她很像，后来基因逐渐稳定，就是做了这个手术。听说术后恢复情况也很不错——”


    医生语气逐渐下落。


    女孩双眸微闪，知道接下来肯定有“不过”了。


    “不过，”医生推了推眼镜：“这个手术我们做不了，你想做还是要联系基因中心那边。而且，这个费用……可不便宜啊。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医生很快回到了办公室，有消息灵通的护士朝他打听：“那对姐妹，就是特别年轻漂亮的那个，她姐姐要带她去做基因修复吗？”


    护士还挺年轻，和病人妹妹年龄相仿，日常陪护治疗聊天后难免产生同情。


    医生叹口气，摇了摇头：“不可能。”


    他顶着护士困惑的目光，解释：“基因修复重组凝聚目前最顶尖的医疗科技和资源，光是全疗程的费用，就要上亿。更不要说前期准备、术后的恢复、药物支持、未来定期复查……”


    那就不是普通人能获得的医疗资源。


    更不要说这对父母早亡亲戚避之不及的姐妹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另一边，时见鹿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从医院到家里的路不短，但经过政府扶持的免费公共交通路段，她便先搭乘免费轻轨，剩下的一半路走回家。


    她站在轻轨窗边，同车厢有年轻的男孩子好奇地盯着她。


    她有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和冷淡，琉璃似的眼睛掠过时，有种看透一切的清澈。


    此刻透过车窗，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显得黯淡。


    她还在想基因修复手术。


    她当然知道医生所说的困境，事实上时见鹿早就打听过很多次了。


    就连医生说的成功案例，她也知道得更多。


    那位病人也是天生有基因病。但他比妹妹的运气要好得多。投生的家庭条件优越，父亲是本地有名的亿万富翁，家里又只有这一个孩子。总算倾全家之力，救活了他。


    据说治愈后家里资产基本所剩无几，但病人总算治愈了。


    也就是说想要这项手术，至少要准备一亿星币。


    亿万富翁尚且倾家荡产，更不要说时见鹿了。


    可是，难道要她就这么选择放弃？


    这不是放弃别的。


    是放弃自己亲人的生命。


    自从父母去世后，时见鹿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死亡。正因经历过，所以不想再来了。


    时见鹿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


    匆匆回到家后，时见鹿径直打开全息头盔，登录游戏。


    人类迈入星际时代后，人口数量激增，现实资源日益短缺。为避免人类互相倾轧、恶性竞争，以虚拟代替现实的全息游戏逐渐兴起。


    《曙光》是全息技术成熟后，由联合政府共同扶持推出的最大IP。


    星历5148上市公测，距今已经六年了。


    作为如今全世界最大的全息网游，注册玩家超十位数，日活玩家稳定在七位数。


    时见鹿是开服玩家，也玩了这个游戏六年。


    只不过她和大部分游戏党不一样，她是在游戏里专门挣钱的职业生活玩家。


    如果打开游戏定时刷新的各类榜单，找到财富榜，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前几名里其中找到时见鹿的ID。


    游戏内的金币和现实货币早有流通。


    对于一个普通的星际家庭来说，时见鹿这六年来在游戏内的收入已经足够覆盖下半辈子的生活了。


    但对于和妹妹相依为命的时见鹿来说——


    不够。


    远远不够。


    时见鹿点击创建新账号。


    《曙光》里一共有六大生活职业。


    分别是种植、畜牧、钓鱼、建造、冶炼、烹饪。


    经营路线分别对应农庄、牧场、鱼市、木匠铺、铁匠铺、饭馆。


    为了避免工作室垄断扰乱市场，每个账号不仅只能选择一种经营路线，也只能开设一家店铺。


    想要多开店铺？


    可以，开新号先从头肝起来再说。


    前期最无聊的肝等级就不提了，开店后打理一个店铺可以说极度耗费精力。


    因此大部分的普通玩家都直接略过。


    也只有时见鹿，才会开几十个账号，一个一个事无巨细地打理经营。


    这就是她每天的日常工作。


    枯燥规律，全年无休。


    日日如此，坚持了六年。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钱了。


    时见鹿迅速再创建了一个游戏账号，用三天的时间熬夜肝满了生活等级，终于获得了经营权。


    这家店开什么，她也已经想好了。


    ——必然是小饭馆。


    别的店铺或许还要精准对标一下目标群体。而美食，可以说所有人都是潜在顾客。


    星际时代，现实世界资源有限，目前大部分人都靠营养液补充日常所需。


    但营养液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科技冲剂。有营养，没味道。


    难喝是它的最高评价。


    而虚拟世界恰到好处地弥补了这一点。


    《曙光》号称可以模拟并还原99.76%的感官，包括味觉。它能完美模拟食物的色香味，让人拥有美妙至极的舌尖体验。


    全息游戏内的美食只是数据，不占用任何现实资源。这种虚拟美食的代价也足够玩家负担得起。


    哪怕是不健康的食物，也不会给现实身体造成任何负担。


    更何况，游戏中大部分的食物都有各类特效加成。哪怕是正常战斗、生存的普通玩家，都对食物有大量需求。


    ……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美食的客户群体十分可观。


    但因为现实世界营养液的盛行，很多玩家从未接触过烹饪，因此开饭馆的第一步就倒在了烹饪上。


    游戏内好的饭馆，屈指可数。


    种种因素下，时见鹿之前开设的饭馆客流最多。她现在的目标是挣钱，所以复刻这种成功也是最稳的。


    选择创建小饭馆，饭馆经营系统便彻底开放。


    同时，时见鹿被自动传送到了新的小饭馆里。


    这是一间最基础的1级饭馆。


    大约20平米大小。前面摆着四张桌子，后面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四灶厨房。


    中间用墙隔开，有一块玻璃窗当做上菜口，也可以让食客看到部分厨房。


    1级饭馆，就这么简单。


    按正常的进度，这会儿时见鹿应该去四处搜集素材和资源，确保手头的食材能足够支撑起一间小饭馆再开业。


    但谁让她手头有几十个毕业账号呢？


    时见鹿迅速切换账号，把其他账号上暂时不用的资源素材通通都快递到新账号上。


    等她再切换回来，收取包裹。


    原本瘪瘪的背包，瞬间就被几千组资源给充满了。


    《曙光》里的背包自由度很高，且容量相当大。时见鹿的背包外观就是一个小小的腰包，扣在她的腰带上。无论是用手触碰还是发出指令，都会弹出背包界面。


    时见鹿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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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的习惯，先给背包每一页都贴好标签。


    基础物品（石头、木头等）、进阶基础物品（纤维、木板、麻绳等）、桌椅家具、食材分解物品（动物毛皮、骨架等）、其他（剩余不好分类的）。


    这些都是作为玩家的素材。


    接下来是经营饭馆需要的——


    种子、食材、调料、餐具、厨具。


    有些食物有保鲜度要求，会随着时间而变得不新鲜。


    但放在背包里的东西时间是静止的，也就是背包里的食物永远也不会坏。


    贴完了标签，时见鹿才开始拆包裹整理素材。这是时见鹿每天都要做的事，因此也非常熟练。


    背包和包裹开开关关，非常有节奏。


    有种在听白噪音的解压感。


    直到节奏忽然一停。


    时见鹿看着包裹里的金色蛋，有些讶然。


    《曙光》游戏里开放度很高，鼓励玩家四处探索触发隐藏剧情，以此获得各类奖励。


    时见鹿跑图收集资源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次隐藏奇遇。


    这颗蛋就是某次做完奇遇任务获得的奖励。


    那任务时见鹿记得还特别麻烦，要连续99天去给不同的NPC带去他们需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千奇百怪。有的是什么千年鱼王，有的却要下水道里长出来的菌菇。


    要不是时见鹿这样的老生活玩家，还真没人有耐心和时间做完。


    她坚持做下来的原因也简单——


    这样的连环任务，奖励肯定是好东西。


    能挣钱。


    最后果然出了金色奖励。


    一颗金光闪闪的蛋。


    时见鹿第一反应就是灵宠之类。却发现无论处在什么环境，都无法将它孵化。


    不孵化出来的蛋，价格也不好估算。


    卖贵了没人要，卖少了她嫌亏。


    时见鹿当时就顺手放背包里，想着等哪天能孵化了再说。


    有点类似当个股票放着不管，等它自己涨停的意思。


    谁知时间久了，就把这东西给忘了。


    大概是这次往包裹里扔东西，不小心把背包深处的它也给选中了，一起寄到了这个号上。


    时见鹿拿在手里掂了掂。


    蛋没有任何反应。


    面板上也只有一行小字。


    【神秘的蛋：等待孵化中。】


    看来这只股票，是没有涨的意思了。


    她懒得寄回去，便顺手放入了【食材】标签下。


    继续把剩下的包裹处理完，检查完箱子又补充买了点东西。饭馆开业，需要的各类资源肯定不少。看着时间差不多，时见鹿打算切回大号做一下日常任务。


    她点开面板，预备下线。


    异变就此突生。


    就在摁下断连的瞬间，面前忽然闪过了一串乱码，整个游戏的画面疯狂波动闪屏。乱码如同增殖的病毒，越来越多，几乎占据整个屏幕。


    甚至还伴随着晃动。


    时见鹿只能先下意识扶住了墙。


    似乎也就是五秒钟，晃动就已经结束了，面前的波动闪屏没有了，乱码也消失不见。


    ……BUG了吗？


    还是网卡了？


    游戏头盔出问题了？


    时见鹿点开世界频道，却发现通讯栏空白一片。


    没有任何消息。


    连带着联系人，全都消失了。


    ……不对劲。


    六年里《曙光》自然也发生过大大小小的BUG，还有黑客大面积攻击过服务器，但像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她打算去看看街道上的玩家是怎么回事。


    时见鹿匆匆推开门。


    嘶——


    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张腐烂的脸。


    眼眶凹陷，眼球发青，脸颊瘦削。大张的嘴里顺着口水吐出来半截腐烂的舌头，散发出一股恶臭。


    它就站在小饭馆的门口，第一时间闻到了属于时见鹿的味道，那青红的眼珠子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咕噜咕噜地转了过来。


    时见鹿清晰地和它对视着，在那双眼里看到了不属于人类的癫狂。


    下一秒，它就兴奋地张大嘴，朝时见鹿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