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望春回(八)

作品:《她收到一封诀别书

    薛见微一睁眼就发觉自己的整个头颅被牢牢禁锢住,不得动弹。她心中一股无名怒火轰然炸开,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袭?


    她眨了眨眼,待得眼中清明些许,才发觉死命捧着自己的脑袋不松开的,是两只冰凉的手。


    估摸着此人保持这个姿势十分之久,压迫的手背上的血管凸起,她沿着血管的纹路缓缓抬眸,李承冕闭着眼睛打盹的一张脸明目张胆地闯进来。


    李承冕竟然躬身靠在床侧,将她半个身子笼在怀里,甚至还颇为贴心的将她的脑袋抱在胸口。


    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


    薛见微眼珠子转得飞快,脑海中残留的记忆,好似一些面目模糊但令她倍感亲切的人挽住她的手好言相劝一路同行,又被什么人劈掌推了出去。


    她到底昏睡了多久?看李承冕面上的疲倦之态,下巴发青的胡茬,必然时间不会短暂。恍惚之间,断断续续的片段涌上眼前,是了!李承冕那一日传唤自己,下旨将自己圈禁永巷,择日杖杀。


    此间莫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她已经是一缕亡魂?


    薛见微想要撑起身子一探究竟,不料她微微一动,李承冕犹如惊弓之猛得掀开眼皮,一双迷蒙的眸子转瞬间锋利无比死死锁住薛见微。


    良久,两滴热泪迎面而来,狠狠砸在薛见微的脸颊上,她再次眨了眨眼,从干哑的嗓子勉力挤出一句话,“这是...在哭丧么?”


    李承冕腾出一只手迅速擦去眼眸之间的湿润,瓮声瓮气道:“你个黑心肝的,这就是你醒来对我说得第一句话?”


    怎么从这话语中听出点哀怨的意思?这不应该,明明此刻两人应该相看两生厌,怎能变成如今这幅黏黏糊糊的模样?


    “陛下...那奴婢应该说什么?”


    连日的高烧将薛见微的嗓子烧干,她一开口压着气息,像是鸭子扁着声音,甚为滑稽。


    “你什么也不必说,我都知道。”李承冕紧了紧手臂将薛见微再次拥抱入怀中,只有亲自感受到她的心跳,才能确定这一切不是梦。


    薛见微挣扎了半天,恨不得化作一条灵巧的泥鳅从李承冕的臂弯中溜走,奈何她越是挣扎,李承冕手上越是用力,真像一尾蛇拼尽全力缠绕住猎物不肯松开。


    “奴婢只知道,陛下再用力一寸,也不必下旨杖杀了,直接将活人勒死了事。”薛见微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连贯说完一句话已十分费力,她昂着下巴,问出心中的疑惑,“择日杖杀,择得哪一日?”


    李承冕松手,定定望着薛见微,默了片刻又问道:“明日十五,我来接你。”


    他说完又唤了宫人进来,“连日的病气缠身,你好好梳洗一番,一会曲太医来问诊。”


    这点薛见微并不陌生,死囚在上路时,牢头会出于人道,赏赐一顿丰盛的断头饭,再行沐浴梳洗,上了黄泉路也是个干干净净的体面人。


    薛见微点点头,表示很理解。只是心中还有唯一的牵挂,“那薛禾呢?”


    门外有内监前来禀报要事,李承冕匆匆忙忙应了一句,“不必担心,明日薛禾也去。”


    “也好。”让薛禾来送行最后一面,薛见微一想,能以身试法为薛禾上最后一课,也算是她作为薛禾的身生母亲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母女一场,最后一面总是要见的。


    尽管她也恨透了自己。


    一想至此处,薛见微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只恨不在睡梦中撒手离去,最是干净利落。她本想在婉转叮咛几句,可又觉这样颇有白帝城托孤的嫌疑,若是让李承冕心生厌烦,那薛禾往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但愿他能将对自己的怒气,少牵连一点给无辜的薛禾吧。


    李承冕匆匆离开,宫人上来回话已经放好热水,要伺候她沐浴。薛见微叫了个看起来伶俐年纪小的宫女随口问了两句,才知道那日一出兆和殿自己昏迷不醒,幸好曲太医妙手回春生生抢下一条命来,李承冕就这样日夜衣不解带守在此处。


    不知为何,薛见微心中一股无名的烦躁翻涌上来,她挥手散去候着的宫人,“我自己即可,你们都下去吧。”


    热气熏蒸,水汽氤氲。


    薛见微泡在水里,心中纳闷连日的高烧身上竟然保持着干爽,她心中思绪万千,却漫无目的自顾神游。总觉得心头犹如泰山压顶一般不得畅快,但仔细追究起来,却又空无一物,只是无所适从。


    薛见微,明日一到,所有的是非恩怨就此结束,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结局么?她浑浑噩噩,脑海中也不太清楚,一会好似在薛轶案头抄书,一会又在曲府,大家热热闹闹吃席把酒言欢,一转眼又面对着参天大树,絮絮叨叨念着什么誓词……不一会儿,眼皮也沉重起来。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打开,一人带着风雪的冷冽上前,薛见微以为是上来换热水的宫人,只好再次强调一句,“不必伺候,我一人即可。”


    话音未落,寒气逐渐逼近,浸湿的帕子重新被绞干裹上湿发,“刚生了大病,一人如何能行?”


    薛见微猛地一回头,对上李承冕的一脸无辜。她气急败坏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见李承冕不为所动,她又撩起水泼洒出去,“赶紧出去。”


    她一伸手,水中春光毕露无遗,薛见微只好将两只手笼在胸前。


    “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李承冕不以为然,又拿起干净的帕子细细擦拭长发,“你病了半个月,不都是我亲手伺候的,这点小事我还是得心应手的。有什么好羞的?”


    李承冕眼里狡黠一闪而过,“怎么,这会子不一口一句陛下奴婢了?”


    他又换了把梳子,慢条斯理梳理起头发。“不许自称奴婢,我也不想听你见我陛下,你知道应该叫我什么。”


    薛见微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她朝后一仰,冷眼盯着李承冕,“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替你打理头发,以往你不是说最烦累收拾这一头三千烦恼丝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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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湿漉漉的长发盘绕周身,李承冕就着梳子一点一点刮蹭在薛见微的身上,蜻蜓点水一般雁过无痕,又好似老黄牛勤勤恳恳地耕耘,不放过一块空地。


    说他心怀鬼胎,他梳得一丝不苟,说他心无旁骛,眼下身上密密麻麻的刮蹭又算什么?


    薛见微不语,两眸肃杀之气锋芒毕露望着李承冕,“你如今实在无耻卑劣。”


    “骂吧,大夫说你心中郁结,若是骂我几句能让你舒畅,尽管骂。”将薛见微的一头青丝打理得服服帖帖确实需要点技巧和力气,李承冕早已轻车熟路。


    宫人在门外低声提醒,“陛下,曲太医来了。”


    “太医真是料事如神,说你今日会醒来,你当真在今日醒来。”李承冕两根手指贴上来,将脖颈之处的碎发拢起来,有意无意沿着薛见微的后颈摩挲起来,冰凉的手指逐渐发烫。


    薛见微望着李承冕忙活半天,忽而出神说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那道圣旨。”


    “那不重要。”


    薛见微紧跟一句,“那什么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李承冕避开她的眼神,递过来换洗的衣物,“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你久病初愈,劳心伤身。”说着就要上手从水里捞人。


    薛见微呆若木鸡,在李承冕的手游过来的一瞬死命摁下,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一个想一往无前更进一步,一个却寸步不让严防死守。


    倏尔,李承冕笑了一下,他松开手,“仔细头发莫要再浸湿了,你自己来吧。”


    等到李承冕出去,薛见微才猛吸一口气,不对劲!她昏睡这些时日定然的发生了什么变故,她有心想要趁机从曲太医处打探一番,奈何身子虚浮,浑身使不上力气人也晕沉沉的,太医还把着脉,她又睡了过去。


    翌日,正月十五。黄道吉日也。宜嫁娶、出行,忌讳动土、杀戮。


    薛见微这一夜睡得很沉,梦中又恍恍惚惚碰到一些面目模糊之人,成群结伴邀请自己去家中做客,她尚未进门又被一男子一掌推开。


    直吓得她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耳畔一人声急道:“可是发梦了?”说着又摸黑探上她的额头,“难怪生了这么多汗。”


    薛见微想也没想抬掌劈上,却被对方捉住双手摁在心口,那人又道:“是我。”


    薛见微眉头紧皱,不得了,当真是疯了,李承冕怎会宿在此处?


    “时辰还早,再眯一会。”李承冕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在薛见微的后背上,这一招很是催眠,感受到力道渐缓,薛见微强撑着睡意,“是今日么?”


    李承冕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应答。这应该是留在世间最后的一日了,薛见微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想要借着蒙蒙灰的天光看清眼前的人。


    在燎阳时,她笃定的答案,在此时此刻却生出几分拖泥带水。如若重来一次,那一夜,你还会义无反顾要和他在一起么?


    也许,从一开始的不相识,反而最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