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的马车错开，驿站小二立刻招呼起余子归。


    车舆内，卢小小被几双美眸盯得不自在，趁着主公交涉，她忙低声解释。


    “每岁旱季，廖寰哥哥都会前往矿庄，购置云母原矿，廖老爷好酒，他常顺路至酒庄采酒，我帮衬着斟酒封罐过好几回，方才隐隐觉得那声音熟稔，没想到真是他。”


    “云母原矿？”余香归一知半解，也压低了音。


    “嗯，听爹说，北域的玉石矿河，发源地正是矿庄地底下呢，不过小小也不曾去过。”小姑娘缓过神来，又长吁道：“真没想到，廖寰哥哥竟与主公有旧，他可是土生土长的东夷人。”


    车舆内几人神色各异。


    童瑶早知晓邕兵行商，也知他暗中拉拢不少东夷人士，他那句“无意中曾救过廖家小儿”，原是这个缘故。


    明瓦皆是富贵官宦人家所用，廖家刚从丘城运货归来，就递给他这么一手消息。


    童瑶已大致有数，不过，以那厮的性子，哪有什么无意可言呢？也就是她这个自己撞上来的，才是真的无心插柳罢了。


    佟枝枝面带忧色，若孙侯已然出兵，上回阿少让阿舒拖丁千户半月，也不知他那边顺利与否？


    余香归倒是面有荣色，“五哥自小就门路广。”


    话音刚落，忙得晕头转向的马夫，终于得空，他连忙从马厩跑来余子归跟前，“客官，雨还落着，小人来牵马入厩，您们里边请罢？”


    “有劳了。”余子归微微颔首，将缰绳交予他，又接过小二递来的油纸伞，回首去扶马车中人。


    车舆内的女眷们戴好帷帽，从善如流地入驿用膳。


    ·


    午后雨路泥泞，归程多耗了半日，再翻过这座山头，百户集镇就要到了。


    余子归察觉雨渐渐停了，侧目而望，山景美景绚丽夺目，他解下滴水的箬笠和蓑衣，搭在车辕上，而后敲了敲身后厢门，推开道。


    “雨停了，外头景色如梦如幻。”


    窗帷终有机会高撑而起，天色虽晴却近昏暮。


    余香归错过了沿途野景，闷了好几个时辰，她大口呼着新鲜空气，抬眸一看，更是惊喜。


    “快看快看，天上有飞虹！”


    闻言，童瑶和佟枝枝都探去了目光，卢小小新奇朝另一侧望去，可惜这侧只有苍翠山峦，瞧不着天空。


    纵是这般，山峦在斜阳余晖中好似披上了金色的薄纱，空气中有着全然不同于桥西的香火炊烟味，陌生又好闻。


    佟枝枝望着这景色，心中郁气不由得也舒畅了几分。


    童瑶抱着盘盘的手愈发柔和，她情不自禁道出心中所想，“夕阳斜照雨初收，七彩飞虹挂岭头。欲问天宫谁作画，丹青妙手绘神州。”


    “喵~”


    卢小小眼眸里全是崇拜，余香归则是直接抱住了童瑶，“五嫂，你是如何做到这般张口就来的？你也太厉害了！”


    童瑶笑着睥睨她，正欲接话，坐在鞍座上的余子倒先高声回道：“山间雨后天虹飞，七彩斑斓映夕晖。美景当前浑不顾，只缘车内有仙妃。”


    说罢他赫然回首，望着童瑶的眼神全是笑意。


    童瑶完全没料到他会回应，回的还是这样的诗，她咬着唇，恨不得抓起盘盘来遮面，这一刻，年少曾憧憬过的“夫君”，好似就在眼前。


    “喵喵~”盘盘似是察觉到抱它之人的心绪变化，叫得更欢了。


    “苍天哪，我寒粟子都要起来了，你们夫妇二人一唱一和的，是想羡煞谁呀？”余香归撅着嘴，忍不住摩挲胳膊。


    她彻底松开童瑶，转而去抱佟枝枝，“三嫂，你快喝斥他们几句，这两人实在是太腻歪了！”


    佟枝枝哭笑不得，捂嘴应道：“我没法子，因为羡煞到我了。”


    “哈哈哈哈哈！”余子归仰天大笑，扬手挥鞭的力道更重了。


    卢小小也忍不住捂嘴偷笑，主公和夫人一对视，车舆内的气氛都不同了，就连她都倍感心悸，真想看他们一直这样腻下去。


    一路打趣笑闹，以景对诗，以诗就茶，时光飞逝几影，百户集镇终于到了。


    这个时辰，正是夕市热闹时，中元节将至，街巷的小贩摊位，已陆续能瞧见纸币冥衣等物。


    今个儿夕市往来之人众多，马车行进缓慢，好在已归到集镇街巷了，余子归也不急，悠悠策马。


    一路上有人朝他招呼，“余百户携夫人周游归了？”


    “大婚后余百户还趁假携妻出游，真是恩爱啊！”


    “余百户瞧着如沐春风，美妻作伴果然不同。”


    “哈哈哈，你又羡慕了？”


    “去去去……你个没媳妇的才是不打自招呢！”


    一阵哄笑。


    余子归面不改色配合着，“谢过各位，小心看路。”


    绕过集镇西街，终于能朝东街余宅归去，这侧人少了些，但也有人话闲。


    “不知今岁，渠邱邑的瓦舍还会不会有《目连救母》的戏曲。”


    “渠邱邑远了些，太麻烦了，还不如法门寺的庙会，盂兰盆会肃穆又庄重，多适合中元。”


    “也好，蓉儿，我求我三哥借马，你可愿与我一道去？”


    “去你的，你想得倒美！”


    童瑶正想问法门寺在何处，只见余香归瞪大了眼，她推开窗帷，“蓉儿？你怎和高贵在此？”


    余子归勒紧了绳，马车停了下来。


    高贵瞧见是余家五哥，心下有些慌，大哥和三哥皆让他少来东街晃悠，可他见了柳蓉实在忍不住。


    “余五哥好，我还有事，先行一步。”高贵灰溜溜跑了。


    柳蓉毫不在意，半路被拦下她就很不高兴了，但见到香儿，心情又好了几分。


    她先朝人行礼，“余五哥好，三嫂好，五嫂好……”


    余子归等人颔首示意。


    柳蓉不识卢小小，索性也没耐心了，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余香归，“香儿你终于回来了，晚食后我能去找你吗？”


    余香归纵然万分欣喜，可想到自家亲娘，又抿了抿唇，“今夜有好多话想同我娘说呢，不若明个儿我再去寻你？”


    “好勒！”玩伴归来了，柳蓉说什么都是笑的。


    余子归轻轻抚额，“要归家吗？上马车一道罢？”反正柳家就在隔壁。


    柳蓉这才回神，连忙摆手，“不了余五哥，我娘让我买祭品和天灯的，我还要去灯铺呢！”


    佟枝枝笑道：“天色要黑了，快去罢，免得你娘在家等着急了。”


    “嗳。”柳蓉侧身行礼，又再要个准话，“香儿，明个儿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余香归摇了摇手，柳蓉这才心满意足朝灯铺蹦跳离去。


    余子归重新策马，马车一动，余香归便从窗帷收回了目光，“三嫂，今年咱家也要放天灯罢？”


    佟枝枝点点头，集镇不像渠邱邑那般临江，没法放河灯，自然是只能点天灯的。


    “嗯，娘会差人安顿好的。”


    “哎，多日未见到娘了，还真是好想她。”


    童瑶也笑，“马上就到了。”


    余宅。


    侍女们点亮宅灯时，余子归一行人终于归了，将马车交予余明和李叔，几人这才进了门。


    “娘！”刚过垂花门，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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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归就大声呼唤，“我们归家了，娘！”


    蒋氏从正房快步而出，福满跟在后头，各房侍女闻得了声，也纷纷往庭院赶来。


    “香儿！”蒋氏鼻尖酸涩，家中几儿离家，她迫不得已习惯，但小女儿还是头回离开她这么长时间。


    余香归扑进蒋氏怀中，抱着人左右摇晃，“香儿好想娘啊，娘想不想我？”


    余子归几人陆续步入庭院，蒋氏这才用帕子轻拭泪意，“想，都想，平安归来就好。”


    “娘。”几人一道唤人。


    “都回了就好，一路累不累？饿不饿？”


    余子归龇牙一笑，“不累，娘先进屋罢？”


    “嗳。”


    南黛南菱和妙琴妙棋皆面带喜意，各自站到了童瑶和佟枝枝身后。


    而余香归则是黏糊腻着蒋氏，“娘，我累，我饿，我和您说，这一路可有意思了，渠邱邑的糕点比咱集镇好吃一百倍，戏曲好看，杂技也好看，我还喝到了特别香的新茶，还有桥西那头，有这么高的橐驼！”


    她松开了蒋氏的胳膊，站到前头蹦到一个高度，不停比划，“真的这么高，有两个峰！”


    余家众人笑着进了正房，侍女小厮们见小姐这般，皆乐不可支。


    余香归又黏回蒋氏身边，“还有还有，桥西有好多好看的皮草和珠串，还有很好喝的马奶酒，甜酿，还有羊肉胡饼，可香可香了，嗳，我应该给娘带回来一些的。”


    童瑶与佟枝枝对视一笑，不说还未察觉，原来她们出游一趟，竟见着了这么多未曾见过的景色。


    “还有啊娘，哥哥嫂嫂们都太……恩爱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被三嫂规训后，哪怕是在府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余香归可不敢再多言半句引人遐想的话。


    蒋氏眉开眼笑，面上纹路都舒展了几分。


    “好好好，你们一路玩得开怀，娘听着就很开心了。”蒋氏捏了捏小女儿的脸蛋，又对两个儿媳笑道：“恩爱好啊，娘盼着你们这辈子都恩恩爱爱呢！”


    佟枝枝和童瑶面带羞意，佟枝枝上前转移话题，“马车上购置了许多新鲜玩意，等李叔他们都卸下，明个儿再与娘好好说道。”


    “嗳，好好好。”蒋氏笑得合不拢嘴。


    “喵喵喵~”许是周遭环境和气味都十分陌生，盘盘又开始哼叫了。


    蒋氏这才瞧见后头还有一位抱着狸奴的小姑娘。


    “这是？”


    卢小小拘谨地上前行礼，“小小见过老夫人，老夫人福泽绵长，喜乐安康。”


    蒋氏面带迟疑，连忙将人唤起，“快起来罢，小姑娘瞧着比香儿还小，是路上……？”


    又有流离失所的流民了吗？那岂不是就要战起了？


    童瑶知晓蒋氏想左了，虽差不了多少时日，但总归还不到那天。


    她轻松笑道：“娘，她是我从桥西卢家酒庄带回的账房女徒，和阿少商量过，日后我想在集镇经营个百货商铺。”


    蒋氏看向小儿子，余子归也笑，“是，娘，还盼您多教导一二。”


    “颖儿和枝枝才熟稔经商，我能教导什么。”


    童瑶上前揽住蒋氏另一胳膊，“您对集镇上各家各户都熟悉，有娘教我为人处世，商铺指定红红火火。”


    蒋氏笑出了声，“好啊，出去一遭，瑶瑶也被阿少的嘴皮子带甜了？”


    “哈哈哈哈！”


    福齐从伙房转来，“老夫人，刘王二位大娘问正房可要布食？”


    蒋氏左右各拍了拍手，“奔波多日，先晚食，好好歇息一番，明儿咱娘几个再细细唠？”


    “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