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歌被放养了。


    这事发生得一点也不突然，但岛上人呼啦啦走掉了一半，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感觉还是很不同的。


    布歌尚没觉得什么，但那位新来的先生先一步受不了了。


    于是这天教学结束后，他没立刻扭头走人，而且懒散地坐到了岩石上。他用手指勾着扳机环，一圈圈地转着手上的燧发手枪，百无聊赖地问道：“成天呆在这，你不觉得无聊吗？”


    布歌正站在一旁，专注凝神地盯着不远处的靶子，右手握着燧发枪，而左手握着右手小臂。


    尽管他双手都在用力，但两手小臂还是不住地轻颤。引燃火药带起的后坐力对他来说有些冲击，反复在举起金属制武器装填的动作也是一种体力上的消耗。尽管负责教学的人完全没要求，但好学的学生还是默不作声地自己加练。


    ……他怎么就打不准呢？布歌一个劲想。


    “您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出去转转。”他说。反正他已经习惯月抛甚至周抛的教导者了，这些人对他来说就只是个储存并提供知识的移动仓库。


    “上哪去？”那人托着下颚，看布歌又一次装填火药，“这地方不就巴掌大点？”


    布歌道：“岛上有船，先生。您要是有兴趣，可以出海去转转。”


    那男人的语气有点微妙：“出海？”


    布歌没对此表示质疑。短暂一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注意到了，他这位老师似乎对世界有些和常人不同的认知。


    他举枪瞄准男人随手画下的靶子，闭着一只眼睛，尽力不让自己手抖得像筛子一样：“虽然比不得杰拉德先生经验丰富，但岛上也有掌握了航海术的人。距离这里最近的岛屿只要两天就能抵达，如果您不介意海上颠簸的话，能受得了十五天左右的航行的话，足够您去很多地方了。”


    戴着面具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原来如此。”


    从他的角度来看，不用燃油、不用蒸汽、甚至不用机械的木质帆船，在没有配备gps、雷达天线、和辅助驾驶系统的情况下，只拿着一张手绘的海图就一头栽进一望无际的大海里，基本就和一键重启人生没有区别。


    他原意只是想说这小子应该多玩一玩、休息一下，不要成天在这里当个闷葫芦、只知道埋头苦学，谁曾想竟听到了更多东西。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布歌扣动扳机。他扭头看了一眼那边树上的弹孔：“有进步，但不多——你该休息了，练枪不是你这么练的。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这种状态打下去纯粹是浪费子弹。是谁养成了这孩子把重要物资当消耗品随便用着玩的态度的？


    布歌心知他说的是对的，于是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枪，脚步发飘地走到旁边坐了下来。


    他往那一坐，立马就恨不得瘫成一滩。但礼仪老师挥着小教鞭进化成魔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只能拘谨地稍微往后靠了靠。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偏头打量自己这位老师。


    寻常的日抛可没有这种从容的主场姿态，再加上涅瓦纳离开了，看起来他们未来需要相处一段时间了。


    他似乎无时无刻不戴着那张笑脸面具。比之那些笑得跟弯月一般的面具，他这张的眼睛部位没有在微笑，明明做了镂空，望进去却依然是黑漆漆一片。


    他随身带着的那杆枪就搭在他手边，枪柄杵在地上。那杆枪的设计和布歌熟知的有些不同，上面还配备了瞄准镜和倍镜，似乎是把狙击枪。这把枪也从来没离过他的身。


    面具人停止旋转手上的手枪，抬手压了压头上的西装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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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帽。


    “好奇？”


    “……有些。”布歌说，“使用起来和寻常的步枪有什么不同吗？”


    面具人：“…………”


    这就有点难倒他了。


    这个世界的枪械发展远远落后于他所生活的时代。在他的世界里，这已经是老式的来福枪了，但在这里，却能被称得上是新式的设计。


    他又没用过其他款式的枪。


    面具人装模作样地点了支烟，仗着有面具遮掩装深沉。


    他索性将通俗概念上的枪械进步之处拿出来讲：“弹道更稳定，威力增加，后坐力减小……更多细微的区别说给你听也没用，语言很难描述出来。”


    布歌被唬住了，完全没看出来这个人其实也不懂。


    他眼里流出几分孩子气的渴望，但很快就克制地收敛了目光。他知道武器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更知道有些人不允许他人触碰自己的武器。他不好问这么失礼的事。


    面具男人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为成功欺骗了小朋友而松了一口气。


    他谴责自己三秒钟，深深吸了一口烟，随意问道：“你多大了？”


    布歌换了个姿势，从岩石上滑下来，盘腿坐在地上，仰头，弯弯眼睛露出个被礼仪老师誉为‘将会在社交场上无往不利’的笑容：“马上十岁，先生。”


    “要过生日了？”


    “嗯，下个月10号。”


    “这样啊。”面具人应了一声，“那我送你个礼物吧。这岛上怪无聊的，想要个什么陪着你吗？喜欢什么动物吗？”


    动物？宠物？


    这个名词似乎已经离他很远了。


    布歌思考片刻，犹豫着说：“……我不喜欢狗。”


    男人暼他一眼，哂笑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