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作品:《浮安渡

    宫中追思宴设在正殿,殿内帷幔低垂,烛影摇曳,气氛肃穆而庄重。深青的宫灯整齐悬挂,微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一抹苍白的冷色。


    殿中已坐满了人,朝中大臣按位而坐,低声交谈。追思的名义下,却掩不住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


    陆瑶随着陆英一同进殿,素衣轻纱,头上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半垂的眼睫掩去了情绪。她缓缓步入,仿佛与这满殿的喧哗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殿中有人注意到她,低声议论:


    “这便是萧将军的夫人?与往日大有不同啊!”


    “漠北的寒风养人,倒是未见憔悴。”


    “可惜了,萧将军天妒英才……”


    陆瑶恍若未闻,目不斜视地走向属于她的位置。她本该坐在次席,但因为萧玄的名望,她被破例安排在前排,朝堂重臣之中。


    兰珩舟就坐在不远处。他的目光自她进殿起便未曾移开,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像是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需要找,仅仅看着便足够了。


    陆瑶目光却从未落在他身侧。


    宴上,皇帝亲自致辞,声调低沉而肃穆,提及萧玄时,几次顿住,似有些哽咽。众人纷纷起身敬酒,陆瑶也随众人一同举杯,红色的琼浆映在她的眼底,像是一抹遥不可及的火光。


    她一饮而尽,缓缓起身,盈盈一礼:“陛下深恩,萧玄泉下有知,当感激涕零。”


    她声音清冷,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兰珩舟微微眯了眯眼,指尖轻扣在杯沿上,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谁也看不出,他心底正翻涌着怎样的情绪。


    就在众人坐定时,陆瑶却缓步走到殿中,素衣如雪,行礼一拜。


    满殿哗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


    陆瑶垂眸,声音冷然却坚定:“陛下,臣妇自请接替萧将军之位,领兵守漠北,完成将军未竟之事。”


    此言一出,满殿俱惊。


    “陆夫人,”一名大臣率先起身劝道,“漠北战事艰险,非妇人所能处,请三思。”


    “是啊,夫人留京修养,才是正道。”有人附和。


    陆瑶抬头,眼神清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臣妇虽为女流,却随将军征战多年,熟悉漠北局势,与将军旧部配合无碍。若陛下肯准臣妇前往,必不负国恩。”


    一旁的丞相陆闻远脸色一沉,明显未料到她会在此提出自请。他虽表情镇定,但眉间的怒意已隐隐可见。他低声斥责道:“瑶儿!莫要胡闹!这不是儿戏!”


    陆瑶目光微动,却并未看他,只是再度面向皇帝:“陛下,臣妇绝非意气用事,若无人接替将军之位,漠北恐难久安。”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微微摇曳。


    皇帝看着她,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夫人既有此志,朕成全你。但漠北重地,万不可轻率。”


    陆瑶再度行礼,目光平静如水:“臣妇谢陛下恩准。”


    席间,目光始终锁在陆瑶的身影上。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那清冷而疏离的姿态,像一柄钝刀,慢慢剐在他的胸口。


    直到他听到她那句“自请接替萧将军之位”,他的手微微一抖,竟将酒杯捏得粉碎。琼浆从裂口溢出,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带出一抹鲜红。


    他低头,目光掠过掌心的血渍,眼神沉静如深潭,波澜不兴。


    片刻后,他像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缓缓将手中的杯子碎片放回桌上。拿起一方帕子,轻轻一抹,藏起掌心的血痕,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


    旁边的侍从惊道:“殿下……”


    兰珩舟抬手止住,语气淡淡:“无碍。”


    他缓缓起身,广袖微扬,步伐从容,走向殿中。清冷的目光掠过陆瑶,最终落在皇帝身上,微微一揖:“陛下,微臣也请愿出征漠北。”


    此言一出,殿中再次哗然。


    皇帝微微蹙眉:“珩阳王,你怎么也……”


    兰珩舟抬起头,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隐隐的执念:“漠北战事非同小可,仅夫人一人恐难支撑全局。微臣虽不及萧将军之勇,但熟读兵书,愿为夫人分忧。”


    “王爷一介文臣,何必涉险!”丞相陆闻远立刻站起身,神色凝重。


    兰珩舟却只是微微一笑,语调从容:“丞相言重了。微臣虽非将才,但漠北情势复杂,夫人一人难以为继,微臣愿尽绵薄之力,辅佐她一同稳守漠北。”


    皇帝沉吟片刻,眉头微皱,目光复杂地在两人之间扫过:“珩阳王此举,确为忠心可鉴。但漠北艰险,需再慎思。”


    兰珩舟恭敬拱手:“微臣甘愿为国分忧,生死无悔。”


    殿中寂然,气氛因他的决绝而冷凝。


    最终,皇帝叹了一声:“既然珩阳王如此决心,朕便准了你们二人。”


    “微臣领命。”兰珩舟一揖到底,目光从未离开陆瑶。


    陆瑶垂下眼帘,声音清冷:“臣妇谢陛下。”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而兰珩舟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微勾,握紧了掌心的帕子,血迹隐隐洇出。


    宴会结束,众人散去,陆瑶刚迈下殿前石阶,身后便传来兰珩舟的声音:“陆瑶。”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来人。兰珩舟从殿内缓步而出,广袖微扬,月光映在他白衣上,仿若浸了一层寒霜。


    她脚步微顿,侧身看他,神色如常:“珩阳王殿下,何事?”


    兰珩舟走近几步,站定在她面前,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语气中透着一丝压抑:“你可知,我为何自请随行漠北?”


    陆瑶愣了片刻,答得疏离而礼貌:“殿下行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臣不敢妄测。”


    兰珩舟闻言,目光微沉,像是胸口被什么狠狠压了一下。他正要开口,陆瑶却先一步继续道:“不过既然殿下同往,漠北虽险,我自会护殿下周全。请殿下放心。”


    话音未落,兰珩舟的眼底掠过一丝隐忍的怒意。


    他面上仍是一片温和的笑意,一字一句道:“那本王,便先谢过夫人了。”


    陆瑶颔首,转身离去,未再多看他一眼。


    兰珩舟站在原地,月光映在他的脸上,衬得那抹笑意格外冷淡。他目送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的手无声地攥紧,掌心已然沁出血来,一滴一滴坠落在长阶上。


    “护我周全?”他低声自语,语调平静,仿佛与方才无异,然而眼底怒火隐现,“好一个护我周全。”


    ——————————


    晨光微曦,将军府的庭院笼罩在一片热闹中。仆人们来往匆匆,将一箱箱辎重整齐摆放在门前,马匹已备好,马蹄轻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陆瑶站在廊下,静静看着这一切。她的目光落在庭院中央摆放的长枪和一副旧木架上,盯了许久,像是忘了挪开。


    木架稍微有些斑驳,边缘裂开了细细的纹路,像是随时会散架,却被人用粗绳细细缠了几圈,固执地支撑着。


    萧玄当年第一次给她做这个木架时,满脸得意:“看见没?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稳得很!哪天你跑不动了,靠着它,也不会摔倒。”


    她那时抱着枪试了试,有些嫌弃:“亏你还是将军,这玩意儿你放在院子里不嫌丢人?”


    他反驳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朴实无华!哪像那些京城的摆设,中看不中用。”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却看不到他曾经站过的位置,只剩下空荡荡的草坪。


    他不在了。


    风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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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长枪上的布条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陆瑶闭了闭眼,转身吩咐侍女:“把枪和架子一起收好,带上马车。”她顿了一下,又轻声补了一句,“别摔。”


    侍女怔了一瞬,急忙低头道:“是。”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用布盖好,别让它沾了灰。”


    侍女看着她,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咽了下去。


    她迈步走过廊道,目光在庭院扫过,心中涌起一阵无名的落寞。


    庭院中,备好的行装、整齐的队列,甚至列队时发出的低语声都如从前无异。可陆瑶却觉得,每一样都显得空荡荡的。就连马匹嘶鸣声都似乎少了一份熟悉的踏实。


    陆瑶走到院门口,目光扫过门外已整齐停放的马车。车辕一侧,随从们整齐站立,面容恭敬。


    兰珩舟的马车显然已等候多时。


    那马车檀木雕花,侧面可见几道云纹勾勒的暗纹,车顶镶嵌铜饰在晨光下微微反光。帘角悬着流苏,随风轻轻晃动。车帘半掩,外层覆着一层薄纱,风起时,轻轻掀动,露出内里绣着金线的繁复花纹。光影交错间,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轮廓。


    陆瑶眉头微蹙,目光未多停留,心中却掠过一丝不解。兰珩舟素来精贵,衣食住行无不考究,若非必要,这般折腾难免让人费解。为何要去漠北讨这个苦吃?


    转念一想,像他这样的人,谋定而后动,向来不做无用之事,她便不再多想。


    她翻身上马,握紧缰绳,低声道:“启程。”


    前方的街巷在晨光中渐渐清晰,马蹄声碎响,随行的士兵鱼贯而出,整齐的脚步声和车轮的辘辘声交织在一起,渐渐隐入了城门方向的暮霭中。


    兰珩舟倚在车内软垫上,手指闲闲地搭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眼神却穿过帘子的缝隙,落在前方的身影上。眉目间倦意流转,晦暗不明的情绪埋藏在眼底,任谁都看不分明。


    队伍出了城,一路行至城外林荫时,已是正午时分。


    日光微炙,风却仍带着凉意。队伍暂作歇息,士兵们熟练地取出干粮,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地啃了起来。


    陆瑶翻身下马,接过分来的干粮,随意靠在一棵树下,将饼子掰成两块,嚼了起来。干粮干硬无味,落入口中如同嚼着沙砾,艰难下咽。


    一整块饼下肚,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


    按兰珩舟的性子,这种军队配给的粗粮,他多半不会碰。但他随队出征,这种事若她不问一句,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她收回目光,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迈步走到马车旁,轻声问道:“殿下,可要用些干粮?”


    帘内一片寂静。


    里面兰珩舟动作一顿,原本随意拍着膝盖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她,语气淡淡:“不吃。”


    话音刚落,马车内却响起一声尴尬的“咕咕”响。


    陆瑶眉梢微挑,没说话。


    一旁的侍从站出来:“夫人有所不知,殿下特地吩咐,莫要备私食。说是此番同军队一起,吃穿用度当与众人无异。”


    陆瑶听罢,顿了片刻,脸上浮起一丝意外的神色。她将手中的干粮隔着帘子递了过去,语气平静:“既如此,请殿下将就些吧,饿着不好。”


    帘后静默了一瞬。


    兰珩舟的目光落在那只伸到帘口的手上,盯着看了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多谢夫人关怀。”他语气轻淡,却难掩一抹隐约讽意。


    陆瑶并未接茬,只转身回到军席,又拿了一些干粮,递给了兰珩舟的随从。


    兰珩舟咬了一口干粮,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指摩挲着那块粗粝的饼子,目光却追随着不远处那抹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