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班向来无所事事，装电脑，下好游戏，同步资料，安装环境，吃个饭。


    但等了一个上午，周翩还是没等到自己名义上的组长——黎蕙的寒暄。


    周翩看一眼自己身旁，坐姿挺拔，对着电脑屏幕的耿星河。


    虽然他说“有事直说”，但组长不来打招呼这点小事……也不至于去麻烦他？


    显得自己很无能似的。


    她等在走廊上，拉住了过路的柳明，悄声问：“有什么事可以做吗？”


    “这……耿神没交代你？”柳明迷茫地看了一眼远处的耿星河，“黎蕙也没交代你？”


    幸亏已经套出来黎蕙和耿星河面和心不和的事实，周翩用“你懂的”眼神，眼巴巴地看了看柳明：“嗯……是的。”


    柳明近乎同情地拍了拍她：“没事，我去找找有什么事情适合分配给你。”


    “那就都靠你了。”


    周翩坐回去，又玩了会T3。左右无事，她把游戏放在那挂机做任务，便拆开了自己那箱私人物品，开始安置。


    先把纸笔本子、毯子、保湿喷雾等等日常用品放好，在用美工刀拆开泡沫纸，再拿酒精纸巾，一个个擦干净J17的男主立牌、吧唧、镭射票（一些常见的游戏周边产品）。


    周边被她摆得错落有致，刚刚还空无一物的桌子逐渐被装饰出了“痛桌”的效果：毛毡板层层叠叠，小立牌从上到下陈列着各色周边，别有一种氛围感。


    “这些，就是你说的‘纸性恋’的对象吗？”历晴来找耿星河，反而被周翩的桌子吸引，站在了她身后。


    “是呀！”周翩不自觉开始安利，拿起一个个立牌，如数家珍地跟历晴介绍了起来，“J17的四个男主角——他们性格不大一样，这个小A是霸道富二代，小B是蔫坏的白切黑……你对哪个感兴趣？”


    历晴脱口而出：“我还是觉得现实中的男人更靠谱。”


    空气一时凝固，周翩缓缓放下手中的立牌。历晴亡羊补牢地补了句：“你最喜欢哪个？”


    没事，反正她不是J17的程序。


    周翩安慰着自己，勉强回了句：“……我自然是都喜欢的。毕竟都是我的崽，娘平等地爱着每个崽崽。”


    “咳。”旁边的耿星河发话了，声音沉沉，“历晴，你是来问我要不要带饭的吗？”


    “嗯。”听到耿星河召唤，历晴如释重负地往他那边走两步，短发在耳边一晃，“你又不回我钉钉。”


    周翩动作慢了下来，他们这么熟？


    “以后不用你麻烦了。”耿星河说道，“我从小办公室里出来了，让周翩带吧，她坐的近。”


    历晴不乐意：“耿神，你胃不好，对吃的挑剔，还是我来吧。”


    周翩擦着吧唧，眉尾一挑。


    历晴……是很在意耿星河吗，连帮他带饭这种差事都不想交出去？


    那你还是想多了，我可不想做帮他带饭这种苦力活。


    她把擦好的吧唧往谷美吧唧砖里放。


    “你时间宝贵，不如去忙其他事。”耿星河一句话堵住了还想说什么的历晴。


    隔板后，耿星河站起来：“帮我带饭？”


    他眉目间还带着工作中的冷冽，气场十足。


    J17还捏在此人手上呢，周翩哪里敢说不。就算心里并不乐意，她也露出一个假笑：“行。”


    只是，没想到工作了还逃不脱帮耿星河带饭。


    周翩自嘲一笑，自己这算是……术业有专攻？


    历晴本想再劝两句，但周翩都答应了，她只好恹恹地转头：“……耿神口味很挑剔的，你能行吗？”


    她瞥了一眼周翩桌上的小物：“要不还是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上？”


    谁不想呢？周翩拍拍手站起来，礼貌一笑：“没事，我去吃饭也顺路。”


    “……好吧。”两人都OK，历晴也没办法，“你跟我来？我讲解一下。”


    周翩本想说算了，耿星河的口味她还不清楚？但和耿星河眼神一对，她骤然想起。


    两人还得在同事面前装不熟来着。


    何况她甚至不知道这边的食堂在哪。


    她对历晴微笑：“那麻烦你了。”


    金树大厦实行的是订餐制，外卖直接送到外卖柜里，大家拿回工位吃。而T部所在的玉树大厦专门设了食堂，有提前做好的饭菜运过来，现场打菜。


    “耿神的口味，可以简单地概括成广东人口味。”


    历晴领着周翩在食堂门口排队，掰着指头：“他的口味list里排第一的：一切海鲜。鱼啊虾啊……不过他不是很喜欢需要花时间剥壳剔刺的那种。一般食堂只能看到排第二的：排骨或者鸡肉。”


    “嗯。”周翩点头答应，在她的认知范围内。


    不过高中时，他们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有什么就吃什么，连吃不惯的辣菜都要过一遍汤咽下去。


    今天的大菜是咕咾肉和蒸虾。周翩看了眼，按历晴所说，夹菜的筷子伸向了咕咾肉。


    但她知道，耿星河最讨厌吃这种甜不甜咸不咸的菜——


    周翩夹菜的夹子伸下去，就被历晴制止了：“对了，耿神健身，不喜欢吃太甜或者太油的菜——咕咾肉完美踩中他所有雷点。”


    没想到，她倒是真心想教自己。周翩收回夹子：“哦。那肉菜选什么？”


    “萝卜炖牛腩，给他多打点肉吧。”历晴伸脖子看了眼后面的菜，“要有一拳的蛋白质，一拳的蔬菜，一拳碳水。如果有土豆、红薯类的碳水，米饭就不需要了。”


    这才是术业有专攻，带饭带出了营养学专家的气势。


    周翩伸出自己的拳头：“一拳？”


    历晴瞥了一眼周翩的小拳头：“耿神的一拳……你的一拳半吧。”


    “哦。”周翩点点头，继续八卦，“他为什么要你帮他带饭？”


    “T3研发那段时间，他很忙。渲染优化、服务器架构变更、东篱收购一轮轮开会……”历晴倒是没有防备，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柳明帮万羽拿饭，再拿多一个人拿不下了。所以我就一直给他带饭。”


    “那真是辛苦了，这得带了一年多了？”周翩挑拣着食物，“没想到转手给了我。”


    “快两年了，几乎算我工作的一部分了。”历晴摇摇头，“耿神是T3最重要的资产，务必保养好他——他有时候在开会不在工位，其实也是要吃饭的。”


    用“资产”“保养”来描述耿星河……周翩心想，历晴说话也是蛮逗的。


    历晴看着周翩挑的菜，玉子豆腐、清汤娃娃菜、萝卜牛腩，竟然还知道要打包一碗冬瓜大骨汤……挺完美的配菜。


    唯一可以挑刺的是她做事不够麻利。周翩那小胳膊，拿自己和耿星河的两份饭，有些为难了。


    周翩走到队伍末尾的空地摊开一堆饭盒，一一打包：“你刚说他有胃病？”


    “是啊，有次他都病得打吊针了，非要我把笔记本电脑送到病房里给他修bug。”历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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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道，“他拜托我带饭之前，经常过了饭点就不吃了——我小小声说啊。”


    历晴凑过来，在周翩耳边说：“这里的饭菜是外面做好运过来的，稍微晚来一点就凉了。耿神一天到晚不是开会就是写代码，总觉得食堂排队是浪费时间。他哪里吃得上口热的？你就默认帮他带饭，除非他明确说不带。”


    “你真是太贴心了。”周翩由衷说道。


    历晴受宠若惊，短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我就是狗腿子，讨好上级。”


    哪有这样的直接承认的狗腿子？周翩看了看历晴，心里又不太确定她和耿星河的关系了。


    把饭递给耿星河时，他果然在对着满屏幕代码在沉思。


    “放那就好，谢谢。”他甚至没有给周翩一个眼神。


    “快吃，还热着。”周翩说道。


    “哦。”他敲下几个字符，镜片后的眼眸突然转向她，“你挑的饭菜？”


    “不然呢，少爷？”周翩扒着办公桌隔板，一缕发丝从耳边飘落而下，“快尝尝，历大师指导了好久的口味，看少爷有何指示。”


    耿星河半是好笑，半是揶揄地瞥她一眼：“历晴说什么了？”


    “说你懒得排队。”周翩鹦鹉学舌，“所以只能吃冷饭，胃病好不了。”


    “胃病已经养好了。”耿星河一一拆开饭盒，“如果你要出去吃，就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自己点外卖。”


    还把我监控上了啊？周翩哼了一声：“我帮你带饭，你有空帮我带咖啡？”


    “行。”耿星河拆开筷子，左右摩挲几下去了倒刺，“今天菜色不错嘛。”


    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周翩腹诽着，回头坐下，回自己桌上吃午饭。


    “人都坐到T3了，还在看J17？”耿星河椅子一挪，拿着饭盒移到了周翩旁边。


    “”周翩盯着自己的电脑，“说实话，也多亏你。”


    周翩最早接触的乙女游戏是《蝶之华》。正是此人借着信息竞赛的名义，带她到学校机房下载的。


    那时他在一边打着CF，键盘噼啪作响；她在旁边全神贯注地投入屏幕里的剧情，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他伸手，指尖冰凉，拭过她眼角泪滴：“怎么玩游戏还有玩哭的？”


    “要你管！”青春期的少女敏感又高傲，“你玩的那些都是糟粕！这才是真正的艺术懂吗。”


    “……的确是一些刺-激肾上腺素，把-玩家培养成斯金纳小白鼠的东西。”鸦睫垂落，耿星河不解地看向她的屏幕，“但你玩的，不就是一些关于爱情的游戏？”


    “不是的，这个故事很深刻，触及到了自我认识、自我接纳。”年少的周翩努力跟他解释，“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要走向何方……角色的灵魂对于哲学三问的解答，对于命运的突破，在故事里是有呈现的。”


    周翩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装。


    但少年没有反驳，而是低声回答：“……听起来不错。你以后想做这种游戏吗？”


    思绪从昏暗机房扯回，办公室的空调冰凉又干燥。


    他们之间的往事，只适合尘封。


    周翩用眼神示意他周围有人：“去吃你的饭吧。”


    耿星河眉眼一舒，转了话题：“柳明早上来问我有什么工作可以派给你。以我对这位工作狂的认识，她不会让你闲太久。”


    下午，柳明果然来找她：“周翩，新人任务来咯。”


    周翩正式踏入自己在T3的地狱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