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苦寒行(七)

作品:《她收到一封诀别书

    漫天绚烂的烟花,夹杂着远处隐约的欢呼声,一切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薛见微目光如炬,定定望着李承冕,根据她为数不多的经验里,此时此刻应当说点什么。但她一对上李承冕的双眸,那点与生俱来的能言善辩的天赋瞬时被噎在喉间。


    她有点紧张。


    李承冕抢先开口,“你是来同情我的么?”


    “你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薛见微站起身子环顾四周,李承冕所居之地虽不至于至家徒四壁需要凿壁偷光,但一应物件摆设器具皆齐全,院子里两株柿子树长得极为茂盛,挂在枝头的果子已经成熟,化作一盏盏明灯。你看,连时节都恰到好处。


    “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还只住在北春坊的东舍,凑一百两银子给我我还不要呢,而今有这么大的宅院,我应该开心来得正是时候。”薛见微伸出五指摁在树干之上,干燥粗粝的树皮纹路被掌心包裹。


    李承冕上前一步,“可是你以前并非如此。”他垂眸开始翻旧账,“你不是说要和我断交么?说你我之间并无半分情谊,我之前千方百计想见你一面还要受你的冷嘲热讽....”


    李承冕声音不高不低,一点一滴诉说过往的分毫,倒是忘了他有过目不忘的记性,现下用来盘算过往可真是占足了好处,人家曹植七步成诗,他一动不动就要诵出一长篇大作,看来今日事发突然,不给李承冕上一剂猛药是不能休止了。


    薛见微心一横,转头伸长两只手贴在李承冕的下颌将他一张脸捧起。


    “砰!”


    又一场烟花在夜幕炸开,即便两人皆颇有默契地闭上了眼,但薛见微颤颤巍巍的睫毛刮在李承冕的鼻梁上,像一只毛茸茸的尾巴,调皮地在李承冕的心尖尖蹭来蹭去。


    若不是薛见微两片温润如玉的唇一夫当关封口,只怕李承冕的一颗心早已挣脱束缚沿着嗓子眼儿飞走了。


    薛见微缓了一息,踮起脚趴在李承冕的耳边,小声道:“那怎么办,我做比干剖心给你看?”


    李承冕抿了抿嘴,浑身僵硬,脑子晕乎乎地,心思却飘起在空中打了个圈。


    他记得最初刚刚入奎章阁时,一位永巷里看着他长大的嬷嬷宽解他,如今日子也是幸福起来了吧?他笑了笑并未接话,因为从未感受过幸福的日子,所以也不知晓幸福是什么滋味,眼下算是幸福的日子么?


    直至此刻,这颗心呼之欲出,他觉得很幸福。


    李承冕犹豫了片刻,贴近薛见微压低了嗓子道:“再给我点时间,我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去娶你。”


    “承免,我家只有我一人,你如何纳采?”薛见微退后一步,“你我皆生于甲辰年,甲木为天,辰土为地,并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


    “那如何能行?”


    李承冕还欲解释,薛见微勾起手指将他拉扯到两棵高耸的柿子树前,“他那样羞辱你,你也不必将他尊为父亲,去要他的认可。承免,若是这天下从此没有星辰,我便来做你的烟火,我一定要助你走到最后,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李承冕游目远眺宫墙之外,那是今日宴会的方位,想来定是一场美轮美奂的盛宴。


    但物极必衰,因果报应百试不爽。


    李承冕转身从石桌上将薛见微送来的两本册子原封不动还给她,“其实我从未生气于你,只要你朝我走来一步,我就再也气不起你,薛见微,你不需要用这些身外之物来向我表明真心。你的真心,我早已见过。”他一根手指点在太阳穴,“刀刻斧凿,深入骨髓。”


    薛见微来了兴趣,她捉住李承冕的衣袖好奇道:“什么时候?”


    李承冕却避开薛见微的眼神,偏过头看向远处,薛见微只好锲而不舍转了个弯,又不依不饶道:“什么时候嘛,说来听听。”


    李承冕再躲开,薛见微颇有秦王绕柱走的耐心,翻来覆去地追问,两人拉拉扯扯,薛见微一个趔趄,恰到好处扑倒李承冕的胸口,他避之不及,又担心薛见微受伤,只好充作肉盾垫在她的身下。


    “嘿嘿,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薛见微撑起双臂趴在李承冕的身上,半天挣扎不起,这可真是尴尬至极,她这人有个缺点,一到这种尴尬境地偏偏要生出一点胡说八道的机灵。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呐。”


    李承冕目瞪口呆,“什么?”


    薛见微挪动身子,昂起头,“你忘了,你跌进莲花池子时,可是我辛辛苦苦将你抱起来的。”


    “那你说说,好好的我怎会跌进池子去?”


    “嘿嘿......这个嘛......”


    薛见微像一只灵巧的蚕,试图翻腾起身子,可惜平日她何曾穿过这样宽幅长袖的衣服,如今束手束脚行动十分不便。


    “不要动。”李承冕忽然摁住薛见微的后背。


    “如何?”薛见微登时警觉地抬眸望向四周,另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滑向腰间准备伺机而动。


    好巧不巧,两人像是拆解不开的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薛见微的手掌碰到了李承冕身下一个陌生的东西。


    灼热发烫又带着一点奇怪的触感。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李承冕,不料对方的眼眸已经蒙上一层欲盖弥彰的隐忍。


    下一秒,眼中的天地旋转,她被李承冕一把捞起抗进里屋,直等到她被砸到柔软的床榻之时,薛见微眨了眨眼忍不住感慨,“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劲?”


    李承冕整个人贴上来,将她全然包裹起来,“更有劲的,你还没见过。”


    烟花扩散后的硝石气从琉璃瓦缝里渗出来,混着铜鹤香炉里未燃尽的沉水香模糊了现实与梦境分界线,又一支烟花破云时,飞檐上的蟠龙正对着天际线甩尾,鎏金爪子在暗紫穹幕划抓出道道银痕,深入血肉。


    金红焰火炸开的瞬间,糊着洒金粉墙纸的暖阁浮起碎光,点点浮光搅成后颈喷灼的潮气,一路蜿蜒至床下的乌发纠缠在一起,发潮发黏发腻。


    一场停歇不久,下一场马不停蹄地登场,姿势变换万千,几乎片刻不得安宁。


    划过天际的爆响震得铜铃叮当,银白火雨坠在石灯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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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势如破竹要将每一寸柔软反复碾成一滩秋水。


    最后的冲刺,喑哑的喘息与烟花的余烬搅成云雾,在眼角洇成永远晾不干的泪痕。


    正是“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天蒙蒙灰的时候,薛见微只眯着一会儿功夫,就听见李承冕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惊呼,“糟了!”


    薛见微自然听见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浑身好似被拆解开散了架,还未拼凑完整,索性充耳不闻,紧闭双眼打算再睡下去。


    李承冕一手从她的后颈钻进去,一手拦住她的腿弯,轻声道:“待会再睡,还有件要紧事没办。”


    薛见微一动不动。


    李承冕不罢不休,轻轻摇着薛见微的肩头,“快醒来,此事十分要紧,千万马虎不得!”


    薛见微继续装死,李承冕不厌其烦地低声呼唤摇晃。


    须臾,薛见微忍无可忍掀开被子,怒目圆睁,“来来来!我听听还有什么要紧事?”


    李承冕伸出手指将薛见微耳边凌乱的碎发拢好,“咱们还没拜过天地呢!”


    “……”


    薛见微径直翻过身子倒头就睡。不料李承冕直接将她抱起,“哪有夫妻不拜天地高堂的?我保证,速战速决!”


    于是,斜影淡飞,两棵柿子树前,一个温柔缱绻眉开眼笑的男子与一个没精打采不甚耐烦的女子齐齐立好。


    薛见微打了个哈欠,“应该说点什么……”她思索了片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咱们是成亲拜天地,又不是桃园三结义!”


    薛见微想了想,“那换一个,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不可不可,杨贵妃于玄宗面前死在马嵬驿,不祥,不妥。”李承冕叹了口气,“罢了,断然指望不了你。昨夜我已想好,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薛见微闻言抱紧双臂,“指望不了我?昨天夜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若是如此我需要再认真考虑一下……”


    李承冕一把揽紧薛见微的双肩,“我错了……为夫以后定然将夫人的话奉为圭臬无所不遵。”


    他见薛见微仍旧板脸不言语,忍不住用胳膊推搡了一下薛见微,“生气了?后悔了?那可是迟了哦,你和我已经……你要对我负责。”


    薛见微咬紧牙关,漫不经心道:“那看你表现。”


    “好,那我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树木无言,作为一对有情人的见证,送上沉默的祝福。高墙笼起,一男一女的声音不高,但情真意切,一前一后诉说最诚挚的真心。


    “仰瞻柿柯,虬枝若父,俯察柿根,盘错若母。吾二人也,今奉柿树为高堂,永缔鸾俦敢以明志:愿春则共簪柿雪,承露而开;夏则同庇青盖,听蝉而息;秋则对摘丹实,甘浆共啜;冬则互拥苍皮,霜霰同当。生如柿蒂,五瓣同心,死若柿根,九泉相缠。风来不折,雨过不迁,天地为鉴,草木为笺!”


    但李承冕忘了,风来不折,雨过不迁虽然为真,可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