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那个本应寻常的夏日午后，韩沛真与小桃、大壮去体育馆游泳。


    说是游泳，实际上只是玩水。


    因为人太多了，到处是五颜六色、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和他们的家长。


    整个泳池仿佛一锅煮沸的饺子。


    一伸手就打到三四个人的腿，一伸腿就踢到五六个人的头。


    韩沛真爬上泳池边缘，连连摇头：“我们还是走吧，感觉水里臭臭的。”


    小桃笑着说：“你现在不把游泳学会，等到了旧金山怎么办？”


    她苦笑道：“大不了不去海边嘛。”


    大壮问：“他暑假不回来？”


    她点点头：“他说要在那边打打暑假工。”


    大壮摇头道：“这家伙，又不是没钱，干嘛要打工？”


    小桃笑道：“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肯定有他的打算。”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大壮转头对韩沛真说，“到那边之后帮我给他几拳。”


    她拍了拍耳朵里的水，微微一笑。


    洗漱间里，小桃问她借了个护发素，又问：“你有没有准备好呢？”


    她疑惑道：“准备什么？”


    “你说准备什么？”小桃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去那边不就是图个天高皇帝远吗？”


    韩沛真耳根瞬间发烫，嗔怪道：“你不要瞎说好不好？”


    “哟哟哟，装矜持。”小桃无奈摇头，“做好安全措施，可别带个小宝宝回来。”


    “啊啊啊啊啊！”她尖叫了一声，忍不住去拧小桃。


    可小桃滑得像条泥鳅一样，跑到另一边做了个鬼脸。


    “讨厌！”韩沛真努努嘴，懒得再理她，自顾自打开水龙头。


    热水倾盆而下，浸润了头顶、脸颊和身体，感觉浑身发烫。


    可一想到再过几天就能看到他，又觉得甜滋滋的。


    她哼着歌，倒了些洗发水在头上揉搓。


    搓着搓着，忽然感到一阵耳鸣，仿佛有根针从左耳刺入，从右耳贯出。


    那一刻的眩晕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她扶着墙，任凭热水滑落脸庞。


    突然好想他。


    那种感觉，是委屈，是无助，是心酸，是说不出的抑郁。


    好想他。


    那一刻，真的好想他在自己身边。


    但很快，热水的哗啦声，排风扇的机械轰鸣声，小朋友嬉笑打闹声，一股脑涌上来。


    世界又重回喧嚣。


    心里狂跳不止，莫名的不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怎么，被鬼附身了？”小桃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怎么抖个不停的？”


    她苦笑着摇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冷。”


    小桃摸了摸热水：“这也不冷啊，要不要到我那边洗？”


    她勉强笑了笑：“估计是游得太累了，等会儿出去买个煎饼吃吃就好了。”


    小桃笑道：“那我发个信息让大壮先去买，他们男生洗得快。”


    “好。”看着小桃纯真的眼神，她微笑着关掉水龙头，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


    后来她才知道，大概在耳鸣的那一刻，她永远失去了他。


    *


    是夜，小桃看着韩沛真的眼睛：“他亲你了吗？”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


    小桃握紧拳头：“他是在搞笑吗？这么好的机会。”


    “蠢货，你为什么不直接吻她？”城市的另一边，小雅涨红了脸，“那么好的机会就被你白白浪费了！”


    “强吻这种事情我做不到。”陈英杰摆了摆手，“这种事情要讲究个你情我愿，可当时的事态很明显，她不愿意。”


    小桃问：“你怎么拒绝他的？”


    韩沛真说：“我说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你就不担心他移情别恋？”


    “那样不是更好，说明他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小桃微笑道：“也对，轻易说放弃的男人不配得到我们春香宝贝的爱。”


    “我不会放弃的。”陈英杰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我会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然后再重新找个机会跟她当面表白。”


    阿泽啧舌道：“那你干嘛不当场跟她说呢？”


    “怎么说？”


    “你当时就应该随便找个理由先糊弄过去，比如说，‘没错，我的人生目标是成为国家公务员，朝九晚五，周末双休，有五险一金，只想过幸福美满的小日子’这样，有些女生会喜欢的。”


    陈英杰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可是公务员很难考吧？”


    小雅说：“现在不就缺个目标吗？你连高考都混过去了，还怕公考吗？”


    他眼前一亮，惊喜道：“也是，不就是个考试吗？我大学里努力个四年，拼一把说不定还真有希望。”


    阿泽道：“你终于开窍了，如果考上公务员，这辈子就有了。”


    陈英努力抑制上扬的嘴角，拉着阿泽走到桌子前。


    小雅疑惑不解。


    陈英杰坐在桌子后面，推了一下不存在的眼镜，低声道：“你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


    阿泽笑道：“这就开始演上了？”


    他严肃道：“请不要嬉皮笑脸，麻烦出示一下证件。”


    阿泽假装拿出身份证，推到他面前。


    他拿起那张不存在的身份证看了一眼，惊喜道：“是韩沛真小姐，你好，请立刻与我结婚。”


    “原来是你啊，公务员英杰。”阿泽故作扭捏道，“我答应了，我现在就嫁给你。”


    “他是在跟你求婚吗？”小桃惊讶道，“没想到他想得这么远。”


    韩沛真苦笑道：“恰恰相反，他根本没有想好自己要做什么。”


    “蓝宝石戒指很贵的吧。”小桃抚着胸口说，“是我也不会收的，但这份心意真的很难不让人心动哇。”


    说着就栽倒在她床上。


    韩沛真无奈摇头。


    良久，小桃仰起脸来，坏笑道：“把你行程单拿来我看一下。”


    “干嘛？”


    “我帮你把把关嘛。”


    “我看你是想泄露军情吧？”


    小桃惊讶道：“难道你没跟他说吗？”


    韩沛真摇头道：“没这个必要。”


    小桃搂着她的肩膀摇了摇：“给我看看呗，我保证不跟他说。”


    她勉强笑了笑：“我信你个鬼。”


    “你担心他追到美国去啊？”


    韩沛真笑道：“怎么可能嘛。”


    小桃故作惊讶道：“我知道了，你肯定在外面有人了！是不是跟人网恋了，准备奔现？”


    韩沛真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不然为什么不给我看？”


    “好吧好吧，真是服了你了。”她叹了口气，转身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塑料文件袋。


    打开后，放着一张行程单和一个泛黄的地图。


    小桃一边看行程单一边啧舌，韩沛真苦笑道：“有没有发现什么猫腻啊？”


    她将行程单往桌上一放，兴致缺缺，又伸手去拿另一个地图。


    “这是什么？”


    地图摊开，是旧金山旅游宣传册。


    上面涂了好几个圈圈，圈圈用一根直线引到边缘，写着日期。


    是三年前的日期。


    “怎么上面还有字？不会是……”


    韩沛真点点头：“这是轩轩留下的。”


    小桃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韩沛真噗嗤一笑：“你干嘛这么惊讶？”


    小桃扯了扯嘴角：“没有，这么多地方你去得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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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摇摇头：“毕竟是研学，时间比较紧张，只能挑几个地方去一下。”


    小桃松了口气：“早知道这样，我就陪你去了。”


    她微笑道：“那你一个月都呆在那里不会无聊死啊？”


    “反正是陪你嘛。”小桃忽然严肃道，“总之，你不能做傻事，不然我也会跟你一起走的。”


    “小桃……”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热，“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做傻事的。”


    小桃紧紧抱住她：“你不要嘴上答应得快，你要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知道啦。”韩沛真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无奈。


    *


    启程前的最后一夜。


    小桃来到食墨斋。


    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


    阿泽微笑着走过来打招呼，小桃开口问：“陈英杰在不在？”


    他笑着说：“阿杰去外地拍戏去了。”


    “他电话号码给我一下。”


    “什么事？”


    “春香明天就要走了他知不知道？”


    “没听他说过。”阿泽掏出手机，“喏，这个。”


    小桃记下了号码：“谢谢。”


    拨打电话，手机铃声突然在身边响起。


    她疑惑抬头，却见阿泽掏出手机挂断了电话。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


    “你是不是也想撮合他俩？是的话咱俩保持联系，我手机就是我微信号。”


    小桃叹了口气：“我总感觉自己在做多余的事。”


    “怎么会？我觉得这样很有青春的感觉。”耳边突然传来店长的声音。


    小桃回头看去，店长正拿着鸡毛掸子靠在柜台边，笑着说：“其实我也是他俩的CP粉。”


    她尴尬一笑：“你知道CP是什么意思吗？他俩还没在一起呢。”


    店长摇摇头：“要在一起而没在一起，这才是最好磕的地方。”


    阿泽笑道：“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那就是所谓暧昧的感觉吧。”


    店长点点头：“没错，恋爱的滋味就是这么美妙。”


    小桃擦了擦汗，说：“现在已经不是恋爱的问题了，如果还这么拖下去，两个人就只能做朋友了。”


    阿泽问：“做朋友怎么了？做朋友就不能做恋人了吗？”


    小桃说：“如果做了朋友，那就只能是朋友了。”


    店长笑道：“男女之间会有纯友谊吗？”


    阿泽问：“会有吗？”


    小桃苦笑道：“当然有。”


    阿泽说：“我觉得不会，男女之间怎么可能有纯友谊。”


    小桃说：“怎么不可能，春香在这方面分得很清楚的。”


    阿泽说：“阿杰也分得很清，他绝对不甘心只做她的朋友。”


    “那他明知道春香要走，为什么不去送她？”


    “我来打电话问他。”


    阿泽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可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她明天什么时候走？”


    “上午十点半的飞机。”


    “哪个机场？”


    “浦东机场。”


    “几号登机口？”


    “33号。”


    “我知道了，我晚点再打个电话给他，有消息了跟你联系。”


    小桃叹了口气：“不用告诉我，让他自己好好把握机会吧。”


    阿泽微笑道：“谢谢，要是事成了请你吃饭。”


    小桃摆了摆手：“免了吧，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阿泽敏锐地察觉出她的失落，疑惑道：“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状况？”


    小桃颓废地坐在A5卡座上，抚摸着桌面，良久，才终于开口：


    “春香她……有可能这次去了就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