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天空中散发着光与热的，并不是太阳，而是一只巨大的火鸟。


    那火鸟高挂在天空之上。


    脚下踩着一根树枝一样的银白色物体。


    在这个世界的人们口中，那是火鸟的银白权杖。


    不过在方旭看来，那就是踩着的一根树杈子。


    当然了，火鸟在这个世界的人们口中，也不叫火鸟，而是叫做秩序火鸦。


    主管光明与火焰的神明。


    秩序火鸦在天空中不断的移动着。


    从东方到西方，然后落入地平线。


    等到第二天在从东方继续升起，周而复始。


    秩序火鸦照亮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光明，但却在世界上没有建立任何宗教组织。


    也没有传播过信仰。


    它就只是日复一日的播撒光明，仿佛它的存在本身，便是照亮这个世界一般。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有着无数的诗篇，赞扬着秩序火鸦的伟大。


    称其为最为无私的神明。


    不过，即便是这个最为无私的神明，偶尔也会耍耍性子。


    例如每隔十几年，秩序火鸦总会有那么一两次，从银白权杖之上飞下来，绕着天空胡乱的转圈。


    甚至直接降落到世界之外，让这个世界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每当这个时候，全世界的人们就会制造出各种声音，召唤秩序火鸦归来。


    虽然凡人的呼唤，实际上对秩序火鸦的影响微乎其微，但总算秩序火鸦每次都会归来，所以下次大家还会这么干，久而久之就成了一项传统。


    但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如果有一天秩序火鸦不归来会怎么样，大家都将秩序火鸦的存在，当成了一种理所当然，却没想到秩序火鸦并不是恒星那样的死物，而是有着自我意识的活物。


    它远没有太阳那么可靠。


    当然了，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明白，更是不理解什么是太阳就是了。


    哪怕紫罗兰用力的向他们解释，依旧不明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一颗巨大的火球挂在天上，那火球是整个世界的几十万倍大小？我的天，那整个世界岂不是随时都会被火球吞没了？那么大的火球，得多危险啊！”


    听了紫罗兰讲述的富商路人，一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会危险，那是死物，挂在天上不动的。”紫罗兰继续尝试解释着。


    “不就跟我家炉子一样，让他自己在那烧吗？那还不危险？一个不小心，房子都给烧着了。而且炉子咱们看着，那么大的火球，谁能看着啊。”富商摇摇头，表示紫罗兰就是在瞎扯。


    最后，就连紫罗兰都放弃向他解释了。


    甚至都开始怀疑，这明明就是常识，怎么还解释不清楚了。


    “对于他们来说，秩序火鸦照亮世界才是常识，你说的太阳，他们根本想象不出来。人是没办法想象，自己没有见过的事物的。”方旭笑着安慰道。


    “行吧，不过这个星球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连太阳都没有？还有那个什么秩序火鸦，怎么看都是个邪神吗？竟然这么多年老老实实干活，不求回报的照亮大地，一点坏事都没干过？这还是邪神吗？”紫罗兰不解道。


    “谁知道呢，不过这个世界明显不止一个邪神，也不知道混沌之源到底在哪里。”基本了解了一些这个世界的情况之后，对于这个世界的复杂状况，方旭也有点意外。


    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好。


    也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


    人群迅速的往前汇聚，方旭一行人也跟着前进。


    很快来到了城市中心的一处高台前。


    衣着华丽的贵族富商，衣衫褴褛的贫民奴隶。


    平时这两者泾渭分明，贫民们哪怕只是远远的看到贵族，都会畏惧的躲在一边，生怕蹭脏了贵族的衣服，就算是自己拿命赔都赔不起。


    然而此时此刻，双方却是难得的围观起了同一件事。


    甚至还大声的催促起来，让那些给女巫脚底下添柴的士兵们，动作快点。


    “今天，我们将以神的名义，烧死这名邪恶的女巫。”


    “她已经被邪恶的人类所蛊惑，竟然宣称大地是圆形的，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上。”


    高台边的祭祀，大声的宣读着被绑在木架上的女巫的罪名。


    引起了台下人群的阵阵惊呼。


    “大地是圆形的？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上？这是何等邪恶的言论啊。”


    “真是可笑，如果我们是生活在一个球上，那站在对面的人为什么没有从球上掉下去？”


    “没错，说得好。”


    “伯爵大人的智慧如山岳一般伟大，又如何是那邪恶的，被人类所蛊惑的女巫可以比拟的。”


    一众富商们纷纷对着伯爵狂拍马屁。


    伯爵也骄傲的扬起了头颅。


    “被邪恶的人类蛊惑？什么鬼？”紫罗兰眉头都皱了起来。


    方旭则是干脆的拍了拍身边的一名，正在狂热的欢呼的平民。


    在那平民诧异的眼神中，询问道。


    “抱歉，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人类吗？”


    “外地来的？无论哪里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人类？”那人顿时眼神怀疑起来。


    看那样子，好像下一刻就要举报方旭也是异端了。


    不过马上，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因为方旭直接递给了他一枚，这个世界的钱币。


    那一枚钱币，足够他这样的平民好好享受上一个月了。


    “你是问人类啊，那些该死的，狡诈的异端。他们是宇宙中最大的盗贼，他们偷走了宇宙的一切，甚至开始向着宇宙之外蔓延。”


    “那些邪恶的存在，无论抵达哪里，那里都只剩下一片狼藉。唯有在这个神明庇护的神圣之所，在这片大地之上，人类才对神明庇护的信众，无可奈何。所以只有信仰神明，才能对抗人类所带来的末日，才能拯救自己，信仰神明就是唯一的救赎。”


    那平民仿佛是在照本宣科一般的，念诵着什么诗句一般的，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吟唱着。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方旭直接问道。


    “教会的祷告里就是这么说的，我还记得一句，人类不死，大盗不止。”那平民紧紧握好了手中的钱币，仿佛生怕方旭又要回去一样。


    “那你知道宇宙是什么意思吗？”方旭再次问道。


    “宇宙就是宇宙啊。”平民一脸迷茫。


    “行吧。”方旭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的邪神，要这么编排人类，哪怕就是在宗教典籍里，完全将恶魔，魔鬼之类的词汇，替换成为人类，也伤不了人类一根汗毛啊，这有什么意义呢？


    “可能这就是精神胜利法吧？”紫罗兰想了想说道。


    “这帮邪神也够幼稚的了。”


    “幼稚？也许还真让你说着了。”方旭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道。


    “我说什么了？”紫罗兰愣了一下。


    “你说幼稚啊！也许真的就只是，这些邪神过于幼稚了。”方旭笑了笑，看着紫罗兰还是一副没想明白的样子，于是解释道。


    “这里是存放混乱之源的地方，我们跨过星门来这里取混乱之源时，可没听说这里还有邪神啊！那这些邪神是哪里来的呢？”方旭反问。


    “您是说，这些邪神是刚刚才诞生的？”紫罗兰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是啊，因为混乱之源的影响，新生的邪神。所以说，他们可能真的就只是幼稚啊。”方旭叹了口气说道。


    “这可真是。”紫罗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而这时，对女巫的审判，也已经进入了下一阶段。


    “伟大的万物之母啊！您赐予我们果实与甘露，您的胸怀养育了大地上的生命。”


    “我将以您的名义，审判那受到了人类蛊惑的邪恶女巫。”


    “愿您的慈悲，赐予她灵魂的宁静。”


    “士兵们，点火。”


    于是，站在女巫脚下的士兵，将手中的火把，伸向了女巫脚下堆放着的薪柴之上。


    被绑在木架上的女性，有着苍老的面容与枯黄的头发，此时她正在喃喃自语着。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世界是圆形的，你们都错了，你们都错了。”


    她脚下的薪柴渐渐被引燃，熊熊烈火吐出的火舌，向上卷舔着，逐渐将她的身体吞入其中。


    伴随着她的面容越发痛苦，四周的贵族与富商，贫民与奴隶，却是越发亢奋的欢呼起来。


    亲眼目睹一个大活人被烧死，让他们亢奋不已。


    就连眼中的麻木，在这一刻都仿佛有了些神采。


    混迹在人群之中的方旭与南伊，以及紫罗兰，听着四周的欢呼声，却是有些不适。


    “指挥官，要救下她吗？”紫罗兰询问道。


    其实类似这种文明与蒙昧的冲突，在这个宇宙之中随处可见。


    但问题是，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女巫被烧死，却是以受到人类蛊惑的名义。


    以人类的名义受到迫害，甚至被烧死。


    这就让紫罗兰忍不住想管了。


    “救一下吧，有些问题跟这种异端询问起来，可能会更容易获得答案。”方旭点头。


    紧接着，紫罗兰就已经动手了。


    结果不言而喻，就算是他们所谓的万物之母亲自出来，紫罗兰都能把他给扬了。


    更别说只是几个祭祀和士兵了。


    眼看着紫罗兰一脚踏灭了已经要吞噬女巫的火焰，又是一脚直接踹翻了高台。


    在祭祀们从高台之上摔落下来的惨叫声中，直接扛起绑着女巫的木架，转身就跑。


    “女巫，又有女巫出现了，她救走了自己的同伴，快，士兵在哪里，快，把人抓回来，把这些亵渎万物之母，被人类蛊惑的邪恶信徒抓回来。”年老的祭祀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着。


    听着他一口一个被人类蛊惑，邪恶信徒之类的称呼，不爽的紫罗兰，回手就要一发电浆弹拍过去。


    谁知还没等她动手，那上气不接下气的老祭祀，就已经仰面倒下，出气多进气少，直接断气了。


    想了想，紫罗兰把手里的电浆弹收了回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更郁闷了。


    就这样，紫罗兰扛着女巫，很快就摆脱了万物之母教会与伯爵手下士兵的追捕。


    而方旭和南伊则是在混乱的现场，顺着人群，离开了高台附近。


    没有热闹可看的人群，纷纷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显得有些可惜。


    最后与方旭和南伊，再加上一只傻鸟，在一处废弃的房子里汇合了。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女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阵，这才长出了口气，终于又活了过来。


    “没事，其实我们只是对你声称的，大地是圆形的感到好奇，所以想多和你聊一聊。”方旭解释道。


    “你们，相信我？”女巫愣了一下，她想了很多对方会救自己的原因，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相不相信，我们会自己判断。不过我现在到是有几个与神明相关的问题，想要问问你。”方旭说道。


    有些问题，向信徒不好询问，但是异端的话，应该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吧。


    “没想到竟然还有会相信我的存在，你们想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哪怕涉及到神明。”女巫那苍老的面容上，显得很是激动。


    “首先我想知道，如果我想找到神明，应该怎么办？”方旭直白的询问道。


    “找到神明？这，请恕我无法回答，身为凡人，怎么可能找得到神明呢。”女巫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她也猜到了，对方想问的问题，可能对神明并不算恭敬。


    否则又怎么可能来找她这个异端。


    但是现在所询问的问题，依旧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找不到吗？什么办法都没有吗？”方旭追问道。


    “没有办法，只有神明注视凡人，凡人是不可能找到神明的。”女巫叹气道。


    “神明注视凡人？神明如何才会注视凡人？”方旭立刻追问道。


    “这，只要念诵神明的尊名，如果神明对你感兴趣，自然就会注视你。但实际上除非你是神选者，或者强大到了半神的程度，否则普通人念诵神明的尊名，神明根本不会回应。那怕是像我这样的异端，念诵神明的尊名，神明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女巫回答道。


    “念诵神明的尊名？”方旭愣了一下。


    念诵邪神的尊名，会受到邪神的注视，这与不可直视神明一样，同样算是一种与邪神相关的禁忌吧。


    只不过，对方真的会注视过来吗？


    反正据方旭所知，邪神在感受到强大的力量念诵尊名时，只会小心翼翼的试探接触，可不会冒冒失失的直接注视回来。


    毕竟宇宙实在是太大了，万一注视到的存在，远比自己强，那岂不是麻烦了。


    只不过，如果这里的这些邪神，真的是想自己猜测的那样，都是些新生的没什么经验的邪神，说不定还真会直接注视回来。


    想到就做，方旭直接开始念诵起了他所知道的，神明的尊名。


    “万物之母。”


    没反应。


    “念诵尊名不是只念名字，而是要念诵完整的颂词才行。”女巫说明道。


    “好麻烦，这么说还得去搞一本写了完整颂词的宗教书籍。”方旭无奈道。


    “其实也有一位神明不需要念诵完整的颂词，照见真实的真实之眼，理论上只要简单念诵名字，就能被其注视。但实际上，凡人念诵，也不会被真实之眼回应的。”女巫看着方旭不死心的样子，想了想说道。


    “真实之眼？”方旭脱口而出。


    “没错，就是这个。”话还没说完，女巫霎那间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


    因为她感受到了，某个存在，仿佛横跨虚空一般，意志已经降临在了这片狭小的房间之中。


    她看到了，一只只叠加在一起的，无穷无尽的眼睛，自虚空之中注视而来，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一般。


    不，看向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那个，刚刚念诵了真实之眼名字的存在。


    真的，回应了，这怎么可能。


    面对着那个伟大的意志，女巫只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爬一般。


    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忽然之间多出了无数只眼睛。


    如果她现在能够看到自己的样子，就能知道，她的身上真的已经长出了无数只眼睛。


    那些眼睛让她密密麻麻的，更加清晰的看清楚了四周的一切。


    也让她看到了，身边那个年轻人，正抬头微笑的，向着那降临而来的意志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巫感觉到那一刹那，那道降临的伟大意志，竟然颤抖了起来。


    害怕，真实之眼在害怕？


    这怎么可能？


    “找到你了。”身边的年轻人笑着开口道。


    声音很轻，但却一下子击破了女巫那越发疯狂的意志，让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在疯狂边缘的意志，一下子又被拉了回来。


    “果然是年轻邪神啊，冒冒失失的，一点经验都没有，是没经受过挫折的关系吗？”另一旁的紫发少女，一脸的幸灾乐祸。


    他们，是在嘲笑真实之眼？嘲笑神明？


    难道我现在已经疯了？


    女巫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所经历的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了。


    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一颗颗的褪去。


    同时，天空中降临的那道意志，也在飞速的褪去。


    只不过，已经抓住他的方旭，又怎么可能会让他轻易的逃走。


    “感谢你的帮助，我们就先告辞了。”离开前，方旭还没忘了对女巫道谢。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女巫福灵心至一般，脱口而出的问道。


    “我是人类，不过请放心，我不会毁灭宇宙的，我很喜欢这个宇宙。”


    方旭微微笑了一下，随即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女巫赶紧转头向着四周看去，却发现不但那个身影消失了，另外两个身影和一只奇怪的会飞的金属小鸟，也一起消失了。


    “人类？”女巫喃喃自语着。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够遇到，那诸神的教典之中，无数次被描绘过的人类。


    那邪恶的，篡夺了宇宙一切权柄的人类。


    那该死的，该被挫骨扬灰的人类。


    那人类不死，大盗不止的人类。


    那世间一切恶的集合体，人类。


    “原来这才是人类啊！神明因为惧怕人类，所以诋毁人类。”女巫笑了起来。


    今天，她再一次窥见了真理的一角。


    真实的令人恐惧，但她却从不畏惧。


    。。。


    一座庞大而恢弘的宫殿之中，数把巨大的座椅，摆放在大厅之内。


    其中一把座椅之上，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中充满了焦虑，那是自他们组建这座众神殿堂以来，从未出现在一位神明身上的声音。


    “人类，是人类，我看到了人类。”


    “救我，救我！”


    那声音凄惨无比，就好像是被拔光了身上所有的眼睛一般。


    好吧，真实之眼身上的眼睛，现在确实也和拔光差不多了。


    此时此刻，隐藏于万丈深渊底部的本体之中，真实之眼那密密麻麻的无数眼睛，正在向外流淌着血水。


    凡人不可直视神明。


    而神明直视人类，同样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被星能刺瞎的眼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


    而这些眼睛，却是真实之眼全部权能的基础。


    所以他现在只能求救。


    虽然他也不知道，求救到底能不能有用。


    “人类？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一点都不好笑，真实之眼，人类早就离开了这个宇宙，哪里来的人类？”


    “我们从未见过人类，你确定真的是人类吗？”


    他们焦急的询问着，然而真实之眼却已经不再回答。


    “真实之眼，回答我，为什么不说话。”


    沉默，震耳欲聋的沉默。


    “怎么办？他真的遇到人类了吗？”


    “我不相信，一定是假的，我现在就亲自去看看。”


    宫殿之中，一道道声音渐渐消散。


    至于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没有人知道。


    也就在这时，天空之中每天规律运转的秩序火鸦，忽然抖了抖羽毛，从银白权杖之上飞下。


    并且前所未见的，向着大地，坠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