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自戕

作品:《折棠

    “你拿什么对阿棠负责?”


    潘芙走进来,她昨晚没睡好,一直熬到天亮,实在担心妹妹安危,于是一早就来看望。


    潘芙扯扯潘棠的衣袖,潘棠却始终背对着,不愿意把脸转过来。


    “阿姐我真的没事,你别看我。”


    潘芙道:“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现在倒是害羞起来了。”


    她怎么觉得阿姐话里有话...没想明白,还是把头转过来。


    两人相依坐在桌案前,潘棠把昨日事情经过都和姐姐说了一遍,当然,略过了阿酌到来之后发生的所有。


    潘芙了然,事情经过和她猜的大差不差,有人想通过下药玷污她清白,但因为阿棠和她外貌相似,牵连了阿棠。


    她安慰道:“陛下昨晚口谕,今日你们就能出宫了,别再多做停留,剩下的事情阿姐都已经处理好。”


    随后又看向妹妹的手,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声,“伤口包扎了吗?”


    潘棠将手往后藏了藏,这伤口就像是昨夜荒唐的罪证。


    摇摇头,“还没。”


    “疼吗?”


    “不疼了,阿姐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潘芙其实是有些自责的,毕竟是女儿家,手上被划了道口子,肯定心疼得不得了,就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妹妹会毫不在乎。


    “等会给你些祛疤的药膏,记得日日涂抹。”


    说完,她的目光重新看向门外,阿酌正站在外面不敢进来,潘芙道:“小侍卫你进来。”


    “本宫说过肯定会处置你,现在便给你个机会,你说自己应该受什么惩罚。”


    一说惩罚二字,潘棠的心不自觉揪起来,看向阿酌的目光略显复杂。她心底,似乎并不想让他受罚......


    “阿姐,要不算了。”


    “怎么行?这个侍卫胆大包天,留在你身边我不放心,况且昨日之事他难保不会说出去。”


    “他不会的。”潘棠脱口而出。


    潘芙投来狐疑的目光,“现在是阿姐在审他,你插什么嘴?”


    潘棠低下头。


    阿酌道:“小人对贤妃娘娘保证,昨日之事绝对不会说出去半句,也绝对不会做伤害二娘子的事情。”


    潘芙哂笑,“空口无凭,你拿什么保证?起誓吗?我可不信所谓誓言。”


    “那贤妃娘娘怎样才能相信小人?”


    “我不相信你。”潘芙抬下巴,她道:“你自刎吧。”


    “阿姐!”


    潘棠抓住姐姐的手,连连摇头,“阿姐,不要,他何至于此啊?”


    “何至于此?”潘芙道:“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却因为这个奴隶有了污点,难道他不该死吗?”


    潘棠看着眼前的姐姐,觉得不可置信,在她记忆里,阿姐从不会这般蛮不讲理,随意杀人。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的清白,阿姐才会如此反常的吗?


    潘芙此时拿出了个匕首,咚一声丢在阿酌面前,冷冷道:“就用这个。”


    阿酌将匕首捡起,潘棠见了立马命令道:“你给我放下!”


    阿酌看着匕首透着寒芒的刀锋,如此锋利,定能一刀毙命。


    其实生死,他根本就不在乎。


    “属下自知不该玷污二娘子清白,自当以死谢罪。”


    他举起手中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像是存了死志,眸中深邃且冰冷。


    浅淡的琥珀色眸子里,空空荡荡,像是被冰封了千年的荒原,寂寥荒芜。


    不记得过去,不盼望未来,不明白当下的意义,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他一向都是这般安置自己的心的,甚至连潘棠都没有注意到,少年的眼神总是冰凉,身影总是孤寂。


    他是生性喜静且冷淡,但也是因为他失去了记忆,自此从不为除二娘子以外的人用心。


    而二娘子的热烈,犹如敲碎他厚厚冰壳子的一柄斧,如此蛮不讲理地将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拖拽出来。就是要蛮横,就是要强硬,就是要肆意张扬,就是要让他冷冰冰的一张脸上出现酸甜苦辣。


    于是他跟随,随着她而动,将她填补进自己的心,这便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溺水之人氧气即将耗尽,挣扎都没有了力气,任由自己向着深渊坠去,此时,他手边出现一块浮木。


    她就是他的浮木。


    而今二娘子却因为他而受到了屈辱,洁白之人裙摆沾上的污泥,他要亲自替她洗净。


    身如浮萍,不值一提,若能为她免除污点,也算死得其所。


    这可能就是二娘子常说的,作为一个侍卫都职责。


    “住手!”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潘棠打完之后手都在颤抖。


    她怒目看向阿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准许你死了吗?”


    匕首掉落,被掌掴的少年仍有些发蒙,四目相对,却见到二娘子流下两行泪,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了。


    “我准许你死了吗?”


    “没有。”


    “没有那你还死。”


    “都是属下之过,请二娘子责罚。”


    “责罚责罚,你除了会让我责罚你还会干什么?”


    潘棠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昨晚他们还那么亲密无间,他刚刚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对她负责,但一转脸他竟然就要自刎?


    那她算什么?


    被他抛弃的,孤苦伶仃的小狗吗?


    竟然还要她放下身段来,阻止他的自刎。


    他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根本一点都不想让他死吗?她甚至,她甚至其实一点也不在意昨晚发生的事,只是早晨猛然见到他,她羞赧,无措,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贞洁算什么?能当饭吃吗?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做到那一步。


    “别哭...”


    看着眼前一双泪眼,鬼使神差间,阿酌抬手,为她抹去眼泪。


    这一抹就更不得了了,眼泪像是洪水决堤。


    潘棠再也忍不住,扑到阿酌怀里,头埋在他胸前,嚎啕大头哭起来。


    “你吓死我了。”她道。


    潘棠:这下更没面子了,丢死人了。


    阿酌僵住不敢动,小声哄着,“二娘子恕罪,属下以后没有二娘子的命令,绝对不会死,会永远陪在二娘子身边。”


    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酸楚和甜,二娘子对他的在意,早已经逾越过了一个主子对仆人的在意…但想到一半,他又立刻按下了念头。


    不论二娘子待他如何,这都不是侍卫该有的想法,这完全就是非分之想。


    想要抱住她的手抬起又放下,身前的姑娘完全没有察觉。


    “谁要你永远陪着。”抽噎中,潘棠闷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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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在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潘芙轻叹一口气。


    她悄悄起身,出了房门。


    她早看出来这个小侍卫对阿棠的感情不一般,本是存心试探,探下他到底能为阿棠做到何种地步。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为阿棠去死。


    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妹妹阿棠,看她对这个侍卫的紧张模样,潘芙心中了然。


    只是,不晓得这个别扭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能认清自己的心。


    不知不觉间,在她离开的两年间,妹妹已经长大了,她遇见了新的伙伴,有了在意她的人,也有了更多长大以后才有的烦恼。


    潘芙很懊恼,因为她似乎除了让妹妹别怕,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从前她一直期盼阿棠能嫁个好人家,能和夫君相敬如宾,安稳一生,但现在身处皇宫,所有事情都有心无力,做尽了违背自己内心的事情,她的心境变了。


    一切只要阿棠自己满意就好,只要她能跟着自己的心就好,顺意就好。


    冬日灿阳笼罩着白雪,万里无云。


    潘棠一行人随后没有在宫中久留,上午便离开了皇宫,这次有皇帝的口谕,还专门派了内监来引路,走得十分顺畅。


    只是心中多有不舍,离开时,潘棠拉着阿姐说了许多话,玉容更是抱着潘芙不肯松手。


    宋婉慈早想离开皇宫,但最后看向大女儿时的眼神也很复杂,她不痛不痒叮嘱了几句,潘芙垂头应和着,母女二人就再没有多余的交流了。


    面对母亲,潘棠的态度是怨,而潘芙的态度更多了几分不解。


    因为她试图理解过母亲,也曾为母亲而改变,去做母亲心中的好女儿,尽力让她满意。


    但兜兜转转,最后才发觉一切都是徒劳。


    就算做到了母亲口中那些事情,也不可能成为她心中的那个好女儿,反而会在不断改变自己,迎合她的过程中,被蚕食,丢失自己原本的样子。


    母亲的要求是把温柔刀,割肉时都不会觉得疼,而父亲的要求则是利刃,远远看着就让心底发凉。潘芙有时不知道,到底是哪种伤来得更疼些。


    最后为妹妹拢了拢衣襟,她拍了拍妹妹的头,又往她手里塞了两罐药膏。


    看向妹妹脖颈那些意味不明的暧昧痕迹,她叮嘱道:“外面风大,衣领子盖盖好,再把帷帽带上。这两罐药膏,一罐是除疤的,一罐是活血化瘀的。”


    潘棠听着阿姐的叮嘱,一面是不舍,一面又不大明白阿姐为何给她罐活血化瘀的药膏。


    她怔然点着头,“阿姐我马上就来看你,你要等着我,平平安安的。”


    “婚约之事别太烦心,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好儿郎,就告诉阿姐,阿姐就算求到陛下那边,也为你办成。”


    “不必了。”潘棠笑笑,欣然接受阿姐给她的安全感,但她不想麻烦阿姐。“没人能逼我嫁给不想嫁的人,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好。”潘芙欣慰地拍拍她的手,拿起一边侍女手中的帷帽,替潘棠仔细戴上。


    马车在长长的宫道上渐行渐远,变成小小一点,最后在某处突然转弯,看不见了。


    阿姐,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如果我没有答应父亲结亲,此事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但你不知道的是,现在我已经答应了父亲,那我就要为自己的承诺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和他们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