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的人群听见声音，纷纷好奇地回头，天色晦暗，有些难以分辨来者是何人。


    那人目标却十分明确，像是早想好要进城，直直地朝城门方向而来。


    她撑伞一路小跑，踉踉跄跄，或许是太过着急，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的人群，并未注意到前边路上的石块。


    转眼间，她便猛然摔向一旁的泥坑，手中雨伞脱落离去，滚落其几步之外。


    霎时泥水与雨花迸溅，跃然降于衣裳，此时情形落在众人眼里，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但那人似是浑然不觉，即使是双腿瞬间受了碎骨之痛，也毫不在意，她咬紧牙关，立时撑着泥地站起。


    她一瘸一拐地向前迈步，步伐并未有所放缓，但身上的疼痛也并不会就此离去。她拿起滚落的雨伞之后，便立马继续向前奔跑，拼尽全力，视死如归。


    众人只能猜测，许是那人真的遇上了什么天大的难事。仿佛前面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但若是迟了一瞬，就会有不可计量的后果。


    距离逐渐靠近，面容终于是渐渐清晰，“这……这是贾娘子？”


    人群中几个后江村的村民，终于是认出这个像是不要命的人是贾敏安，赶忙冲上前搀扶，“贾娘子，出什么事了？”


    贾敏安似是没料到还会这么多人围聚在城门外，眼中飘过一丝惊诧，但更多的是游离飘忽，不知到底是一刻不停歇地赶路，还是方才狠狠摔了一跤的缘故。


    “快……”贾敏安此时已有些力竭，就连开口说话都显得十分费劲。


    搀扶的村民赶忙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话语间有些担忧，“别着急，别着急，慢慢说。”


    贾敏安恨自己在这关键时候出岔子，赶忙握紧双拳咬牙道：“九昙江漫水，我得去找人。”


    此言一出，不只是后江村的村民，剩下围聚在侧的民众纷纷瞪大眼睛，跑到贾敏安边上，反复确认，“真漫水了？”


    贾敏安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脑中浮现方才所见惨况，眼底弥漫着雾气，“而且好像比前几次还要严重，有好几户人家的房子都被淹了。”


    “什么！”周围人群议论纷纷，神情恍惚，还未从此消息中回过神，依旧不停念叨，“怎会这样。”


    前几年九昙江漫水，最多只是漫过荒地。较为严重的，拢共也就一两回。有几户人家不走运，种着庄稼的田地难逃一劫。怎么这回连房子也？


    “不行，我们得赶紧回去啊！”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叫醒沉溺慌张之中的民众。


    “说得是。”


    “快！我们回去！”


    顾景烨抬头望去，发现方才围聚在城门边上的群众，现下忽然变得骚动，有四散而去的架势。而在突然出现的妇人，他总觉有些熟悉。


    “还望这位公子行行好，莫要为难我们几个苦当差的。”官兵闭上眼睛，鼓起勇气张开双臂拦住去路。


    “让开。”


    顾景烨说话的语调虽显得波澜不惊，但目光阴寒，就像是藏在雨幕中的利刃，随时准备出鞘。


    话音刚落，未待官兵反应，同径直跃马而出。


    守在身前的长凌，极有默契地转腕，翻过剑鞘，顺势将拦路的官兵推倒。


    随后便退到一侧，给世子让路，长凌扫视四周，扬声喊道：“拦路者，死！”


    立于城门下的官兵，本还想负隅顽抗，见来人不管不顾，一路横冲直撞，只能慌忙让步。


    贾敏安微眯着眼，强力支撑着想要进城，恰在此时，城门突然跃出一人一马。


    她顿了顿，随后立马冲上前，“世子！”


    就在叶若忻感觉自己的身体即将腾空之际，脑中响起不同的声音，有让她就此放弃的，有让她不要挣扎的。


    眼下局势不明，其实装死是最好的选择，但抵不住，她就是喜欢在无数不可能中博一种可能。


    下定决心后，她猛地睁开眼睛，“且慢！”


    一前一后架着她的人明显被其吓到，立时顿住手中动作，僵在原地。


    叶若忻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这两人没有就此脱手，没将她丢在地上就好。


    她微微仰头，霎时和头顶的人四目相对。


    虽然这张脸是倒着的，但她怎么觉得在哪见过？叶若忻的视线只在此人面颊停留了一瞬，而后注意瞬间被此人着装吸引。


    这衣裳，可不就是玉钦官兵的标配？


    要说玉钦官兵，她前前后后见了可不止一次。平日在玉钦城内，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而在敏安娘子的小摊那，还有城门那，她也见过好几回。


    这衣裳，她不会认错。


    城门？叶若忻眼底忽然一暗，她好像知道自己的熟悉从何而来了。


    和顾景烨从后江村回城时，在城门口将她们拦下的官兵，就是面前这人。


    而且，此人她很可能不止见过一次。想到这，叶若忻心底的不安更甚方才。


    在无极阁，她也见过此人。


    架着她双臂的官兵略显惊诧，但没过多久就恢复神色。


    架着她后侧的人却不如此人淡定，双手摇晃，话语颤抖，“李哥。”


    当叶若忻还在思考该如何脱身时，此人神情冷漠，“慌什么，扔了她！”


    “诶……”转眼间又是一阵眩晕，想挣扎，手脚却动弹不得，眼下她只能借力扭动身体，期望能在他们蓄力的时候有一线生机。


    谁知，这次两人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不带一瞬迟疑。


    叶若忻余光瞥见，身侧深不见底的水池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靠近。她的胃也随之开始翻江倒海，不自觉地犯恶心。


    水池里不知装的到底是什么，不似寻常所见过的池水那般清澈，反倒感觉有些黝黑，透露着无法言喻的诡异，让她莫名联想到那些传闻秘事中才有的巫蛊汤药。


    而那漂浮在半空的白烟，如同幽魂，呲牙咧嘴，伸出爪牙。悠悠向她飘来，缠绕周身，仿佛下一秒就要拉着她堕入深渊。


    转眼间，只剩一步之遥，她暗道不好，知指望架着她的两人是没希望了，全身上下不由地绷作一团，现在的她，仿若变成了那即将被丢入油锅烹炸的食材。


    “慢着。”


    耳畔逐渐传来的脚步声又带来了希望，她缓慢扭头，瞳孔却逐渐放大，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布衣绾带，无极阁小生？


    架着叶若忻的两人闻声立时停下动作，低头等待号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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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肤色犹白，面容姣好，恍惚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


    他在叶若忻面前站定，垂眸勾唇，“醒了？”


    叶若忻讷讷干笑，扯了扯嘴角，“方才做了个梦，恍若隔世，睁开眼都有些分不清了，如今这是？”


    能拖多久是多久，只要还没到下锅的时候，就还有机会。


    叶若忻装作若无其事地扫视四周，观察环境。方才只想着如何周旋了，此时得空才发现，自己现在好像是在地底。


    到底是不是无极阁的地底，她不知，但她知道，此处与无极阁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


    “到底是梦，还是现实，都不重要，”他抬手挑开贴在叶若忻脸上的碎发，玩味地轻笑一声，“重要的是主家的大计，近在眼前。”


    叶若忻立即扭头，略显嫌弃地避开来人手指划蹭。那人指节落空，在空中悬浮了半晌。


    没多久，他斜眼盯着叶若忻，语气转而有些惋惜，“你这幅皮囊也是天下少有，不过真是可惜，主家竟看不上。”


    若说池中乌水，会让人稍觉不适。那此人的面容，还有不断窜进耳的无礼之言，比那乌水还要恶心成千上万倍。


    “无耻。”


    虽然叶若忻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只一息之间，不远处的利箭齐刷刷地扬起，瞬时对准她的命门，随时准备击杀。


    她浑身一惊，还未说完的话，只能讪讪收回。


    那人缓缓抬臂，动了动手指，后边的弓箭立马整齐地下落。


    “醒了就醒了，反正你马上就又会睡去，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你待会便知。”


    他斜睨瞥了叶若忻一眼，便潇洒地转身。


    未待深究，顷刻天旋地转，毫无征兆，脑后与水面相撞，叶若忻眼前一黑。


    昏然乌水挟着浓郁刺鼻的味道，猛地冲进鼻腔，随着扭动挣扎，不停地灌入肺脏。


    又是这样，回回这样！


    为什么她这个永远学不会游泳的，就是逃不开落水的命运？


    难不成还是一样的结局？


    眼角湿润，悄无声息地滑落，融入乌水分不清，仅有的气息仍然在一丝一缕飘散。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好像要没力气了……


    不知为何，在此瞬息间，叶若忻眼前忽然浮现了很多人的身影。


    叶父，叶母，云秀，柳娘……


    还有……顾景烨。


    倘若此时此刻，她还是从前的她，那她自是不会想那么多。毕竟仔细想来，她也不过是一缕误入人间的游魂罢了。


    可她就是贪心，就是不甘心，就是不舍得就此离去。自己还有好多话还没说呢，不能走得如此不明不白。


    贪得人间烟火，迟迟不肯归去。


    想到这，叶若忻的手忽然抽动了一下，似是夺回了些许残存的意识。


    她费力摸索出袖中藏着的细针，继续划擦着麻绳。眼看马上就要坚持不住，她下意识地加快速度。


    能不能脱身，只能看这枚原来用以绣制香囊的花针了。


    叶若忻忽而眼前一亮。终于……


    方才在上边迟迟没有效果，被丢下池后反倒有了作用。


    不过，也不算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