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作品:《逐玉》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赵大娘猫在窗沿底下,没听见里边传出什么争吵声,也没听见其他动静,心下正有些奇怪。
谢五和谢七出门看到这一幕,又默默把脚收了回去,还关上了房门。
赵木匠站在檐下,咳嗽两声引起赵大娘注意后,也进屋去了。
赵大娘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没半点声响的正屋一眼,轻手轻脚回了房间,掩上房门时,她瞪赵木匠一眼道:“你以为我是去听墙根啊,我是看那小两口不太对劲儿,怕他们吵架。
赵木匠也不知道樊长玉和谢征如今是怎么回事,只道:“先前长玉丫头被抓去修大坝,找到我时同我说,她跟言正那孩子已经和离了。
这消息把赵大娘吓了一跳,她下意识道:“胡说什么呢!
因一时激动忘了压低嗓门,赶紧又往外看了一眼,才坐到床边道:“言正被征兵抓走的时候,长玉那几天都郁郁寡欢的,还大包小包地给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哪像是和离了的样子,再说了,我去劝他们,他们不也睡一个屋了?
赵木匠便把之前樊长玉同自己说的话,说给赵大娘听了。
对于二人当初只是假成亲一事,赵大娘先是一惊,随即细想言正识文断字又长得俊俏,能同意入赘,看样子也的确是赵木匠说的那样。
她忧心忡忡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又道:“就算年前成亲那会儿不是你情我愿的,可堂是切切实实拜了的,怎地就不是夫妻了?孤男寡女日日都在一个屋檐下,更别说两人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哪能相处不出感情来?你看当初言正伤得下不了床那会儿,长玉怕他喝药苦,自家日子过得苦巴巴,都还要给他买糖呢!这患难与共的情分假不了!
赵木匠看了一眼不动声色支起耳朵听的长宁,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那两孩子估计也和好了,宁娘还在呢,莫说这些了。
长宁眨巴眨巴黑亮的大眼。
赵大娘帮她把揪揪上的绢花拆下来,捏捏她的小胖脸笑道:“咱们宁娘也是个有福的,你阿姐如今在军中当值,手底下管着一大班子人,将来宁娘的夫婿可别想欺负宁娘。
长宁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想了想,又扳着拇指补充道:“姐夫厉害,小七叔叔厉害,隼隼也厉害!没人欺负宁娘!
赵大娘被她逗乐:“这鬼机灵的丫头。
哄睡了长宁,赵大娘躺在床上,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依老头子的话,那小两口只怕至今都还没行周公之礼?
赵大娘一面盼着他们二人好好过想到樊长玉如今在军中若是有了身子只怕极为麻烦又止不住地担忧起来一整晚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几次还想爬起来去隔壁听墙根。
-
第二日樊长玉一早起来就被赵大娘拉去了僻静处。
她一夜好眠赵大娘不知何故本就有着眼袋的眼下青黑甚是吓人。
樊长玉困惑道:“大娘你昨夜一宿没睡?”
赵大娘四下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嗓音道:“长玉啊你娘去得早你上边又没个长辈有些事没人教你。大娘把你当自家孩子看待有话也就直说了。你如今在军中要是有了孩子怕是不方便
樊长玉没料到赵大娘是在担心这个一张脸瞬间红到脖子根她摇头道:“不用。”
听到这么个回答赵大娘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放下心来还是该继续为小两口操心。
她纠结之余樊长玉已去院中打水洗脸。
入了夏早上的井水还是有些凉。
看她用冷水洗脸赵大娘不免又念叨说怕她身体里积攒寒气让她去厨房打热水。
樊长玉身体底子好没把赵大娘说的话放心上长宁把手也放进脸盆里颇有要跟她一起用冷水洗脸的架势樊长玉就不依了让长宁把手拿出来老老实实去厨房弄热水。
等给长宁洗完脸樊长玉打着哈欠凭手感帮长宁扎揪揪。
从前她扎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孩这回看着水盆里的倒影委屈嘟嚷道:“要小七叔叔扎。”
樊长玉看了一眼自己扎得毛剌剌的揪揪良心上也有点过意不去。
小孩长大了知道美丑了没从前好糊弄了。
她道:“那行你去找你小七叔叔扎吧。”
长宁便自己拿着梳子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去找谢七她挨个屋子找过去都没找到谢七听见正屋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她蹬蹬蹬跑过去一推开门却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房间里谢征背对着门口赤着上身带血的白布散落在他脚下一道横贯了大半个背部的刀伤猩红又狰狞谢七正在给他后背上药。
听到长宁的哭声时谢七就意识到了事态不妙主子专程在夫人出去后才让自己进来帮忙上药这下怕是瞒不住了。
果然谢征虽及时裹上了单衣但听到长宁哭声的樊长玉还是到了门口。
看到地上那一圈带血的白布时,樊长玉脸色就变了变,抬眸直直看向谢征:“你受伤了?”
谢征系上衣带,答:“小伤。”
樊长玉眉头皱得紧紧的,看地上那一圈白布,就知道他身上的伤口只怕不小,难怪他昨夜同自己过招时,几乎全是避开重攻用巧劲儿。
她蹲下拍着长宁的肩哄了几句,对谢七道:“劳小七兄弟先带我妹妹出去,她上次被吓到了,有些怕血。”
谢七便哄着长宁先出了房门。
樊长玉合上房门,转过身来时,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看着谢征道:“让我看看你后背的伤。”
谢征俊秀的眉峰微敛,他没料到会让樊长玉撞破此事,答非所问道:“已经上过药了。”
樊长玉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说,让我看看。”
二人僵持片刻,谢征还是没动,樊长玉便直接上前去解他的衣带。
被谢征捉住了手时,她怕崩裂他后背的伤口,不敢用力去挣,但脸色极不好看。
她一双杏眸冷且锐,语气罕见地强势:“要么把衣裳解开,要么你现在就走,以后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谢征攥住她腕口的手未曾放开,狭长的凤目半垂,纤长的睫羽扫出一片好看的弧度,下颚在窗纱透进的晨光里带着些许苍白,他懒洋洋笑问她:“你这语气,怎么跟逼良为娼似的?”
樊长玉唇线绷紧:“我就是在逼你。”
谢征跟她对视着,他是头一回见到樊长玉这般强势的模样,那双杏眼里,不复往常的澄澈无害,目光锐利又带有攻击性。
像是慵懒的猫儿突然变成了轻易就能撕碎猎物的虎豹。
偏偏那样的眼神,仿佛长了钩子,就这么勾在了谢征心弦上。
他喉结下滑,垂下眼睫,忍住了脑子里这一刻想擒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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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下颚深吻下去的念头,顺从地重新解开了衣带,微抬起眸子,瞳仁漆黑的色泽在晨曦里淡了些,显得格外漂亮,侧脸甚至被镀上了一层柔光。
扯开系带的手指修长,隐约可见一些细小的疤痕,藏在衣袍底下的那具身体,并不像他的脸给人的感觉那般清隽秀美,而是精悍、结实的,甚至让人感到一股压迫感。
樊长玉不是头一回看谢征赤着上身了,但从前他不是受伤躺着,就是在月色下很模糊,都没有这回瞧得清晰。
跟谢征那满含侵略性的眼神撞上的时候,她原本蓄起的气势一下子矮了一截,不由抿起唇,将视线
从他紧实的腰腹上移开,绕去他身后看他后背的伤口。
瞧见交错的旧伤间那一条斜长的伤口时,樊长玉哑声好一阵,才问:“怎么伤的?”
谢征没答,只说:“不疼。”
樊长玉红着眼瞪他:“我问你怎么伤的?”
他还是不说,樊长玉便盯着他道出自己的猜测:“是不是那性随的瘪犊子伤的?”
她说旁的都好,但误以为他被随元青所伤,谢征终是开了口:“我自己划的。”
见樊长玉一脸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也说不清自己这一刻在想什么,只用漆黑的眸子锁着她:“取血替你祭刀。”
樊长玉果真大骂了他一句:“疯子!”
但眼中红意却更重,她按着他坐下,拿起桌上没用完的药瓶给他上药,努力绷着嗓音,冷硬道:“再有下次,你疼死我都不管!那柄破刀我也不要了!”
金创药性烈,撒到伤口处时,盐浸火燎一般疼,谢征听着樊长玉训斥的话,两手搁在椅子头靠处,却没忍住扯唇笑了起来。
他那些阴暗的,偏执的,有异于常人的心思,没让她害怕或是憎恶,只换来了她的怜惜。
他疮痍斑驳如暗巷里的苔藓,湿冷又黏腻,他的太阳却还是愿意照耀着他。
盘踞在心头的阴霾沉郁,似乎也一下子消退了不少。
樊长玉上好药给他重新包扎,见他还有心思笑,嘴上不饶人道:“疼傻了?”
谢征借着她手伸去他后背绕纱布的姿势,抬手抱住了她,下颚搁在她肩窝处,语调里带着一丝懒意:“想起你要送我娃娃,心中欢喜。”
樊长玉打好结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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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要给谢征送个什么娃娃,樊长玉其实也琢磨了挺久。
她原本打算捏对泥偶好了,但一想到谢征那般期许,泥人娃娃又容易磕坏,看赵木匠坐木工时,她便觉着雕一对木偶给他好了。
赵木匠不仅会打造各种家什器具,那些箱子柜子上的雕花,他也雕得栩栩如生。
只是樊长玉并没有做木工的底子,短时间内雕不出什么成品,不过好在她常年用刀,运刀极稳。
军中只有一天假,她昨日下午回来的,今天下午就得回军中了,只有大半日的功夫跟着赵木匠学雕木。
樊长玉抱着一堆赵木匠打家具用剩下的边角料在房间里练习时,谢征皱着眉望桌子上那一摞白纸,指节轻扣着桌案,不太确定般问:“你让我帮你抄书?”
列字同主人的样貌……实在是大相径庭。
他无奈扯了下唇角,仿着她的字迹,继续在纸张上落墨,眼底是自己也不曾知晓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