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错在何处

作品:《鹅黄上柳条

    卯时二刻不到,纪娍就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她打开门,发现隋言意正站在门口。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可是……”


    “放心吧,不会耽误今日要做的事情的。”


    “还有,杨将军那边我也已经交代好了,等下他会带着李至和小婵一起到昨日那个院子里去的。”


    “好。”纪娍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小婵,转过身子轻轻地将门合上了。


    天空还是黑魆魆的,不知是不是冷意太过的原因,整条街上除了他们俩便再无一人了,只剩下凛凛寒风绕着他们二人打转。


    踩着雪一连拐了好几个弯,纪娍跟着隋言意停在了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


    隋言意伸手敲门,不多时里面就传来应门的声音。


    “这里是?”


    “你看了就知道了。”


    “吱呀”一声,一位妇人前来将木门打开一条缝,那妇人颜色憔悴,面容枯槁,浑身上下写满警惕二字,直待她看清来人是隋言意之后才放松了下来。


    妇人将门打开,又往旁边欠了欠身子,让纪娍和隋言意进了门。


    刚一进院子,一股药味就扑鼻而来。


    “怎么这个时辰就煎起了药呢?”纪娍一边想着一边顺着药味飘来的方向看过去。


    这个院子不大,只匆匆两眼就能看个大概,东北角处搭着一个简易的稻草棚,占去了一大半儿院子,棚子下面有两个灶台,看起来像是平日里烧饭的地方,灶台上摆着好几个小碳炉,其中一个上面正坐着用来煎药的砂罐。


    “公子,姑娘,外头冷,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妇人引着纪娍和隋言意进了屋子。


    屋门被打开,屋内的烛光紧跟着晃了两晃,里面的陈设寥寥无几,但是全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


    三人一起在桌前坐了下来,妇人伸出手摸了摸茶壶,起身打算出去烧水,隋言意将她拦了下来。


    “您女儿她……如今怎么样了?”


    妇人侧过头看了一眼,向隋言意回道:“已经好些了。”


    纪娍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屋内竟还有一人,正躺在靠墙放着的那张架子床上,一动不动……


    “外面的药?”


    “是给楚娘煎的……”妇人畏畏缩缩地起身,突然跪在隋言意了面前:“公子,您为我们母女两个花费的这些银子,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还有这个院子……等楚娘醒了,我立刻带她离开……”


    妇人的这番举动把纪娍吓个正着,她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搀扶着那位妇人重新在桌子前坐下,而她身旁的隋言意则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当下最要紧的便是您女儿的性命,改日我再让人带着大夫来一趟,银钱上你不必忧心,还有这处院子您也安心住着。”


    他斟酌了片刻,接着开口:“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隋言意带着纪娍来见的这位妇人姓赵,之前是木楼里的看管婆子,不过她这个看管婆子看管的是三楼的那些姑娘,比之二楼那些还能有闲心喝几杯酒的看管婆子,三楼的看管婆子明显要费心许多,除了要一日一日地盯着那些姑娘,还得时不时地招呼花阁里的龟公去搬运尸体……


    这位姓赵的妇人在那儿做了两个多月的差事,这两个多月里,也不是没有姑娘向她求助过,但是她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毕竟与那些姑娘的生死遭遇比起来,她那份工钱才是最重要的,直到有一日,她女儿楚娘出现在了那里……


    “楚娘是被她父亲卖进去的。”


    “我那日见到她,差点昏死过去,只因那儿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到那儿的客人也实在是不能称之为人……”


    许是曾亲眼目睹过那里面的姑娘都要承受什么样的摧残,是以她如今一提起发现自己的女儿出现在了那里还是惊魂不定的样子。


    “那一日,也就是楚娘刚到那里的那一日,我怕她日后也要被百般折磨,要受尽凌辱……”


    “楚娘她才十二岁啊!”


    这位姓赵的妇人便趁着三楼里的姑娘还没开始接待客人,带着楚娘从三楼一跃而下,在跳下去的过程中,她被二楼的房檐拦了一下,只受了轻伤,而楚娘则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这一摔就成了今日这般沉睡不醒。


    那日,蔡恭得知了此事,他见楚娘已是奄奄一息了,便让花阁里的龟公将她们母女二人扔到了乱葬岗。


    赵姓妇人背着楚娘从乱葬岗回镇上找大夫的途中遇到了隋言意,之后隋言意带着她们回到镇上看了大夫,又为她们安排了这处院子。


    隋言意带着纪娍来见这对母女时距离他第一次见到这对母女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一个多月,楚娘都没睁开过眼睛?”纪娍心里已经暗自惋惜了起来……


    那位妇人又讲了些三楼的事情,并且还将常去的那些狎客的名单交予了纪娍与隋言意……


    “娍姑娘,你知晓我为何会带你来这里么?”回去的路上,隋言意见纪娍还是沉静寡言的样子,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纪娍摇了摇头:“不知晓。”


    “我是怕你对我有误……”隋言意的耳朵又悄悄地红了起来。


    纪娍的头脑一直昏昏沉沉的,眼下隋言意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她理解起来确实是有些困难。


    看着纪娍投来的充满不解的目光,隋言意接着道:“那对母女便是我要做这件事情的理由。”


    “昨日,杨将军说的并非是我心所想的。”


    “昨日?”


    “杨将军……”


    纪娍这才明白过来,昨日她听到的是隋言意看不惯二皇子的荒诞不经才要做这些。


    “你不是因为看不惯二皇子的荒诞不经?”


    隋言意摇了摇头。


    “那……你也不是为了解隋家之困?”


    这话问出来,纪娍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


    一则她怕隋言意给出她不想也不愿听的答案,二则她怕自己以卑心度人,平白玷污了隋言意一颗赤心。


    纪娍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她慌忙开口:“你要不想说……”


    “不是。”隋言意停下脚步,坚定地望向她。


    “我父亲母亲都说此事难做。”


    “可我知道,只要权势之家想争,但凡勋贵之身想斗,就算是再没有办法也是有许多方法可行的。”


    “我母亲拒了你一次,同样,她也拒了我一次。”


    隋言意略带无奈地笑了笑:“所以我就打算先问问你,若是你还坚持要行此事,那我就与你共行此事……”


    “若是我没坚持呢?”


    “我知道不会有这种可能的。”


    “就像李至说的那样,你要做的事情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件……”


    纪娍笑了:“也是难得,李至他就夸了我这么一回,还被你给听到了。”


    隋言意跟着她笑了笑,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便立刻正色道:“可这件事情确实太大了,所以我才想着拉杨将军入局,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件事情告知我母亲,而我母亲知道我欲行此事之后一定不会作壁上观。”


    “她插手之后,别的我不敢说,但是一定能保你和那些共行此事之人性命无虞。”


    “向权势借势……也在我计划之中。”纪娍看着前方茫茫一片,低声道:“隋言意,只是我没借到罢了。”


    “可是你借到了更多,人、力和心。”


    两个人笑着看向了对方。


    “隋耿,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在此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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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先问你个问题么?”


    “当然,你问吧。”


    “你……为何对我的称呼时常有变?”


    纪娍想了一会儿,啧道:“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就……可能是根据心情?我也搞不清楚……要不然我现在就固定一个称呼?隋言意怎么样?”


    “嗯……是不是隋耿要好一些?”


    “不行不行,在外不能被人知道你姓隋,那……以后还称呼你为言公子?”


    “算了算了……”隋言意在一旁听的头都大了,他爽朗地笑着:“你还是像现在这般,就根据心情决定吧!”


    “你方才要问的问题是什么?”


    纪娍踌躇了片刻:“你母亲她……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么?”


    “就是这件事,你其实……”


    “她知道。”


    “可是她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同杨将军说你是因为二皇子才……”


    隋言意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她怕别人知晓了我的真实想法,会觉得我太过妇人之仁吧。”


    “我父亲本就觉得我感情用事,若是被他知道了,免不了又要家法伺候了。”


    “妇人之仁?”纪娍冷笑了一下:“说一个人有着一颗慈爱之心,为人柔和,行事善良,这个词无论怎么看都不应该被用来贬低和嘲讽。”


    “这世间正是因为许多有着妇人之仁的人存在,才不至于让人觉得这整个天下都病入骨髓无药可医。”


    纪娍和隋言意边说着边往昨日约定好的地方赶,刚走过那一头一尾两个面摊儿,就看见了土地庙旁边熟悉的身影,他们二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几个人刚一碰头,杨夺锦就从怀中拿出两张热腾腾的饼子:“没吃饭呢吧?”


    “赶紧趁热吃两口,等下……没力气是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我们又不是去打架的。”纪娍接过饼子打趣道。


    “你知道行军作战,什么最重要么?”


    “粮食?”看着手里热腾腾的饼子,纪娍一下子就有了胃口,她咬了一口饼子才回复道。


    “粮食……倒也不错!”


    “但是比粮食还重要的……是士气!”


    “所以带兵打仗的将军最需要的本事就是……就是能鼓舞士气。”


    “你如今带着我们这么多人,跟带兵打仗的将军没什么区别,你也得会鼓舞士气才行,可若是你吃不饱饭,有气无力的,那哪成啊?”


    杨夺锦编着编着还把自己给逗乐了,他敛起笑容,清了清嗓子背着手朝着大槐树走去。


    隋言意捏着饼子,跟上纪娍的脚步:“你……觉得那位姓赵的妇人,她有错么?”


    “她自是有错的!”


    “错在何处?”


    “错在对那些向她伸出援手的姑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错在她明知那些人所行之事不轨不堪,却还心安理得地为那些人做差,拿那份工钱。”


    “错在她能辩是非却偏不按是非行事……”


    “那……”隋言意打断了纪娍,缓缓地开口问道:“她女儿若是最后没能活下来,你觉得这会是她的错么?”


    “我觉得……”


    “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隋言意看着纪娍,目光灼灼:“也不是你的错。”


    恍惚间,纪娍想起了昨日的自己因为自责而落下的眼泪,她此刻也终于明白了隋言意今日为何要带她去见那对母女。


    隋言意分明可以改日再将自己要行此事的真实原因告诉她的……而他之所以选在今日,选在纪娍自我谴责之后,选在纪娍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那些孩子的父母之前,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些不幸不是由她造成的,她不必背负这份过错。


    “对!不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