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福星

作品:《替声使者

    “李叔!”韩沛真声音颤颤,“他们这是用钱在给自己赎罪!五百万就想换李铭轩的命吗?”


    她一气之下,不等李叔开口,便转身冲了出去。


    尔后,恍恍惚惚地在城市里游荡。


    走过地铁、穿过公园,踏上公交。


    头抵着车窗,随着颠簸发出一声一声沉闷的响声,不时地钝痛才让她勉强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双脚把她带回了学校。


    闺蜜小桃看出她的反常,拉她去吃饭。


    韩沛真摇头:“一点胃口都没有。”


    “该不会……想喝酒吧?”小桃小心反问。


    “如果能来一口的话我也不会反对。”


    “大白天的,你清醒点!”


    “我又没说非要喝……是你先提的。”韩沛真回得有气无力。


    小桃拍了拍她:“下午陪我去芳山吧,听说山顶的寺庙特别灵验。”


    “你不嫌热啊?”


    “期末考快到了嘛,去拜拜又不会少块肉。”小桃摇着她的胳膊,“去嘛去嘛。”


    韩沛真无奈答应。


    山路陡峭,两人爬得满头大汗才到庙门。


    这里香火十分旺盛,信众络绎不绝。


    小桃拉着她一路参拜。


    大雄宝殿里,香烟袅袅,三尊庄严佛像并排而立,法相庄严。


    小桃问:“这三个都是什么神仙啊?”


    但她也不是很清楚,环视四周,门口有个负责收善款的人,便向他请教。


    那人道:


    “左边的是燃灯古佛,中间的是释迦牟尼,右边的是弥勒佛。”


    韩沛真若有所思地点头,胸口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感觉。


    那人又道:“他们分别代表着过去、现在、未来。”


    缓缓扫视三尊佛像,庄严肃穆的威仪几乎让她窒息。


    目光停在燃灯古佛的法相上,记忆随之翻涌而来。


    从前的她对这些毫无兴趣。


    可自从失去了铭轩,才开始明白人在至亲离世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助。


    后来的她陪李叔来过几次,为祈福,也为超度。


    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楚,轻声答道:


    “嗯,谢谢。”


    下山时,韩沛真勉强笑道:“这下你考试稳过了。”


    “关键时刻还得抱你这个佛脚才行呢。”小桃欲言又止,“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韩沛真心如止水,微笑道:“没事。”。


    *


    到了晚上,酒过三巡,韩沛真重重放下酒杯:“那女人……怎么能这样!”


    小桃和大壮交换了个眼神。


    大壮也是韩沛真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如今在邻校读大专,整天泡健身房。


    “才两年就改嫁,她良心不会痛吗?”小桃附和。


    “也许是为了女儿吧。”大壮小声道:“小孩没有爸爸很可怜的。”


    “这不是理由吧。”小桃问大壮,“如果你老婆死了,你会再找吗?”


    “如果是春香,那我肯定不会。”


    “你放屁,你们男人老婆死了恨不得第二天就带个新的回家。”


    “别以偏概全好吧。”大壮愤愤不平。


    韩沛真摆摆手:“也许……他说得对。”说完打了个酒嗝。


    她伸手去拿酒瓶,大壮眼疾手快地捂住瓶口:


    “差不多行了,已经三杯了。”


    韩沛真翻了个白眼:“把你的脏手拿开。”


    “春香,别喝了。”小桃急忙拽住她的衣角,一脸担忧,“要是让你爸知道,我也跟着倒霉。”


    “你不会告诉他的,对吧?”她笑着说。


    正要对瓶畅饮时,清吧里飘来一段悠扬的旋律。


    她的手顿在半空,手中的酒瓶被大壮一把抢了过去。


    其他人或许不曾留意,但对她而言,这首Piper乐队的《Twilight》却熟悉得心痛。


    思绪被瞬间拉回两年前的夏天。


    那时,李铭轩说好几天后就回国。


    她盼着团聚的日子,一天天数着日历。


    每晚视频时,他总说马上就能见面了,让她再等等。


    然而,最后一次看到铭轩的模样,是在新闻画面中。


    有时她觉得,这一切恍如一场梦。


    那个说着“等我回来”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了那片蔚蓝的海域。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看了眼手机,是爸爸打来的,按下接听:


    “新闻里说,早上有疯子在马路上砍人,你没碰到吧?”


    “我平安得很。”她强作镇定。


    “没事儿就好,早点回来。”


    “我今天不回去了,我去小桃家里睡。”


    “好吧,别玩得太晚。”


    “知道了爸。”


    挂断电话,韩沛真掩面不语。


    小桃抚摸着她的肩膀,跟着沉默。


    深夜,她终于清醒了一点,在小桃床上喃喃自语:


    “我今天对李叔说了过分的话。”


    “他不会怪你的。”小桃轻抚她的头发,“睡吧。”


    *


    李博文是东澜市书法协会的副会长,年过六旬,经营着一家书法工作室。


    往日周六都是学生最多的时候,今天却格外冷清。到了傍晚五点,他便提前关了店门。


    买完菜,路过小公园时,不知为何今天感觉有点累,他走了进去。


    初夏的暮色还未完全降临,天际泛着淡淡的橘红。


    他坐在长椅上,望着前方的健身设施发呆。


    一个小男孩正在荡秋千,妈妈在一旁推着。孩子咯咯的笑声传来,感染得李博文也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爸爸快下班了,我们回家吧。”妈妈轻声说。


    “妈妈,爸爸为什么要上班啊?”小朋友天真地问。


    “傻孩子,不上班怎么养你呀。”


    “我要爸爸陪我玩,他老是加班,之前说好去迪士尼的。”小男孩噘着嘴。


    “今天你是小寿星,爸爸特意提前下班陪你过生日呢。说不定已经准备了惊喜给你哦。”


    “太好啦!回家吃蛋糕喽!”小男孩欢呼雀跃。


    这时妈妈注意到李博文的目光,神色一紧,匆匆拉着孩子离开了。


    暮色渐深,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吹动他单薄的衣襟。李博文长叹一声,起身离开。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他走了进去,声音沙哑:


    “有没有粗绳卖?”


    “要多粗?”


    “捆猪用的那种。”


    店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找找。”


    不一会儿店员取来一捆麻绳。李叔掏出手机,默默付了钱。


    大概六点多,李博文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一座老旧的筒子楼。


    楼道里昏暗潮湿,墙皮斑驳剥落,楼梯间的声控灯早就坏了。


    自从三个月前对门发生命案后,本就稀少的住户更是走得七七八八,整栋楼仿佛一座凿满孔洞的墓碑。


    钥匙在生锈的门锁里艰难转动,发出刺耳的”咔嚓”声。


    推开门,妻子和儿子的遗像静静地挂在墙上。


    房间里,一只黑猫小声叫唤着窜了过来。


    这是他前几天刚捡的小猫,他给它起名“福星”。


    遇见它的那天,它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嘶鸣,不停地拱着猫妈妈,可猫妈妈已经被车压得扁扁的。


    出于好意,李博文把它抱回了家。


    给福星添了水和猫粮之后,他借着最后一缕夕阳走进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电视机的蓝光在黑暗中闪烁,照亮他独自进食的身影。


    窗外广场舞的喧嚣传来,他起身关窗,将自己与外面欢乐的世界隔绝。


    看完《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他关掉电视,房间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天早晨,李博文仔细地刮干净胡须,将每一根白发都梳理整齐。


    他翻出箱底那套不知何时买的新衣服,穿在身上,镜中人意外的精神。


    拿起昨天买的粗绳,他开始在屋里踱步。


    环视客厅的天花板,没有横梁。


    走进卫生间,管道不够结实。


    卧室的衣柜也不够稳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阳台的晾衣架上——那根结实的铁杆。


    他给粗绳打了个结,将绳索挂上去。


    临出客厅前,又深深看了眼墙上的遗像,轻轻叹息。


    福星昂头张望,瞳孔放大。


    搬来小板凳,踩上去,伸手够住绳索。


    楼下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突然发力——


    做起了引体向上。


    虽然只做了两个,但激烈的运动让他喘个不停。


    他擦了擦汗,只听见外面楼道里有人在吆喝的声音。


    “一二一,一二一。”


    “别把我东西撞坏了。”


    “转弯,转。使劲。”


    李博文准备出门上班,刚一开门,就看见对门大敞着。


    楼道本就逼仄,此时更是被各式家具堵得水泄不通,他只得侧着身子,紧贴着墙壁往下挪。


    “哎哟,师傅当心点,别把那小老头撞着了!”楼下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李博文往下望去,一个蓬着卷发的年轻人正指挥着搬家工人。


    “我还以为对门没人住呢。”年轻人冲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以后我就是你的新邻居啦!”


    李博文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眉头微皱。


    走出几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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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说道:“小伙子,你知不知道这间房子……”


    “死过人嘛,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年轻人不以为然,“那屋子还是我亲手打扫的呢。”


    “你胆子倒不小。”


    “房租便宜嘛。”年轻人耸耸肩,“还有什么比穷更可怕的事?对了,我叫陈英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李博文望着这张写满朝气的脸庞,不禁莞尔。


    到工作室时,韩沛真已经在楼下等候,神色忐忑。


    “春香,今天怎么这么早?”


    “李叔……”她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昨天我说得太过分了。”


    “傻孩子。”李博文轻声道,“我们上楼吧。”


    李叔的书法工作室里恬静幽雅,推开门,淡淡的墨香与花草的清香便缓缓扑面而来。


    工作室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笔锋遒劲有力。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在墨色的砚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窗台上摆着几盆翠绿的文竹,叶片在晨光中微微晃动。角落里的绿萝蔓延至天花板,新抽出的嫩叶还带着晨露般的光泽。


    韩沛真一边给花草浇水,一边轻声说:“李叔,体检结果挺好的。但医生说,你要多运动,多出去走走。”


    李博文望着窗外,若有所思:“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事?”


    “我在想,能不能做我的紧急联系人,我担心万一哪天有个三长两短的……”


    “别乱讲,李叔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她放下水壶,伸出手道,“手机给我。”


    李博文掏出手机,韩沛真帮他把紧急联系人设为自己。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万一有什么事我也可以第一时间赶过来。”


    “谢谢了。”


    “您跟我还这么客气。”她强颜欢笑,“铭轩不在,我就是您女儿啊。”话一出口,心头又是一阵钝痛。


    “说到这个……”李博文迟疑片刻,“你经常来看我,我很开心。关于那家人给的五百万酬金,其实我一直……”


    “李叔——别说了……”


    “我想把这笔钱和两套房子都留给你。”他语气坚定。


    “李叔,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韩沛真急了,“我来看您,不是为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除了这些,也不知还能给你什么。万一哪天我……”李博文叹了口气,


    “万一哪天我不在了,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还记得轩轩了。”


    “李叔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韩沛真红了眼眶,“您就安心享受退休生活吧,这钱,您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是轩轩的……”他喃喃道,“我怎么能……”


    沉默片刻,李博文叹了口气,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拓本:“今天练这个吧。”


    韩沛真接过一看,是《金刚经》。


    “《金刚经》全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李博文轻声说道,


    “‘金刚’象征坚不可摧,‘般若’是智慧,‘波罗蜜’是到达彼岸。经题的寓意是:以金刚不朽之身,超卓智慧之志,渡达彼岸。”


    韩沛真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是苏东坡的笔迹。”李博文抚摸着经文,“他三次被贬,却始终保持着乐观和创作热情。他的字里行间,总能看到深厚的人文情怀和对美的执着。”


    “李叔……”韩沛真轻叹,“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李博文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铭轩救了人,人家知恩图报。如果我们能用这笔钱再去帮助别人,也算是替轩轩积累一份功德。”


    她偏头望向窗外,努力忍住眼泪,默默点头。


    *


    熬过了紧张的期末考,便是暑假。凭借出色的成绩和导师的推荐,韩沛真参加了保研夏令营。


    保研夏令营结束的上午,她正在整理东西。


    突然间,手机铃声划破了宿舍的宁静。


    “韩春香。”


    这声呼唤像一声惊雷,瞬间击中了她的心脏。


    自从初中从韩春香改名为韩沛真,除了家人、发小和李铭轩知道自己的小名,自己一直是以韩沛真的身份存在。


    可那熟悉的声调,那独特的音色,分明是刻在记忆最深处的声音——李铭轩的声音。


    而这声音此刻却从李博文的手机号码里传来。


    她浑身战栗,手机几乎要滑落。


    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韩春香吗?”电话那头声音急促,“快到第一人民医院来,你老公出事了!”


    这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凝固。


    只觉得自己像是站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之中,分不清这通电话到底是来自人间还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