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流星一般降临七十四中的耿星河，活得像个谜。


    按道理这样好的成绩，就算是贴上来的朋友，也该有几个。但耿星河总是形单影只，一个人吃饭、上学放学。


    下课的时候，周翩借着接水的名义经过一班，只能看到他头垂得低低地，一刻不停在写卷子。


    他的成绩已经这么好了，根本不用这么用功。她后来便听到传言，他在自学数学、物理的奥林匹克竞赛。


    的确，有次周翩瞥到他桌上有本《物理竞赛教程》。


    可七十四中这个快倒闭的学校，压根请不起能教竞赛的老师？校长简直是祖坟冒青烟，收到能自学奥赛的耿星河。


    周翩平常并没有什么消息来源。但班里有个黄清舒，关于耿星河的传言根本不用打听。


    今天来个人说，撞到耿星河去校长办公室，明天便扒出来，耿星河可能是校长的亲戚，过来给七十四中贡献个高考状元的名声。


    黄清舒甚至派人跟踪他，得出了他家里很富的结论：因为他放学回去的地址是著名的回迁房区。


    “村民回迁房，家里得有个几千万吧？”


    富人？周翩眨眨眼，黄清舒大概是搞错了。她观察耿星河吃食堂，都点的是最便宜的青菜、一大碗饭，必打一大碗食堂里的免费汤。


    那汤淡似刷锅水，但他的汤碗里总有大骨——周翩自己试过，这需要拿着大汤勺，很仔细从汤桶的最底下，捞个三四次才能上来。


    家产几千万的富人，大概是捞不上来硕大汤桶里仅存的几枚筒子骨的。


    黄清舒也发现了他吃饭吃的清淡。有那么一阵子，她拉帮结派地叫了许多人，打许多饭菜坐在耿星河一桌。


    但耿星河实在油盐不进。每次黄清舒一坐下，他囫囵喝完汤，抬脚就走。姿态之冷淡，甚至让周翩很担心黄清舒会报复他。


    校花身边是非多。黄清舒的追求者们开始了行动。有几次打群架打到了耿星河面前，颇有些杀鸡儆猴的意味。冷眼旁观的周翩提着一颗心，生怕他被找麻烦。


    一个混混面上带血，摔在耿星河脚边，逼他停在楼梯中央。他的蓝白校服被风吹得鼓起，勾勒出劲瘦身形。


    学霸，书呆子，怎么着都应该被吓住了吧？


    耿星河只是淡漠一瞥，抬脚越过此人，连多一个眼神也没有。


    但此事之后，他愈发行踪不定。


    周翩也是摸了好久才发现他去哪。似乎是躲麻烦，他每次冲到食堂，快速打包了饭，去无人的新教学楼吃。


    但七十四中实在混乱，牵扯到校花和学霸这两大关键词，传言越演越烈。


    黄清舒被耿星河无情拒绝的事情，已经被演绎出了许多版本。


    好几次，黄清舒一边愤恨“哪里传出来的谣言，抓到了谣言源头要她好看”，一边恶狠狠地看着周翩。


    又听说几个校外的混混扬言，要帮黄清舒泄愤，给耿星河个教训。


    比起多管闲事，保证自己一直身边有人，不落单更为重要。但周翩还是想去提醒耿星河——


    是提醒他，还是只是找理由想找他说话？


    周翩自己也不清楚。


    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12点20分，教室窗口里出现了耿星河的身影。自从第一次抓到他的行踪，周翩每天都能在这个点看到他，像卡了发条一样准时。


    他提着饭盒，匆匆从食堂往新教学楼走。周翩抓起书包，赶紧下楼跟上。


    正午阳光从新教学楼的中庭洒落。正是学生们在食堂吃饭的时间，新教学楼空旷且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周翩不知道耿星河会在新教学楼的哪里待着。她她的目光在走廊、教室门口来回扫视，左右张望，找不到人影，便打算去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教室试试看。


    她脚步匆匆地来到那间教室门口。刚一推开门，原本应该空荡荡的教室里蹲了一群人，都抬起了头，齐刷刷地看向她。


    正中那人便是黄清舒。


    这是在——守株待兔？


    周翩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抬腿欲跑，却被黄清舒一把拉入教室。


    门在身后重重掩上，黄清舒逼上来，漂亮的面孔有几分扭曲：“周翩？是不是你传的谣言？”


    周翩呼吸一滞，一阵寒意从脚下涌到天灵盖。但前后左右都是人，她无处可逃，只能紧紧抓着自己的书包，手指在微微颤抖。


    “不，不是我……”无妄之灾，周翩的声音带着惊恐，她拼命地摇着头，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什么都没说！”


    “就是你！”黄清舒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反而更加笃定了，眼睛一眯，那眼神中透露出的狠厉让周翩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我只是想找个清净地方看书——”


    黄清舒咄咄逼人地反问道：“那你慌什么？！”


    在七十四中混迹到了高二，周翩知道这群太妹向来不讲道理。她在班里一直维持着沉默、平庸，有意识地与黄清舒一众人保持距离。


    但没想到，她还是沾上了这群人——还在这荒芜的新教学楼里，堪称叫天天不应。


    窗外闪过一个劲瘦的身影，背着浅灰色书包。


    “耿星河！”她下意识叫道。


    隔着窗，少年回头，眼镜上闪过一丝淡漠的反光。


    周翩的眼只亮了一瞬间，又迅速黯下。


    以他之前看到别人倒在面前，抬脚就走的躲麻烦性格，素不相识，他一定不会管自己。


    僵持中，黄清舒故作亲密地攀上周翩的手，向窗外的耿星河扬起一个笑容：“学霸，来一起聊天吗？”


    耿星河果然转头就走。


    “你认识他。”黄清舒意兴阑珊地松开了她，在周翩耳边悄声说，“但可惜，学霸不认识你这个小喽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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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猝不及防，腰上被人一推，周翩摔倒在地。


    “啊！”周翩扶着地板坐起，感觉手上火辣辣地疼。干净的校服滚过地板，蹭了一地灰。


    这是……要动手了？


    她忍耐着伤处传来的沉闷痛感，艰难地抱住怀里的书包。


    窗棂一响，灰尘的呛人味里传来一阵檀香气息。周翩抬头，正见耿星河从窗口单手翻入教室，利落地站定在她面前。


    他声音沉沉，却并没有一丝害怕：“你们这是在聊天？”


    耿星河从天而降，犹如她的守护神张开了双翼。


    周翩喊出他的名字时，本没想到他会回头——


    而耿星河一双长腿落在她面前，面对一众混混太妹，做出保护的姿势。


    “她是来找我的。”耿星河语气沉稳，“我们约好了。”


    周翩心头一跳，黄清舒的声音更是差点就夹不住：“我不信——你难道能说出她的名字？”


    他说不出——周翩心头一梗。


    她认识年级第一耿星河，但耿星河不会认识她。


    她是个普通而平庸的女生，耿星河连校花都不屑一顾，怎么会对她多看一眼？


    耿星河蹲下，沉黑眼眸里隐藏着关切，向她伸出手：“走吧，周翩。”


    他居然真能说出她的名字？周翩眼神一震。


    不止周翩，周围一圈人也面露惊讶。


    耿星河修长指节摊开。周翩在校裤上蹭干净自己手上的灰，颤颤巍巍搭上了他的手。


    他的手温暖又干燥，而她触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竟紧张得都是冷汗。


    耿星河将她拉起，手指马上放下，径直走向门口。门口守着的人与黄清舒对个眼色，默默挪开了地方。


    门一打开，周翩亦步亦趋，跟着耿星河的脚步，快步离开了这个恐怖的教室。


    走出八百十米远，她才终于呼出一口气：“多谢你——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耿星河仿若未闻，直直走出新教学楼，才骤然停住了脚步。


    “你的确要谢我。”他一贯清冷的脸上，反而有几分悔意，“被那个‘校花’发现，我以后去不了新教学楼了。”


    周翩有几分愧疚。他也算是……帮自己忙，导致失了清静。


    他可信吗？


    周翩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跟我来。”


    “不回教室，人太多，很吵。”耿星河看着她走向老教学楼，摇摇头，“我去篮球场。”


    篮球场中午晒得很，而且那么空旷，更很容易被黄清舒一群人发现吧？


    周翩难得坚持：“绝对是个你想不到的好地方，走吧。”


    道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阳光洒落，斑驳陆离。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女身后，开启了他们青春里最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