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耿星河蹭她的饭吃，筷子总是准准地戳中她饭盒里的肉。


    如今，在这寺庙之中，得知他母亲的事情，周翩心中满是感慨。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见到耿星河的妈妈。


    耿星河看到她在寺庙边踟蹰的模样，原本有些紧绷的面容微微舒展，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她走来。“来见见？”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期待。


    “不好吧？”周翩的眼神中透露出慌张，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误闯禁地的闯入者，心中满是不安。但看到耿星河眼睛里那复杂而又带着一丝请求的情绪，她又实在不好拒绝，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沿着一条清幽的小径走向僧寮。小径两旁是修剪整齐的绿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不远处，是一座略显俭朴的小楼，墙壁爬满了岁月的痕迹，青苔在墙角悄悄生长。


    慧空穿着灰色的僧衣，静静地站在那里。她身材矮小，却透着一种宁静祥和的气质。她的眼神澄明而慈悲，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皱纹，但依然能在那眉眼间看得出与耿星河的相似之处。


    “一起来的同事，周翩。”耿星河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郑重，“我妈。”


    “女施主好，我的法号是慧空。”慧空微微颔首，目光慈祥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耿星河，“同事？”


    慧空那洞察一切的目光让周翩有些慌乱，她感觉自己内心的想法仿佛被看穿。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对不起，我刚好路过。”


    “是我们有缘。”


    慧空轻轻挽起她的手，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手相，缓缓说道：“心思缜密，但是线路清晰绵长，重情义，有福之人。”


    她说着，便拉着周翩的手，要带她往屋里走。


    耿星河见状，往前跨了一步，声音提高了一些：“妈！”


    “安心，送她点东西，我又不会吃了她——你等在这！比丘尼的院子，外人禁入。”


    慧空的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慧空带她进了院里，从木质柜子里掏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层层叠叠地展开丝绸，是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这还是我当年嫁人的时候，我妈妈传下来的嫁妆。”


    看她的手腕纤细，慧空比了比：“挺适合的，你皮肤白，衬这玉。”


    “的确很好看。”周翩有点摸不着头脑。


    慧空直接把玉镯望她手上戴。


    “这不行！”周翩忙拒绝。


    “怎么，还没认定我们家小虾饺？”慧空看她迷糊，柔柔的笑，“哦，虾饺是星河的小名。”


    小虾饺，粉嫩嫩，肉乎乎的。一个昵称，就能瞥见他小时候被认真爱过的模样。


    为什么到了现在这样？耿星河的爸爸呢？


    周翩问不出口。


    “阿姨你误会了。”周翩说，“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关系。”


    “你是周翩啊。”慧空说，“做妈的，哪里不知道儿子的心思？他高中就提过你，这么多年了。”


    “阿姨你是真的误会了。”


    “没有误会。”慧空说着，把玉镯套在周翩手上，端详一下，悠悠说，“他如果真的否认，不会任由我带你进来。”


    周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只好默默想着回去还给耿星河。点了点头：“谢谢阿姨。”


    “小虾饺不容易。”慧空眼神空明，“不要担心我，让他好好保重……我在这里，帮你们诵经祈福。”


    周翩出来，耿星河说：“那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我在这里没病没灾，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慧空打量着儿子，“壮了些……你们平时吃饭，记得吃素食，那些肉食都有杀孽，吃了损福报的。黑眼圈这么重，每日要顺应时辰作息……”


    似乎是因为周翩来了，慧空眉目间的冷峻融化了些许，对着她絮絮叨叨起来。周翩颇想澄清自己和耿星河并不是情侣关系，但耿星河抢先了一步。


    “我们先走了，还有同事在等。”耿星河截断她的话头，“有事联络我。”


    他竟然回头就走了。


    就这么把妈妈晾在一边？周翩都替他尴尬。但慧空似乎习惯了儿子的冷淡，转头与周翩行了个礼：“阿弥陀佛，是我着相了。”


    她目光浅浅：“去吧。”


    周翩出来，找耿星河，刚想骂他怎么对自己妈妈也如此冷淡。却见他已经在和另一个僧人说话。他细细地问了母亲的风湿和作息，拜托他劝母亲吃些保健品：“说是大豆做的蛋白粉，没有杀孽，强身健体的。”


    “还以为你对妈妈冷淡，没想到你挺关心她的。那干什么当面给她甩脸？就算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也会伤心的把。”


    “我妈心善，但又固执……跟她没法沟通。”耿星河说，“儿子生长期都能逼着他茹素，我不理解她，只能帮她兜底。”


    周翩问：“阿姨一个人在这，是不是也去拜托方丈好一点？”


    耿星河说：“刚去过了，按惯例捐了香火和长明灯。”


    “那就好。”周翩默然，“方丈居然也收？”


    耿星河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经常去的寺庙里，很少看到老年僧尼？除非是混成了方丈，或者管理者。”


    周翩眨了眨眼睛，有些懵懂：“公司里也没有老年牛马啊。去更小的寺庙了？”


    “更小的寺庙，也没有义务照顾老人。”耿星河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年老、没有依靠的僧尼，就算捐了再多香火钱，也会被赶出寺庙的。”


    周翩若有所思：“所以你要时不时来看看阿姨……”


    “我也希望妈妈能凭自己的能力在寺庙里人人喜欢，但我也害怕她会受欺负。”耿星河的眼神有些黯淡，“我家床底有还给她存了一些黄金，按她的习惯。”


    “阿姨其实也很爱你，虽然是跟我絮叨，但其实念的是你……”周翩忍不住规劝，“对她语气软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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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耐心听她说话。”


    “……每个人都要为她的选择复杂。当她选择出家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尘缘就断了。只剩磨不灭的血缘，还牵绊着我。”


    耿星河的表情充满了伤感，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周翩想起腕上的玉镯，举起手说：“但阿姨给我的玉镯……”


    她用力想把玉镯脱下来，手腕在丝绸手绢的摩擦下泛起了微微的红痕。玉镯浓绿，手腕皓白。日光倾洒之下，玉镯愈发碧绿通透，美如梦境。


    “哦。”他捧起她的手，脸上浮现了怀念的神色，“是小时候，妈妈一直戴着的。”


    “我再试试脱下来？”周翩更不好意思了。这不是传家宝？


    “不用，她既然给你了，那也算是‘有缘’。”耿星河混不在意的说起，“她怪癖很多，以后来千秋寺戴上，不然她该怪我了。”


    “啊……？”


    “啊……？”周翩有些惊讶。


    “你不想来？”耿星河看向她。


    “顺路就来吧，阿姨也很和蔼。”周翩说道，心中却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寺庙中，香烟袅袅升腾，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朱红色的柱子在岁月的侵蚀下略显斑驳，却依旧透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两人绕了一圈，回了正殿。


    只见万羽正挥着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柳明看到他们：“说了周翩去找耿星河了，不用担心。”


    见他俩过来，耿星河微微侧身，靠近周翩，轻声叮嘱道：“我妈妈的事情，万羽他们都不知道，麻烦你保密了。”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请求，周翩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好，当然的。”


    几人于是散步下山回家。坐回车里，周翩自然还是坐在副驾驶。扣安全带时头往左边偏了偏，她闻到耿星河身上淡淡的檀木味。


    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让人流泪的错觉。


    微信上，叶林间突然发来信息。


    【叶林间：T8那边周二约我去配音一个小角色，你到时候会去吗？】


    【周翩：其实我是T3的人，不是T8的人……】


    不过刚好，J17的动画还缺一点配音。


    【周翩：咳，有没有可能，顺便接录音棚，帮我配点J17视频的音？】


    【叶林间：其实我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不是T8的人……】


    周翩于是转头问万羽：“下周二的T8配音，我能去蹭个场地吗？”


    万羽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什么？”


    还是柳明知道：“T8的老俞不是下周二申请了出差吗，是去盯配音吧？”


    万羽恍然大悟：“是。”


    “你就说我能不能去嘛。”


    “去吧去吧，我跟老俞打个招呼。”他又迷惑，“谁告诉你的？我都不知道。”


    “自然是某些去配音的coser啦。”柳明一下就猜到了。


    耿星河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