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黄两家要招工的消息在下河村不胫而走。


    乡亲们回到家中后，越想越觉得这事他们得报名参加，还得赶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不然名额可说没就没。


    所以天黑后，就有人又偷偷跑去找沈、黄两家。


    沈家门前，一拨又一拨的人来了又走，有的甚至站在篱笆门外偷偷往里张望，可黑黢黢的院子里却没有丁点动静。


    可见人现下都不在村里。


    轰隆一声巨响。


    万河乡的两座茅草屋被杨继宗、田中正和黄松柏先后推倒。


    漫天尘土四散开来。


    等尘土散去，杨继宗和长辈们便从废墟中扒拉出还能用的横梁准备抬回小院内。


    “阿瑶，你们姑娘家就别动手了，回去帮阿奶们包饺子去。”黄松柏抬着梁木一头，看三个丫头居然也在废墟里扒拉。


    这梁木哪是她们三能抬得动的。


    偏这话越是让三个姑娘卯足了劲儿将那梁木嘿——咻——嘿——咻抬出了废墟。


    这些好的梁木可以继续用来盖蚕室。


    田沈黄三家下晌赶过来给老人们拜年，不仅让冷清的荒村充满欢声笑语，还让满院飘香。


    “狗蛋你快替伯母尝尝咸淡。”黄梅从锅里夹了一块红烧肉吹凉后送到陈狗蛋嘴边。


    陈狗蛋放下手里的柴火也不扭捏，上前含住那块肉，入口即化，他从未吃过这么香这么软糯的肉。


    “好吃，阿奶和麦子她们肯定爱吃。”


    边上的黄杏则是从陶锅里舀起一碗奶白的鱼汤指挥狗蛋先送去给麦子垫垫肚。


    他们三家赶来的晚，平常这个时辰都已经在吃晚食了。


    不过也不要紧，若是饿了，还有带来的枣花馍能垫肚。


    狗蛋捧着汤进了主屋，就看见屋内王阿奶在桌上撒了一把面粉，攒足了劲儿在掐剂子擀饺子皮。


    可她一人擀面皮哪能赶得上五人包的快，一摞摞饺子皮眨眼的功夫就被包完了，急得王阿奶满头大汗，直呼让老姐妹们慢些包。


    “哼，之前磨木薯粉你可是一直催俺们来着，现在还催不催啊？”


    “不催了，往后再也不催了。”王阿奶连忙拱手求饶。


    几位老人笑得合不拢嘴，拌嘴归拌嘴，但老姐妹们感情还是很深的，各个分工有序的接着包饺子。


    “麦子，你先喝碗汤。”狗蛋坐在床边偷偷抿嘴笑。


    麦子捧着碗看向外头黑沉沉的天有些担心：“你去迎一迎沈伯父他们吧，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咱们这的山他也不熟悉，万一……”


    麦子日日躺在床上休养，早已变成了小话唠，家里什么事情她都要担心。


    陈狗蛋哄着她把汤喝完：“一会我就出去迎。”


    大山在夜色的遮掩下，处处都藏着危险。


    为抓活兔子，沈青山带着田宝来和黄冬生举着火把穿梭在自家桑树林里，教孩子们设陷阱，辨兽道。


    黄冬生和田宝来兴奋至极，格外珍惜这次机会，两人围在沈青山跟前学得极其认真。


    陈狗蛋举着火把来桑树林寻三人回家的时候，他们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想归家吃饭。


    鱼汤泡馍，沈瑶连喝了两碗，王阿奶又给她盛了十个饺子，这顿饭大伙吃得格外满足。


    厨房的簸箕里还剩了许多饺子没下到锅里，陈狗蛋便和阿奶将其仔细的收进橱柜里，以防老鼠偷吃。


    屋内，老人们同大伙唠嗑。


    “除夕那日，狗蛋偷偷跑去采石场想见他爹一面，给大伙送口吃的，但那些差役却不再让人随意进出，也不晓得咱们村里那些人现如今怎么样了？”王阿奶叹了口气。


    沈瑶和杨继宗四目相对，没敢告诉阿奶们真相。


    邢放带着手底下的兵卒已经离开采石场去了丰裕关驻守，那些留在采石场内的差役自然只能听命郑扶。


    为了能如期完工，郑扶直接让所有苦役没日没夜的干。


    这些苦役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就是铁打的身子那也熬不住。


    若是有人敢反抗，就会被吊起来鞭笞杀鸡儆猴，郑扶没把这些苦役当人，自然也不会如邢放那般宽和对待他们。


    而这些情形是赵良顺夫妇在伺候郑扶时，亲眼所见。


    许氏年前就因看见吊死的苦役被吓得大病了一场，到现在都还卧病在床。


    “阿奶，我们今日来也是为了这事。”沈瑶示意杨继宗将字据掏出来。


    待老人听完杨继宗将字据念完后，一时都不知该要不要应下。


    阿瑶愿意借钱给她们，用这五两银子接几个壮劳力回村，开春后帮着她们垦地种木薯，可这五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


    “阿瑶姐姐，谢谢你们。”陈狗蛋直接给众人跪下磕头，他愿意在这字据上摁手印。


    黄杏将狗蛋从地上拉起来，擦掉他眼角的泪水，“这是好事情，别哭，初五那日他们夫妇俩就陪你去采石场接人。”


    被黄杏称为夫妇俩的沈瑶和杨继宗面面相觑，然后在她爹的注视下默默点头。


    待说完这事后，众人又同老人孩子说了些宽心的话，这才辞别归家。


    回去的路上，沈青山自然不会给杨继宗好脸色看，奈何他被田宝来，黄冬生一左一右追问何时去察看陷阱，竟没功夫继续盯着杨继宗。


    所以现下，他的女儿被杨继宗护在身侧，两人有说有笑的谈论着开春后耕地的事情。


    还耕地？连开荒都开不明白的人，能耕地？


    沈青山在心里鄙夷杨继宗。


    众人举着火把在黢黑的山道上行走还有说有笑，根本没有丁点惧怕。


    等路过抱子树时，沈青山突然听到前方传来沉重的喘息声，他一抬手，大伙连忙停下脚步。


    “大姐夫、三弟我们去前面看看，你们留在原地别动。”只见三人握紧了手中的砍柴刀。


    沈瑶也摸出了自个的虎骨刀，握住杨文英的手安慰她别怕。


    杨继宗视线落在沈瑶脸上，随后用火把换过她手里的虎骨刀，“野兽怕火，有我在，不会让它们伤到你们分毫。”


    话音刚落，就听沈青山喊了一声，“阿瑶，你们快过来，不是野兽。”


    火把探过去，急促的喘息声哪里是什么野兽发出的，而是他们村的赵小福。


    “小福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赵里长他这是怎么了？”沈瑶一靠近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你们受伤了？”


    “我、我——”赵小福脸色惨白，呼哧带喘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黄杏从背篓里翻出水囊递过去给他：“小福先喝水，喝了水缓缓，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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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到你的。”


    赵小福接过水囊大口大口往嘴里灌，等他缓过来后立刻朝众人祈求，“我爹被郑扶重伤，现在性命垂危，麻烦叔婶帮我爹背回家，我好去城里请大夫。”


    “小福，这么晚城门肯定关了，不如一同先回村里，咱们请村里的孙爷爷给你爹先看看，等明日城门开了再寻大夫”黄松柏已经搭把手帮着大姐夫将赵良顺背上了背。


    “不、不行，孙爷爷他治不了，必须得进城请大夫！”赵小福撑着早已枯竭的老树桩想要站起身。


    可他一路从采石场背着父亲行至此处，早已脱力，两股颤颤，连站都站不稳。


    田宝来和黄冬生立刻上前将赵小福给搀住，“我们陪你一起进城。”


    “对，让我儿陪你去，咱们家在城里有铺子的，实在不行就多打点一下守城的差役。”苗氏将路引交到儿子手里。


    “我爹他——”


    “你放心，我们肯定将人给你背回家。”沈青山将火把交到田宝来手里，叮嘱他们路上小心：“若是不能进城，你得尽快回来，家里得有人撑着。”


    赵小福咬着唇不让自个流出血泪。


    “小福哥，你们如果能进得了城，可以去保和堂。”沈瑶从自个的背篓里取出水囊交到他手上。


    赵小福朝众人深深一拜，望向奄奄一息的父亲，狠了狠心到底还是决定进城。


    “咱们快回村。”沈青山一声喊，众人加快脚程赶路。


    山间道路不平，沈瑶险些被山石绊倒在地，幸亏杨继宗将她搀住。


    “阿瑶，牵紧我的手。”


    “好。”


    两人双手紧紧握在一处在黑暗中同行。


    杨文英被黄杏牵着手，回头看了一眼哥哥，嘴角渐渐上扬。


    赵良顺被大伙轮流背着，终于到了家门前。


    “里长夫人，快开门啊。”篱笆门被损坏，黄杏抬手拍着主屋的门，这般大力拍门声竟然都没将许氏给吵醒。


    大伙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你们让开，我来撞门！”杨继宗狠狠朝门板撞去，又踹了两脚，才将主屋的门踢倒在地。


    村里听到动静的人家都点了灯，隔壁的邻居甚至已经拿了家伙什过来察看。


    还没进屋，各个楞是捂着口鼻不敢吭声，纷纷往院子里退。


    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碳味。


    “娘，姨母，舅母快开窗通风，将炭盆挪到屋外，爹你们先将里长安置到小福哥的屋子里。”沈瑶将挨着门边的窗户撑开。


    杨文英跟着几个婶子进到里屋，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许氏，根本不敢上前，撑开窗户就往外跑。


    “阿瑶，别进去，许婶子她怕是——”


    话还没说完，里头就传来黄梅的说话声，“阿瑶，你去请孙爷爷来，许婶子这是吸碳气昏死过去了，得让孙爷爷来扎两针。”


    “哎，我这就去。”


    沈瑶拔腿就往外跑，没跑两步就被杨继宗又牵住手，“我和你一起去。”


    沈青山听到大姐安排女儿去村尾寻孙爷爷，天这么黑，哪能让女儿一个人去，刚出来，就看见杨继宗牵着女儿的手一起跑了，不由愣在原地。


    “阿瑶他爹，里长家这是出了什么事情？需不需要我们帮忙？”乡亲们放下手里的家伙什都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