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与到楼下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站在单元门往上看，基本上没有多少开着灯的了，三楼一整层都是黑黢黢的。


    等着电梯下来，心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荀和爸妈跟他爸妈在买房上应该挺有共同话题，比如单元住户不能太多、喜欢低层，装修风格偏中式一些。


    放轻了手脚，开门后却发现客厅的灯关着，电视是打开的。


    有些没反应过来，门发出合拢的轻响，惊醒了那边低头看着手机的女人。


    潘惠清一下子扭头转过来，周身的气息迅速发生了转变，一瞬间，仿佛之前的寂静是他的一种错觉。


    她从沙发上起身，在迈步前还在孟峻身上顺手拍了一掌。


    虽然孟与不知道她用了多大力气，但他分明瞧见他爸整个人一抖，放在胸前的手机掉落。


    孟与伸手把灯打开：“妈，你们还没睡呢？”


    “嗯，反正也睡不着，年纪大了觉就少了，就等等你。”潘惠清伸手推过行李箱。


    视线落到还睡着的孟峻身上，孟与绷着唇没有拆穿她：“天冷了，呆在客厅又不开空调，小心感冒，而且，妈，我跟你说过，不要关灯看电视玩手机。”


    “知道知道，对眼睛不好，这次是忘了。”她脸上挂着笑，和儿子一起回到沙发那边，没好气地看了眼姿势稍动的丈夫，还是跟他解释，“你爸最近也累，这两天也能松活些了。”


    她过去把人叫醒，孟峻迷迷糊糊醒过来就看到儿子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起身晃晃脑袋：“孟与回来了啊，那我去睡了啊。”


    见他往房间里去了，潘惠清气得咬牙。


    倒是孟与对此很习惯：“妈，你也去睡吧，我这还要在家好几天，有话白天再说。”


    潘惠清点点头：“好，你早点收拾了早点睡。”


    按照过去二十几年的模子，母子就该各回各房间了，但不知为何，孟与突然想起了荀和一家人。


    “妈。”


    他看到潘惠清几乎是在他出声的那一秒就回了身，她疑惑地看着他，眼里的未言之意是在等他也是在问他。


    孟与勾起唇，朝她跨了两步，站定她身前俯身搂住她：“妈，很晚了，早些睡。”


    潘惠清愣了下才抬手拍拍他的背：“嗯，妈知道。”


    原来，她的儿子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她抬手也只是落在他的背上。


    翌日，比起荀家陈玉敏亲自将热好的牛奶送到荀和床边的操作，孟与是被他爸扯了被子不得不起来的。


    “爸，才八点半，这么早叫我干什么。”他眉眼带着有点不耐的躁意，坐到椅子上。


    对面坐着的孟峻闻言眼都不眨，喝了口豆浆：“年轻人睡什么懒觉，而且我都起来了，你当然要起来。”


    后面这个才是你真正的理由吧。


    孟与伸出的筷子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秒，闭闭眼，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荀和洗漱好，端着牛奶杯，小口小口喝着从房间出来。


    荀长明也端着一盘热好的酸菜粉丝小笼包出来，两人刚打个照面，荀长明就拧着眉语带责怪。


    “还不到九点呢，怎么就起来了，妈妈给你拿了牛奶，是让你垫垫肚子，你喝了再睡会儿。”


    “我昨晚收拾好就睡了，睡了挺久，睡得也好，不用再睡了。”荀和摇摇头，跟着到餐桌边上坐下。


    陈玉敏端着个粉色的小瓷碗，放到她面前：“既然起来了，就再吃点。”


    碗不大，里面也只堪堪装了半碗多点，粒粒分明的稀饭里面还搭着绿豆玉米粒。


    荀和接了筷子，朝她软软笑道：“嗯，好。”


    过年了，家庭活动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该准备的东西基本上早就准备好了，可人总还是要往热闹的地方逛逛。


    但就具体情况不同，逛的方向也还是有偏差的，就比如荀和一家去了商场，而孟与一家去的超市。


    并不是有太多东西要买，而是单纯因为除了超市就只剩下菜市场可以去了。


    “你爸就算了，这么大半辈子了，从头到脚都是我给买的，逛街他是没那个眼光，别说款式了，颜色都不见得分得清。”


    “结果生了个儿子吧，小时候就没什么眼光，长大了有自己爱好了，懂事了逛街就叫不出门了，现在吧，更懂事了，问什么都是好看好看。”


    说着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伸手取了个西兰花：“我这是造的什么孽，也就只能买买菜了，我自个儿就能挑，谁也不用问。”


    作为男性，他觉得能想的通，可作为儿子吧，还是有些心虚的。


    孟与清清嗓子：“妈，以后你可以和儿媳妇一起逛。”


    一直装作耳聋的孟峻探过头：“嗯？你要结婚了？什么时候？”


    潘惠清推开他，将西兰花放进孟与推着的推车里：“你们谈好了？”


    “我跟荀和有这个打算了。”怕被压坏了，他把西兰花放到角落里，“我跟她父母说了，初二去她家拜访。”


    “初二啊。”潘惠清还没反应过来，被扯了一下，“你干嘛？”


    孟峻挂着要笑不笑的表情盯着自家儿子，提醒她：“后天，他说的后天。”


    潘惠清：“？”


    猛地转过头，一巴掌呼在孟与身上：“后天？你买东西了吗？烟？酒？年礼？”


    孟与：“……”


    孟与松懈的姿态挺直起来，整个人僵直在了原地。


    旁边是孟峻讽刺十足的笑声：“行啊，你看咱们儿子可真行，我当初去见岳父岳母那是老早就开始准备东西，提前半个月就在紧张了。”


    孟与没什么表情地转头看向他爸，觉得他爸是在挑话拱火。


    到底是当爹的，对这冷脸一点儿不带虚的，反而竖起大拇指：“孟与，年轻人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六六六！”


    三人匆忙转战卖酒的地方，可孟峻看了看还是不大满意，最后拧眉斜睨着孟与。


    “算了，就拿我的酒吧，孟与，我给你说，你拿了酒还没搞定的话，你就直接回长嘉，我最近是不想看到你了。”


    孟与扬眉笑了下：“这是什么话，我是打算初二去拜访下，初三我们一家人就去提亲的。”


    孟家爸妈：“……”


    沉默了会儿，孟峻转头看向妻子，认真道：“幸好咱们家生的不是个女儿。”


    很是明白他的意思，潘惠清颔首表示赞同：“你说的对，遇到这种赶趟提亲的女婿，是挺糟心的。”


    估计得提刀堵门。


    然而，提完亲那个晚上，跟荀长明喝得极为愉快的孟爸回家后是这样说的：“好好好，我们儿子就是优秀，和和也很优秀！”


    晚上是在大伯家吃的团年饭。


    孟与没什么坐像地歪在沙发上，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正热闹着，电视外面大人凑了桌麻将，小辈儿在玩儿斗地主，还有两个小孩儿趴在一边对着平板指指点点。


    十点多也没见着要散场的意思，不过到底是过年，他觉得自己等的倒也还行。


    手机屏幕亮起来振动着，孟与从茶几上捞过手机，刚看了眼，眉眼便柔和下来。


    荀和：【孟与你在干嘛呀我给你看烟花】


    下面是一个视频，他看到了好几个后脑勺和满屏绽开的烟火，从彩色有造型的到原始色星星点点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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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麻碎落的。


    还隐约有人在喊：“姐，别拍了，过来放啊。”


    “嗯，就来。”


    她的声音混在烟花的响声中，孟与觉得喊她的人可能根本听不清，不过他倒是听见了，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


    视频最后，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手机清晰地传入他的耳里。


    她说：“孟与，除夕快乐啊。”


    孟与心一下子软的不行，他起身朝阳台上去，手里将语音通话拨了过去。


    朝外面望去，他并没有看到荀和看到的景象。


    她惯常的语调叩响在他心里：“喂，孟与。”


    第一个字的尾音会稍稍上扬，最后一个字会微微拖长。


    “嗯，你在哪里放烟花？和爸妈一起的？”


    忽然觉得好久没见过她了，尤其是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这种想念达到了顶峰。


    荀和正小幅度舞着仙女棒。


    “就在宁城啊，城里头有规定的燃放点你不知道吗？爸妈没来，他们在家里打麻将，我和哥嫂子、弟弟来的。啊，小锐，你离我远点儿，别蹦我衣服上了。”她往边上躲了下，“孟与，你在家吗？”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构想出她相应的表情。


    孟与无声地笑起来：“没，在大伯家，他们打牌我看电视。”


    “啊，这么可怜啊。”她声音里笑意分明。


    “嗯，你要不要陪陪我。”


    本来孟与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怜，但他不介意自己可以可怜。


    荀和认真想了想：“那你要来吗？”


    这下孟与没忍住低低笑了两声：“算了，荀和，后天上午别忘了，到时候下午带你出去玩。”


    “嗯，不会忘的，到时候我给你开门啊。”


    孟与轻轻“嗯”了声，两人没多聊就挂了。


    刚转身就对上了一双一米左右高度的眼睛，再往下点儿，还有双不到一米高的，跟两双电灯泡似的。


    “……你俩干嘛？”


    两小孩儿眨巴眼，一溜烟儿就跑了。


    大的那个嘴里还在喊：“婶婶！二叔有婶婶了，还要带她出去玩。”


    孟与：“……”


    孟与一进去就收到了一众人的目光，两伙打牌的都中止了，伸手揪了下那小肉脸，


    “说清楚点，是二叔有女朋友要结婚了，你们有婶婶了。”


    零点时，荀和收到了孟与的微信，他踩点踩的很准，几乎就在时间跳的下一秒。


    孟与：【荀和，新年快乐，我们荀和要时时顺心事事如愿。】


    他难得用齐了标点，将每个字的认真和虔诚表现得淋漓尽致，没有说爱，偏偏每个字都让她感到了被爱。


    孟与的爱，是不形于色的大海，平静之下尽是汹涌。


    她将打好的字一一删去，重新输入。


    荀和：【新年快乐，孟与要开心啊。】


    关于孟与，荀和最想要的，就是他开心而已。


    两人恋爱一事在各自的大家庭里已经传开，相较于孟与是被偷听告小状后的自认，荀和受到的注目礼纯粹是被荀长明挖了坑。


    毕竟有人从女儿回家那天起，燃起对女儿爱意的下一秒都会想起即将把女儿叼走的外来狼。


    就跟精神分裂似的，瞅着女儿笑着笑着就苦大仇深愤愤不平起来，看得周围人十分震撼啧啧称奇。


    陈玉敏几乎被每个人都问了至少一次，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发神经，和和男朋友初二要来家里，老父亲不好受了呗。”


    这话一出，别说小辈儿了，就是长辈都想留下看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