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店长和沈医生都没来训练，大概已经心灰意冷了。


    开水间里，陈英杰和独孤月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韩沛真家里现在怎么样了？”陈英杰打破沉默，“会不会已经闹翻天？”


    “得看今天他们来不来。要是来了，那应该问题不大。”


    陈英杰摇头：“不，问题大着呢。”


    “为什么？”


    “我昨天晚上想了想，就算有照片，他还是能抵赖。”


    “怎么说？”


    “比如，他可以说那是红辣椒帮扶的山区女生，再编得像点，就说人家也是练散打的。”


    独孤月点头：“你考虑得还挺细致。那还有什么办法能查明真相呢？”


    “暂时还没有想到。”他沉思片刻后，抱臂在胸前，“但我相信再完美的谎言，终究会露出马脚。”


    她叹了口气：“那就是没办法了。”


    目光扫视四周，她忽然发现开水间墙上另一扇门。


    走进去，突然惊诧道：“这里居然有个广播室。”


    他也跟着进去。


    房间不大，几个落满灰尘的话筒静静立在桌上。


    独孤月笑道：“这地方倒挺适合谈情说爱的。”


    陈英杰苦笑道：“现在可不是表白的时候，她都快崩溃了。”


    “我不是让你表白，也许可以把他们骗到来这儿。”


    “骗来干什么？”


    “我记得上学那会儿，班上有对男女关系挺暧昧的，就是谁都不肯先开口。”


    “然后呢？”


    “然后有次大扫除，我把他们锁在杂物间里……”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互诉衷肠，最后就在一起了呗。”


    陈英杰不禁咋舌：“他们要是真在一起那还了得？”


    独孤月嘴角一勾：“关键是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心。有的话，或许就缺个契机；没有的话，正好真相大白。”


    “那要怎么办？”


    “我去车上拿相机，放在广播室里，再把他们骗来。看看他们会说些什么。”


    他点点头：“好主意！现在就想想怎么把他们骗来。”


    “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陈英杰凑近她耳边，轻声说出自己的计划。


    独孤月听完，会意地笑着点头：“就这么办。”


    *


    一个小时后，广播室里的相机已经就位。


    陈英杰躲进了厕所，韩克雄坐在等候室刷着抖音，独孤月则站在门口张望。


    终于，红辣椒开着的教练车停了下来。


    独孤月深吸一口气，给陈英杰发了个信息，然后走向韩克雄。


    “叔叔，能麻烦您件事吗？”


    “什么事？”他抬头。


    “阿杰上厕所没带纸，让我送过去。但您也知道我不好进去，能请您帮忙送一下吗？”


    “这人真是太马虎了。”


    他嘴上抱怨着，却还是接过纸巾往卫生间走去。


    等红辣椒走进来，独孤月立刻迎上去：“洪教练，韩教练说让您去楼上广播室等他，他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啊？”


    “我也不清楚，您去了就知道了。”


    红辣椒点点头，转身上楼。


    不一会儿，韩克雄回来了，独孤月又说：“韩教练，洪教练说有话要跟您说，让您去广播室找她。”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您去了就明白了。”


    韩克雄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后，摇着头，朝二楼广播室走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的嘴角终于微微扬起。


    *


    五分钟后，等候室里，他俩互相看了一眼。


    陈英杰问：“怎么还没下来？”


    独孤月说：“大概已经在互诉衷肠了吧。”


    又过了十分钟。


    她终于坐不住了：“怎么还没下来？”


    他打趣道：“说不定已经狠狠吻在一起了。”


    “广播室那么热，他们也真待得住。”


    “估计早就热得脱光了。”


    独孤月幸灾乐祸地笑道：“要真是那样的话，事情就大条了。”


    陈英杰脸色突然一变：“不对，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她笑着安慰道：“门又没锁，他们热了自然会出来。”


    他拍着胸口：“那就好，要真出事，韩沛真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她刚要开口，广播里突然传来急促的声音：“我们被锁在广播室里了，快来开门！”


    陈英杰顿时冒出冷汗：“完了，真出事了。”


    独孤月也吓得脸色发白：“赶紧上去看看！”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


    只见广播室大门紧闭。


    他用力推门，门纹丝不动。


    定睛一看，门锁已经锈死了。


    试着撞了几下，可那扇门像是钢铁铸成的一般，根本撞不开。


    他又朝门里面喊了几声，但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英杰嘴唇终于哆嗦起来：“不得了，这下事情真的大条了。”


    *


    听到广播里的声音，韩沛真和王教练立刻把车开了回去。


    王教练去找后勤部拿钥匙，她则飞奔上二楼。


    看到陈英杰的瞬间，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爸为什么在里面？”


    他慌张道：“别问了，先救人要紧！钥匙呢？”


    很快，王教练气喘吁吁地拿来钥匙。


    韩沛真把钥匙插进锁孔，扭了好几下都纹丝不动。


    手心全是汗，根本使不上劲。


    陈英杰急忙上前：“让我来试试。”


    她退后一步，心跳如鼓，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忽然间，咔嚓一声脆响。


    她连忙问：“开了吗？”


    他哆嗦着转过身，脸色惨白。


    再定睛一看，只见他手里捏着半截钥匙。


    一阵寒意从脚底蹿上来，她顾不上埋怨，连忙用力拍打房门：


    “爸！你还好吗？能听见吗？”


    门里传来红辣椒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们没事……”


    王教练急道：“不好，再拖下去要出人命，赶紧叫个开锁师傅！”


    “已经在联系了。”陈英杰边打电话边转身，准备开溜，“师傅说十分钟能到。”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我真不知道会这样……”


    韩沛真气得浑身发抖：“那你现在去哪里？”


    “我去楼下等开锁师傅过来。”


    她气得恨不得立刻在他身上咬块肉下来：“我跟你去。”


    两人在大门前焦急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站在这儿干什么？”


    韩沛真回头，只见白素琴头上缠着丝巾，戴着一副墨镜站在那里。


    “妈！爸爸被锁在广播室里了，我们在等开锁师傅。”


    白素琴慌了：“他怎么会被锁在里面？”


    “你问他。”韩沛真咬牙指着陈英杰。


    后者只能装作四处看风景。


    “就他一个人？”


    “洪教练也在里面。”


    “什么？红辣椒？”白素琴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不知道她跟我一起练车吗？”


    白素琴脸色发白：“你们谁跟我说过？”


    韩沛真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眼冒金星。


    陈英杰试图缓解气氛：“也许是个误会……”


    白素琴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这个老东西，我就说他干嘛要天天跟着来驾校，原来是为了那个女人！”


    这时，有个小女孩走了过来，满脸忐忑。


    韩沛真定睛一看，正是昨天爸爸带着逛学校的那个女孩。


    “姐姐，能借下你手机吗？我手机没电了，联系不上洪妈妈。”


    她脱口而出：“她在楼上。”


    白素琴厉声问：“这又是谁？”


    陈英杰忍不住捂住脸，不忍心再看这人生悲剧。


    韩沛真犹豫片刻，终于开口：“这个是洪教练的女儿。”


    “红辣椒没结过婚，哪来的女儿？”


    “爸昨天不是带她去学校参观的吗，他没跟你说？”


    “你们谁……谁跟我说过……她不会是……吧……啊……”


    白素琴的声音就像断了电的救护车警报声，话还没说完，两眼一翻，就软软倒了下去。


    陈英杰连忙抢身扶住她，给她掐人中。


    韩沛真心急如焚，又气又怕，只觉得天旋地转。


    然而这时，广播里突然传来交谈声。


    「太热了，要不你喝点藿香正气水？我刚好带了一支。」


    是韩克雄的声音。


    「就一支，你自己喝吧。」红辣椒说。


    「你喝。」


    「外面实在太热，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陈英杰擦了把汗：这是间接接吻吧？爸爸你要是真没事等会儿出来也有事了。


    「我不行，我得开车。」


    「那我也不能喝，我也得练车。」


    陈英杰顿时松了口气。


    白素琴半睁着眼，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个混蛋，今天非得跟他离婚不可。”


    韩沛真焦急道：“开锁的人到哪了？”


    “我再来催一下。”


    他擦了擦手机屏幕上的汗，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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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拨打电话。


    可电话打不通。


    他心虚道：“也许……正在骑车吧。”


    她气得眼泪直流：“要是我爸爸有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这时，广播里又响起韩克雄的声音：「有时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陈英杰在心里直叫苦：爸爸可别奇妙了，再说下去真要出事了。


    韩沛真和白素琴仰着头，认真听着广播里的对话。


    红辣椒说：「如果今天是人生的最后一天，我还真有点不甘心。」


    「我也是，不过，俗话说人生无常，谁也没办法预料。」


    白素琴咬牙切齿：“你们还遗憾上了。”


    韩沛真心乱如麻。


    「我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到陈英杰重回赛场。」


    红辣椒叹道，


    「那小子看着不着调，其实还是蛮有水平的，就是运气差了点。」


    韩沛真忍不住看向陈英杰。


    只见他眼圈发红，嘴唇微微颤抖。


    谁都没有想到，红辣椒在弥留之际，想到的还是他。


    陈英杰擦了一把眼泪，又赶紧打电话。


    红辣椒继续说：「说起来，多亏了你女儿，他才能重新回到正轨。我想阿杰一定很感激她。老韩，我真羡慕你能有这么个好女儿。」


    「我的春香就是这么善良。」韩克雄语气里满是骄傲，但很快又低落下来，「说到遗憾，如果今天不再，我最遗憾的应该是没能看到春香结婚。」


    韩沛真一愣。


    可很快，红辣椒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错了。」


    「我怎么错了？」


    「你应该是希望看到女儿幸福。但结婚不等同于幸福，有时反而会有猜忌。」


    白素琴咬紧牙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红辣椒继续说：


    「你不能用老思想来一味希望她成为一个别人家的好儿媳，而是应该盼望她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事业有成的，能够坚强面对任何困难的女人。」


    韩沛真抿了抿嘴唇，眼眶忍不住湿热起来。


    广播里沉默片刻后，韩克雄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得没错，我之前确实考虑得太片面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


    「你可能不知道，春香曾经有个青梅竹马，两个人感情很好，可惜……」


    「怎么了？」


    韩沛真忍不住大喊道：“爸！你别说了！”


    「可惜后来男方去世了，春香到现在都没有走出来。」


    广播里一阵沉默。


    很快，韩克雄又说：「她以前是很活泼开朗的，小时候参加电视台的培训班，回来就说‘我以后要当记者’，后来也一直为这个目标努力，还考上了昭明大学的新闻专业。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她变得沉默寡言，作为她的父母，我们看着着急，却无能为力。”


    「人死不能复生，总会随时间慢慢淡去的。」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韩克雄又叹了口气说，「做父母的，就希望女儿平平安安过一生。能看到她幸福的模样，就是我们最大的满足。」


    她感觉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棉花，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努力咽下口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知道她要去美国时，其实我心里是不情愿的。毕竟那里是她的伤心地。」


    韩克雄继续说，


    「但这是学校给的机会，我也不好说什么。但要说有什么期望，我还是希望她能借这个机会好好告别过去，重新振作起来，去迎接新的开始。」


    「想刻意忘记一个人实在太难了。」红辣椒声音颤抖着，「不过，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把回忆放在心底，回忆终究是回忆，人生的路还是得靠自己走下去。」


    「是啊。」韩克雄声音也终于哽咽了，「要是以后有陈英杰敢对我女儿不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你又说胡话了……」


    韩沛真忍不住笑出声，可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忽然感觉肩膀被轻轻一拍，转头发现陈英杰也红着眼圈，苦笑着说：“你爸爸干嘛非要说到我啊？”


    她咬着嘴唇，正要推开他，耳边突然传来电瓶车刺耳的急刹声响。


    开锁师傅总算到了。


    韩沛真擦了擦眼泪，赶紧带师傅上楼。


    来到广播室门前，她拍了拍门，朝里面喊话。


    可里面已经没有回应。


    她焦急地看着师傅摆弄工具。


    开锁师傅眉头紧锁，忙活半天，好不容易取出卡在锁芯里的半截钥匙，又用铁丝捅了好几下。


    终于，门锁发出”咔哒”一声。


    韩沛真提着的心刚要放下。


    师傅推了推门。


    可是，那扇门依然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