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兄，时间不等人，您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难受吗？是什么办法？烦请如实相告。”叶若忻略感不悦地说道。


    十五慌忙抱拳，“不是我不说，是此方法虽能解您夫君一时之痛，然后患无穷。”


    叶若忻眸光微震，转头看了看身侧低低喘气的顾景烨，叹息道：“什么方法？”


    十五想着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今日大多都已让面前两位客官知道了，心下一横，总归是踏上不归路，那便索性将他知道的都说了。而且，面前两位不像常人。


    尤其是这位女子，相谈间，言语如春似水，抚慰人心。也算是他落入无极阁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给予了他为数不多的温暖。”


    “依照无极阁的惯例，客人入阁后，即先入画隔，饮酒食，晓无极。酒食中的药，意为放大人心中的三种毒念，尤其是贪念，自此顺理让人对无极之境产生无限渴望和憧憬；而后登无极，用甘露，恋戏事，客人的意识混乱后，我们会带着人到地底，服侍其饮下另一味酒。”


    “此前服用的药确实会使得部分人产生烈火灼心的不适，而此酒便能冲解之前的药效，疏散不适。”


    叶若忻：“那为何还不拿来，是有何后患？”


    顾景烨现在似是稍缓过神，不再发颤，可双颊滚烫泛红，唇色愈发苍白。叶若忻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的有好些，还是一直在强撑。


    十五撩袍单膝朝着两人跪下，叶若忻见状慌忙道：“您这是干嘛！快起来！我们承受不起。”说着，她赶紧将人扶起。


    “我已经让太多人掉进这无底洞，不能让你们也再堕入此地。”


    十五眼神真挚地看着叶若忻，“客官可知为何那么多人对无极阁念念不忘？其实进入地底后饮的酒，便是答案。”


    “酒中不知加了何物，会让人魂牵梦绕，喝了还想喝，起初只要三四日不喝就会时常念着。但到了后来，喝得越多，其效越明显，离开若超过一日，甚至半日不到就会让人抓心挠肺，必须再饮方能缓解。”


    顾景烨揪住衣襟，虚弱地抬眸，盯着十五，冷冷开口，“所有进无极阁底的人都喝了此酒？”


    十五闭上眼，沉重地点了点头，“在画隔内用过酒食的人当中，二位是我见过症状最轻的人了，公子虽因此引发并症，但至少意识相对清楚。”


    听到这，顾景烨不屑地轻笑一声。因为他早在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些人有的只是喝了几口酒，有的只是夹了些菜，没一会就两眼麻木，意识混沌。


    当时他就深觉不对，本还不确定到底是何物使得那些人忽然变样。但到了隔间时，周元急切唤人服侍叶若忻用酒食的模样，让他心中的猜测有了偏向。


    顾景烨暗中庆幸，还好叶若忻没饮下那杯酒。


    他想避开那杯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若要做戏，那自然是越真越好，尤其是在周元这种心机不测的人眼皮底下。既然需要真实的反应，那么这个人必须是他。


    不过，他也不敢真的拿自己的命说笑，谁知道酒食中的药是什么。于是他在趁着帮叶若忻捡步摇的间隙，给自己点穴，逼出了不少酒液。不想最后还是晚了些，到底让它钻了空。


    就是他小瞧了这药。现在他不止胸腔灼烧，全身泛热，强烈疼痛时有时无，他还感觉自己非常躁乱，仿佛下一秒就快喘不上气。


    顾景烨深吸一口气，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勉强保持清醒。


    “我不会喝的。”就算是生不如死也好过混沌沉沦，他从来不是向这点小痛小痒低头的人。


    叶若忻不忍地看了看顾景烨，皱着眉继续问道：“那还有别的法子吗？”


    十五思索半晌，艰难地开口，“除了这个，就再无其他办法了。眼下，公子不喝的话，只能看他能否熬过药效，就是不知公子能不能坚持得住。”


    叶若忻：“要多久？”


    “这个……我也说不清。”十五也是第一次遇见未饮甘露的人，画隔酒食里的药，药效到底有多久，他也没机会见识。


    顾景烨咬牙道：“别管我。你继续说。”不是为了知道更多无极阁里藏着的秘密，他何苦受这罪，再不抓紧时间多知道些，他在这浑身难耐，不成白白浪费了？


    见顾景烨如此坚持，态度强硬，十五只好继续说：“平时用药之人会顺理成章地跟着来到无极阁地底，见我们递上酒，大多不假思索地就饮下，即使是有不愿之人……按照规矩，我们也得逼着他们喝。”


    “岂有此理！”顾景烨握紧双拳，咬牙切齿道，“小小无极阁竟敢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这么久了，你们就没一人敢说出真相？就这么放任丧尽天良的事越做越大？”


    叶若忻伸手搭上顾景烨的背，轻轻抚摸，想着给他顺顺气，方还气势汹汹的顾景烨霎时僵住身体，而后沙哑着嗓轻声说道：“我没事。”


    说罢将叶若忻的手从背上抽走。


    “不是我们没人敢说，是我们这些不得不留在无极阁做伙计的，都被主家下了毒的。而解药，只有主家有。中了此毒，轻者，会短暂麻痹记忆，严重的，不仅会经脉充胀，之前的发生的事也会一律忘得一干二净。”


    十五苦笑一声，“是我们不能说，也不知该如何说。”


    按照十五的说法，伙计们应该不会记得这么多事，可刚刚他可是已经说了不少，难不成都是骗人的？想到这，叶若忻心中不免升起迷惑，狐疑地看着十五，小声问道：“那您怎么？”


    对上叶若忻的视线，十五坦然地说：“客官是想问我为何记得这么多吗？”


    叶若忻点了点头。


    十五淡定从容但眼中又有明显的哀愁，“因为偶然一次我误了领赏的时机。那夜我还在懊悔，后边却无端想起很多往事。有当初踏入无极阁的片段，还有……我夫人。当时我以为这些是做梦梦见的片段，但总觉有种说不出的真实。等到再次受赏时，我便假意饮下赏酿，含在口中，退离后便悄悄将其吐掉。借此验证我的猜想。”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果不其然，当夜虽然头痛欲裂得快睡不着，但后半夜，脑中有多了许多画面。自此之后，我每次都用同样的方法逃避。久而久之，想起的事就更多了。”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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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其间内情一一吐露后，叶若忻心中的疑虑解得差不多了，怪道无极阁这般阴险狡诈之地，还有人在这干活。怪道十五临危不惧，能这么忍受日夜折磨，还得避开同伴和主家的耳目，想来不是一般人。


    叶若忻：“那既然您现在无需再依赖无极阁的赏赐，为何不找机会出去？同您夫人团聚？”


    十五目光逐渐黯淡，“当初报名商队的时候，我们家住何处，家中人员几人，为谁，这些都被知道得差不多了。曾经也有过不从者，闹着离开，主家便拿此要挟。从踏进无极阁的那一刻起，我们便从世上消失了，失去了原本的名姓，只能用代名在这度过余生。”


    他低下头，“可我留在这受苦，都是咎由自取，活该受罪，是我应得的。但是夫人没有错，我要她好好的。”


    不知想到什么，十五嘴角露出苦涩又带着甜蜜的微笑，“夫人性子强硬，要是让她知道我现在落得这副模样，定会不留情面地将我扫地出门。从前我就没少惹夫人生气，现在还是不要回去碍她的眼了，接下来没我的日子，正好让她过得再顺心顺意些吧。”


    顾景烨警惕地看着十五从袖中拿出一块丝绢，丝绢就在他眼皮底下送到叶若忻面前。


    顾景烨快速抬起右手隔在两人中间，冷冷道：“你想干嘛？”


    十五慌忙摆手解释，“公子莫要误会，我只是想托您娘子帮忙办件事。”


    顾景烨狐疑地盯着十五，“直接说。”手却没移开。


    十五看着叶若忻，“之后我会想办法送你们出去，不知您可否帮我将此物转交给我夫人？不必说从何得来此物。她要是问起，就说你们在外城遇见了我，我意外得知二位要到玉钦，便以此做委托向夫人问好。还有，我过得很好，已在外再娶，安家立业，此生不会再回去。让她可另择佳婿，不必再等。此绢……便权当和离凭证。”


    “十五兄，您这么做不过是您一厢情愿，您从未问过您夫人到底怎么想，也没问问她是否真的愿意。”叶若忻移开视线，低声道：“说白了，您这样就是自私，只顾着自己。就算我按您说的去做，您既说您夫人性子要强，小女以为她绝不会轻信外人口中的三言两语。”


    叶若忻：“您若是还念着您夫人，心里的话，还是等之后出去，自己同她说吧。”


    十五愣愣地定在原地，不由自主攥紧手绢，无奈笑道：“这不是没机会了吗。”


    “会有的。”


    叶若忻的目光缓缓落在顾景烨身上，略带震惊地看着他。


    他认真又坚定地说：“我保证！”


    顾景烨接过十五手中的丝绢，继续道：“此物会帮你转交，但你想说的话得重新想过。料你们情意不浅，突然得知丈夫在外另娶，你还想她过什么顺心日子？”


    听到这，叶若忻不由地暗中叫好，顾景烨把她想说的说出来了，还是更加严肃直接的版本。


    十五思索半晌，眼中闪着泪光，“那就说我一切都好，不日便会归家吧。”


    顾景烨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家在哪？”


    十五缓缓道：“后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