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摄影棚位于东澜市南浦区科创园内，占地一万余平米，是本地乃至全国数一数二的影视拍摄基地。


    高大的玻璃幕墙内，每天都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剧组和艺人。


    基地内有各式各样的实景棚。


    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阴森可怖的古代大牢、充满神秘色彩的民国特务办公室、古韵雅致的中式客厅、奢华典雅的欧式现代客厅，以及陈英杰现在所在的这间教室。


    受近年来影视寒冬的影响，开工的剧组已不似往日繁多，偌大的摄影棚许多场地都空置着。


    摄影棚的投资方只能想尽办法利用起闲置的场地。


    好在短剧的兴起，让这里又恢复了些许热闹。


    但观众的口味似乎固定在霸道总裁和穿越剧上，这间教室因此得以幸免于难，成了他们这些补习生的天堂。


    讲台上，贾老师虽是一副瘦削苍老的模样，却精神矍铄，声音洪亮，目光如炬，唾沫横飞。


    这位昭明大学附属中学曾经的金牌数学教师，虽然退休已有十余年，却依然坚守在教育一线。


    近古稀之年的老人讲起数学来依然眉飞色舞。


    在日光灯的照射下，那张面色青灰的脸和一头银发都笼罩着柔和的光晕。


    可午后的困倦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教室里。


    底下的学生有的眼皮几乎要撑不住，有的已经神游天外，有的干脆把脸埋在课本里打盹。


    隔壁偶尔传来剧组的喊话声。


    陈英杰边看黑板边奋笔疾书，努力想要吃下每一个考点。


    贾老师那过长的指甲捏着粉笔在黑板上滑动，让他时不时联想到港片里的僵尸，又或是古装剧里的太后娘娘。


    “因此，我们在解这类函数时要特别注意……”贾老师的声音穿透昏昏欲睡的空气。


    突然，贾老师冷哼一声，长长的指甲在黑板上划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学生们纷纷惊醒。


    “你们怎么睡得着的？！”贾老师痛心疾首，“还剩多少时间就高考了？”


    在贾老师的扫视下，陈英杰依然记着黑板上的解题思路。


    他能感受到老师投来的欣慰目光，心中虽然暗爽，却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艰辛的补习之路，已经见证了三个老师的离去。


    这次可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他不禁侧目，视线正好与贾老师对接。


    贾老师点头微笑，他吸了下鼻子，也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回应。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教室：


    “不好了！教育局的人来了，贾老师快走！”


    教室顿时炸开了锅。


    陈英杰放下笔，皱起眉头。


    这把年纪的人，别说跑了，就算开老头乐也快不过那些年轻的红马甲。


    万一再跑摔了跟头，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果然，只见贾老师脸色微动，抓起讲台上的教案，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跑什么？！我自横刀向天笑……”


    “您就先别笑了！”陈英杰立刻箭步上前，单膝跪地：“贾老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背您走！”


    背起老师的瞬间，重量之轻，让他感觉背了一具带皮的骷髅。


    贾老师手中的教案散落在身后，纸张如雪花般在空中打着旋儿。


    他一脚踹开教室的后门，迎面的场景却让他大吃一惊。


    眼前是一片富丽堂皇的“皇宫大殿”。


    某个剧组正在教室隔壁的实景棚里拍古装剧。


    此刻他已顾不了许多，心一横，抱着贾老师的腿穿越皇宫大殿。


    穿着华服的演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乱入吓得尖叫连连。


    “皇上”连救驾都来不及喊就一个趔趄摔下了龙椅。


    奔走间带倒了几个仿古花瓶，瓷器碎片在他脚边四处飞溅。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穿红马甲的人弯腰捡起散落的教案，顿时喜上眉梢。


    “前面那个就是补课老师，别让他跑了！”


    *


    地铁在轨道上平稳行驶，韩沛真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被甩在身后的城市景象。


    星光摄影棚离食墨斋不近，三十分钟的车程让她有些疲惫。


    走出地铁站，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睛。


    远远就看见几个穿红马甲的人倚在摄影棚大楼的外墙上，嘴里还冒着香烟。


    不知为何，她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按着场内的指示牌，她拐进一条通往教室实景棚的走廊。


    这座影视基地内的通道错综复杂，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实景棚。


    窄小的过道让她不得不贴着墙壁前行，生怕撞到匆忙赶工的剧组人员。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感冒药，心里又漾起一丝期待。


    可就在她转过一个拐角时，就迎面撞见了陈英杰。


    只见他正背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快步奔跑，两人的身影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狼狈。


    “这是怎么了？”她愣在原地。


    “别问了！”陈英杰急促喘息道，“快帮忙找条路出去！”


    她立刻反应过来，赶忙带着他们往出入口的方向跑。


    然而刚到拐角，就看见那群刚才还在楼下抽烟的红马甲不知何时已经守在了出口。


    回头望去，另一队红马甲也从他们来时的方向包抄过来，像是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带着焦急，手心已经沁出汗来。


    陈英杰紧皱眉头：“看来，只能跟他们迂回了。”


    话音未落，他一脚踹开身旁的大门。


    韩沛真还没来得及看清门上的标识，就被眼前奢华的布景惊住了。


    浅金色的欧式沙发、水晶吊灯、油画装饰的墙壁，一切都精致得像是童话世界。


    一对年轻男女演员正要献上银幕之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得弹开。


    “没看到在拍戏呢？！”


    韩沛真能感受到导演声音中的愤怒，但此刻她无暇顾及。


    她甚至来不及向剧组道歉，就跟着陈英杰穿越片场。


    踹开下一扇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冷冽的气息。


    昏暗的审讯室里，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在头顶摇晃。


    两个神情紧张的男演员正对峙着，台词还在嘴边没说完，就见陈英杰背着贾老师一个箭步踏上审讯桌。


    贾老师双手紧紧掐住陈英杰的肩膀，银白的发丝在灯光下颤动。


    一把道具椅在混乱中翻倒，韩沛真急忙绕过去。


    穿过了审讯室的门，下一个实景棚的景象让她恍若置身《雷雨》。


    装修考究的中式客厅里，两个浓妆艳抹的女演员正沉浸在家庭伦理剧的情节中。


    一记响亮的耳光刚刚落下，拍摄就被他们的乱入打断。


    韩沛真听见身后传来导演暴跳如雷的咒骂声。


    可红马甲们就在身后，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


    在拍摄言情剧的欧式客厅里，那对年轻演员正准备重拍被打断的接吻戏份。


    “还有十秒！”场记喊道。


    男演员凑近女演员，假装深情地说：“你刚吃了大蒜吧？”


    女演员冷笑：“彼此彼此，你那大葱味儿也不小。”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们回不去了。”


    “Action！”导演一声令下。


    就在两人即将亲吻的瞬间，陈英杰一行人又从另一个方向闯入。


    韩沛真边跑边鞠躬道歉，却在转身时眼前一亮，认出了他背上的老人。


    “贾老师，是您吗？”


    白发苍苍的老人困惑回头：“你是？”


    她脚步不停：“我是韩沛真啊！昭大附中高一三班的！”


    他上下颠簸：“是你啊，多年不见……你妈还好吗？”


    她微笑：“她很好，您怎么还在教书啊？”


    “等会儿再叙旧吧！”陈英杰额头冒着冷汗，“这鬼地方怎么跟迷宫似的？”


    红马甲们还在身后喊着“别跑”。


    *


    拍摄家庭伦理剧的中式客厅里，身着豹纹套装的女演员正和穿旗袍的女演员对戏。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下去，旗袍女演员扶着脸怒视豹纹女演员。


    “Cut!”导演直摇头，“不行，还是不行！”


    “不好意思啊，手劲儿没收住。”豹纹女故作关切。


    “没事没事，都是为了工作嘛。”旗袍女笑里藏刀。


    “重来！”导演一声令下。


    旗袍女抬手就是一记重掌，豹纹女也不甘示弱，反手就是更响亮的一巴掌。


    就在导演要喊”过”的瞬间，陈英杰一行人又横冲直撞进来。


    “够了！”旗袍女演员捂着发烫的脸颊怒吼，“这戏我不拍了！”


    *


    韩沛真紧跟着陈英杰，踹进了另一扇门。


    里面是古代大牢的实景棚，此刻正在拍摄刑讯逼供的场景。


    一个演员被吊在半空，脸上身上伤痕累累。


    两个官差模样的演员奸笑着提起烧红的烙铁，放进水里呲啦啦地响。


    可下一秒，就看到陈英杰等人匆匆闯入跑向另一道门，现场众人都不明所以。


    贾老师看着伤痕累累的受刑者，眉头紧皱：“我要是被抓到的话，是不是也像他那样的下场？”


    韩沛真安慰道：“贾老师你放心吧。补习又不是犯罪。”


    贾老师表情痛苦：“不行，我丢不起这个脸。”


    *


    拍摄言情剧的欧式客厅里。


    导演说：“你们两个情绪不对，这样拍的吻戏不好看。”


    女演员问：“究竟要什么情绪才行啊？”


    导演说：“就是那种得不到又想要的感觉。”


    男演员小声地对女主角说：“现在你名气大了，已经看不上我这个前男友了。”


    女演员对男演员说：“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在这里装什么深情？”


    男演员愣住了：“我跟她只是绯闻，都是公司炒作的，你不会我真以为我跟她有一腿吧。”


    女演员：“我不听，我不听。”


    导演拿起喇叭：“各就各位。再来一遍。Action！”


    场记板一合，两人眼神对上，嘴巴又开始靠近。


    这时场景的大门又又又被陈英杰一脚踹开。


    他擦了把汗：“这里面也太绕了。”


    后面跟着一群红马甲们，嘴里连连喊着别跑。


    女演员刚要生气，只见男演员直接吻了上去。


    女演员本能地挣扎，手掌抵在男演员胸前，力道却在对方温柔中渐渐松懈，她的抗拒变成了欲拒还迎的轻推，最后，她闭上眼睛，柔顺依偎进他的怀抱。


    导演点了点头：“我要的就是这种feeling（感觉）。前面的截掉，这条过。”


    男演员深情款款：“我们复合吧。”


    女演员羞红了脸，点了点头。


    *


    拍摄家庭伦理剧的中式客厅内，空调呼呼地吹着，却驱散不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冲突还是不够强！”导演揉着太阳穴说。


    豹纹女冷哼一声：“剧本写得太烂能怪谁？”


    旗袍女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得了吧，就你那演技，张艺谋的剧本到你手里也能演砸。”


    “你以为你很行？看到你那张整容脸我就烦。”


    “说别人之前先照照镜子，你那僵得跟石膏似的苹果肌，打了多少玻尿酸啊？”


    “行了行了！”导演打圆场，“再来一条，争取一次过。”


    导演刚要喊”Action”。


    “啪”的一声脆响，豹纹女的手已经落在了旗袍女的脸上。


    就在这时，陈英杰背着贾老师，带着韩沛真再再再次从镜头前疾驰而过。


    “他妈的！到底哪来的神经病？”导演暴跳如雷。


    一群红马甲追着喊”别跑”的声音渐行渐远，场景里只剩下两个女演员厮打成一团。


    “看看你这整容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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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哪块是原装的？”豹纹女揪着对方的头发。


    旗袍女也扯住对方的头发：“你踏马是从聊斋里走出来的吧，你个画皮精还好意思说我？”


    “贱人，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摄影师看得目瞪口呆，镜头都忘了推。


    “发什么呆？”导演兴奋得直拍手，“快拍啊！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


    奔跑了许久，三人终于跑到摄影棚的通道里歇息。


    但喘息声还未平复，四周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红马甲们正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


    韩沛真连忙扫视四周，发现拐角处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她拽了拽陈英杰的衣角，压低声音说：“你带贾老师躲进去，我来引开他们。”


    陈英杰会意地点头，小心翼翼地背着贾老师闪进小房间。


    韩沛真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走回走廊。


    “诶，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的背着老头？”一群红马甲匆匆跑来。


    韩沛真装作回忆的样子，眼睛一亮：


    “啊，刚才好像是看见他们往那边去了。”


    她指向左边的走廊。


    红马甲们立刻调转方向，朝她指的方向追去。


    韩沛真刚要松口气，却见一个年轻的红马甲突然掉头，朝那扇小门走去。


    “你是干什么的？”那人狐疑地打量着她。


    “我……我是来找人的。”韩沛真努力保持镇定。


    眼看那人就要去开门，韩沛真咬了咬牙，压低声音：


    “哎，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里面……闹鬼。”


    红马甲的手停在门把上，明显犹豫了。


    为了避免他生疑，韩沛真不敢多留，故作轻松地哼着小曲儿离开。


    只能在心里为贾老师默默祈祷。


    *


    道具储物室里光线昏暗，堆积的假人、戏服和道具在阴影中投射出诡异的轮廓，像一群蛰伏的怪物。


    红马甲的手掌在潮湿的墙面上摸索，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不安，生怕真摸到什么。


    等指尖终于碰到了冰凉的开关。


    灯光倏地亮起。


    他擦了把汗：“自己吓自己～”


    正准备往前迈进。


    可下一秒，灯忽然熄灭，道具储物室再次陷入黑暗。


    他咽了下口水，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在微弱的光线中，他心中一惊，隐约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身着清朝官服的人影静静伫立在黑暗里，青灰色的官袍，乌纱帽下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红马甲疯狂在墙上摸索，待按下开关，灯光重新照亮房间的刹那，人影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雾气，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强迫自己迈出一步。


    脚下不知踢到什么东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灯光又一次熄灭。


    这一次，那个“清朝官员”站在了更近的地方。


    乌纱帽的帽穗在没有风的空间里轻轻摆动，官袍的下摆漂浮着，仿佛踩不到地面。


    那张脸本应在的位置，此刻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在墙上又是一番胡乱摸索。


    当他终于找到开关，颤抖的手指用力按下，人影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马甲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在哆嗦，颤颤巍巍转身，仰起头，目光死死盯着天花板，强笑道：


    “哈……哈哈，原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嘛……”


    紧接着脚底生烟，踉跄着夺门而出。


    小门“啪嗒”一声合上。


    陈英杰从角落里走出来，身穿僵尸片里面的清朝官服，手里拿着一根棒子。


    他从道具间探头看了看门外的情况，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贾老师正躺在一张移动担架床上，身上盖着白色薄毯。


    担架旁边横着一尊栩栩如生的蜡像。


    贾老师躺在担架上笑道：“好一出空城计，还得是你头脑灵活，能想到用这个开关吓人。”


    他手指上下拨动室内的电源，道具间的灯忽亮忽灭。


    陈英杰笑道：“还得是咱们配合得好。”


    贾老师微笑，刚准备起身，就被他轻轻按住。


    “先别动，他们还在附近，只能辛苦你再扮一会儿‘尸体’了。”


    贾老师无奈地点点头，重新躺好。


    两人在黑暗中屏息等待，只听见外面依稀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询问声。


    这个藏身之处虽然阴森，此刻却成了他们最安全的庇护所。


    谁知没过多久，门锁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陈英杰连忙闪身躲到衣服堆里，紧握手中的棒子。


    几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走进来，径直朝贾老师的方向走去。


    “那女的演得也太烂了，上午都NG十五次了。”其中一人说道。


    “我看还是导演太较真，不就是个恐怖片吗？何必这么折腾新人？”另一人回应。


    “哟，怎么，你怜香惜玉啊？”


    “我看她嗓子都喊哑了，要是蜡像早点送过来，说不定早就过了。”


    “照我看啊，下午要是再过不了，就得换人了。”


    听到这番对话，陈英杰暗暗松开了紧握的棒子，在衣服堆深处屏住呼吸。


    等工作人员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才松了口气，连忙探出脸来。


    可眼前的一幕令他头皮发麻。


    担架床不见了！


    再往门口瞧去，几个年轻人正推着贾老师躺着的担架往外走。


    其中一人掀开毯子看了看：“你瞧，这蜡像做得多逼真。”


    另一人附和道：“模样确实挺吓人的哈。”


    贾老师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那人把毯子重新盖回他脸上。


    就这样，贾老师被几个年轻人推进了恐怖片剧组。


    陈英杰愣在原地，暗暗攥紧拳头：


    “贾老师，您再忍耐一会儿，我马上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