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深夜，夜风微凉，如深蓝色的海浪，一波波拍打在周翩身上。


    她拢起长长的风衣，捧着电脑，在医院门口张望耿星河的卡宴。


    说起来，这件薄风衣还是耿星河的。他们第一次在711重逢，他穿的就是这件。后来一直放在办公室，挂在他工位背后。


    衣服上还残留有浅浅的他的气味，穿起来像是被耿星河的温柔包裹。


    埋在耿星河的大风衣里，周翩像是小小一只洋娃娃，露出略显苍白的小脸。耿星河的卡宴停在她面前，下车绕过来帮她开车门。


    “历晴的电脑？”他瞥了一眼她怀里的笔记本。


    历晴的东西就这么熟吗？


    “……你这都看得出来？”周翩坐上副驾驶，看了一眼怀里的电脑，明明什么装饰都没有。


    “猜的。”耿星河的声音由远而近凑过来，几乎贴到了她的面前。


    周翩坐在座位上，见他欺身过来，单薄肩膀往后靠。但位置上空间这么小。她胸前的蓬松发丝被他牵动，痒痒地压着。


    他无视她的瑟缩，帮她拉下安全带：“只有历晴会忍心给你送电脑。”


    周翩抢着捏住安全带：“我自己可以。”


    他长睫一抬，也不和她抢，大手干脆包裹住她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覆上，缓慢又坚定地将安全带往下拉，摸索着“啪”的一声扣入锁扣。


    周翩小鹿眼湿漉漉，红唇润泽，不知所措地盯着他的手。


    像个幼小害怕的动物。耿星河眼神一暗，修长指节隐秘地轻压了一下她细嫩柔软的手指。不过几秒的停留，克制地离开。


    车里安静，凌乱的呼吸声无所遁形。


    耿星河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座位，系上安全带：“你是病人，要被照顾。”


    汽车发动，行驶平稳。深夜的市中心，人潮散去，反而幽静得像郊区。车上放的是轻柔的古典吉他，与窗外路灯混成一片迷蒙暗金色。


    “闭眼休息一下。”耿星河轻声哄她，“一会就到了。”


    周翩回过神，抿抿唇：“待会……把我放在自己家吧。”


    耿星河的家和周翩出租屋之间隔得不远，绕两条岔路就能到。是以之前有好几次他顺路载她回家。


    “不是说去我家吗，改主意了？”


    耿星河指节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声音低沉又缓慢：“别多想。我想让你去我家，是怕你夜里不舒服，我能搭把手。一次性洗漱用品已经下单买了，如果你想洗澡换衣服，明早上班前再送你回你家——”


    “不是这个问题。”周翩的声音轻软，睫毛心事重重地垂落。


    窗外一节节路灯闪过。车内昏暗，仪表盘发出微光。自己身上披着他的衣服，温暖的，干燥的，清甜微苦的木质香气缠绕着她的发丝。


    他距离她不过半个手臂。这么近，又那么远。


    “耿星河。”她难得地唤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好像漂浮在云端，“如果今天病的不是我……换一个人，你也会对她这么好吗？”


    耿星河沉默着，将车靠边停下。深夜，马路上空荡荡，他摁了双闪，转头看周翩。


    他侧头看向她，沉黑目光直视她：“你自然是不一样的。我能看到你的光芒……周翩，你很厉害。”


    周翩眨眨眼，如黑暗中两块清透的琉璃闪烁。


    他看向她的目光柔和又平静。在暖黄的路灯下，眼镜片的反光都少了几分锋锐，多了些温暖。


    像兄长看小辈，清清白白，没有一丝缱绻。


    根本不是看恋人的眼神。


    周翩的心直直坠下。


    “你的J17面临的问题，刚好和我的专业方向吻合。”耿星河目视前方，神色淡然地聊起了工作，“而我在T3诉求，你也完成得很好——T3很久没有齐心协力，一起完成一个有想法的案子了。”


    你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周翩的喉头微微哽咽。


    “这么契合的合作伙伴，堪称是珍宝。”耿星河的声音飘散，风一般穿行于一节节路灯和昏暗树影中，“但你的身体太脆弱……我希望能尽量照顾你。”


    他说的没错，他们是非常契合的合作伙伴。但除此之外呢？


    黑夜静悄悄，周翩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见她没有说话，耿星河重新转头看她：“还有什么疑虑吗？”


    问题被原封不动地抛回给了她。


    她敢拿这层难得的合作关系、跨越上下级的界限，再追问一个真相吗？


    “我——”周翩张嘴。


    耿星河的手径直攀上她的脸，大拇指指腹轻轻在她唇瓣摩挲，封住她的话语。


    “你今天太累了，心理上、生理上都累了。”他低沉声音里似有砂砾的质感，“看着我，周翩。”


    她被他的手捧起，不得不直视她的眼睛。


    耿星河的长相很有攻击性，眉压眼，剑眉上挑，高挺鼻梁，薄唇带着尖锐的嘴角。


    戴上眼镜的时候，更多了一层隔绝感，像是永远在冷漠审视、评判的神。


    但此时，他的眼神柔和如黑丝绒，像空无一物，却引力巨大的黑洞。


    “你太累了，现在不适合思考。”他的声音在她耳内缓缓滑过，“我们明天再说好吗？现在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像是被催眠，周翩无意识地阖上了眼皮。


    而耿星河胸腔微震，轻笑道：“乖。”


    再次清醒时，已经是在黑沉沉的车库里。耿星河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旁边敲击着键盘，发出微弱的哒哒声。副驾驶的座位被调平，她睡得舒服，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


    “醒了？”他听见她那侧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有什么不舒服吗？”


    “呃……”周翩眨眨眼，试图坐起来，“想喝水。”


    “回家给你泡点温热的盐水。”耿星河将笔记本电脑关上，“你别动，我扶你。”


    又睡了一觉后，脑子里的白雾散去，看东西似乎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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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晰了许多。回想起耿星河耐心哄自己的情形，周翩自己都皱眉。


    她之前在想什么？有些话一说出来，后面两个人上班开会都不知道要怎么相处。但耿星河竟然……那样堵住了自己的话……


    周翩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唇瓣。


    “电脑已经连内网了。”耿星河把她安顿在书房，“先喝盐水，我去给你煮粥——你今天睡得够多了，赶紧填表，别让历晴他们等太久。”


    耿扒皮。周翩翻个白眼，凝神看着电脑屏幕，彻底散去了那点旖旎心思。


    厨房里慢慢飘出了淡淡的米香味，有种奇异的温馨感。


    耿星河做的是广东做法，粥里又有浓稠汤汁，又米粒分明，还加了一点点盐。耿星河端着碗，见周翩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嘴角微微上扬：“粥凉了再喝，别烫着了。”


    “你快去睡吧。”周翩的手指在键盘上按个不停，“这都半夜两三点了。”


    “我睡沙发，床给你新换了床单。”她这么一说，耿星河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倦意，“已经灵活考勤了，明天你醒了再叫我。”


    团队里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周翩捏着整个剧情，哪里敢放松？第二天耿星河自己跟着生物钟醒来，又发现她一夜未眠。


    晨昏混乱、日夜颠倒……T3众人终于补上清明bug引发的舆论大坑，外放了苗寨版本更新。


    蛊毒笼罩的山谷中，苗族圣女阿银登场，向玩家讨要一个汉族名字。


    阿银头戴苗族闪亮亮的银冠，脚铃清脆，浅笑嫣然，是山野间活泼旺盛如青蒿的女子。她带玩家穿行与山林中，射杀珍禽与野味，又带玩家去斗舞大会，饮下清冽山泉酒水。


    但随着剧情深入，玩家发现她亦正亦邪的一面——她似乎对活人入蛊的技法异常熟悉。


    阿银似乎对玩家极度信赖，但她又时刻抽离，皎然如天上月。


    玩家不知道阿银到底从属于何方，直到查到蛊阵中央，消失已久的阿银突然出现。


    “阿银也是蛊哦。”


    圣女才是蛊阵中心，反转猝不及防地浮出水面。而无论玩家如何选择——阿银都会为玩家死去。


    皓腕浸在血水中，被蜈蚣爬上，眉目间的银片跌碎，不再因她的浅笑而闪耀。


    阿银作为人蛊，可以违背她的意愿，以蛊的方式复活她；又或者尊重她的意愿，让她以魂灵姿态伴随——就此引出五一的双阵营对立大版本、端午的五毒之战大版本，最后在周年庆推出新门派五毒。


    时近时远的苗疆少女，和山月、清泉、竹林里的歌声一起上了热搜。周翩每天都被许多玩家声称要寄刀片，但也一举奠定自己在T3的地位。


    她不好意思说的是，阿银飘忽不定的感觉……其实来自耿星河。


    后续的五一、端午顺着紧急插入的苗疆版本做得七七八八。五一假期加完班之后，柳明正式宣告加班结束，还奢侈地用工作日安排了一场团建。


    没想到，团建上风云突变，竟然爆出了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