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云密布，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明月苑的庭院里，井然有序的立着四个丫鬟四个嬷嬷。她们个个面相饱满，只是这眼珠子长得比霁云川的还要高。


    “眼看就要落急时雨，走吧，去廊下。”左手第一个嬷嬷提议道。


    她右边第二、第三个嬷嬷也有此意，但尚有些踌躇:“再等会儿吧，免得落人口舌。”


    开头的嬷嬷不满道:“我们可是摄政王亲自挑来伺候的，竟让我们等这么久，是想故意给下马威吗？”


    “就是，回头咱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苑门外，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将每个人的模样、行为都刻在脑海里。一字不差听完的霁无霜向落葵递了个眼神。


    心领神会的落葵轻“咳”一声打断她们的对话。


    三个嬷嬷一看霁无霜虽穿着普通女儿家常穿的姚黄色襦裙，但气势难掩，便猜出她就是那位敢在圣殿之上与摄政王叫板的霁家长女。


    可她们却毫无被抓包的羞赫之色，只是回到位置上立正好，恢复原来眼光于顶的模样。


    霁无霜无视她们的态度，嘴角挂上一丝笑容开口道:“抱歉，因和摄政王有事商讨来晚了，诸位应该不会介意吧。”


    “霁姑娘不必客气。这眼瞅着快下雨，有事咱们进屋里去说。”左一的嬷嬷迫不及待的张罗起来。


    霁无霜不置可否，撞上她的视线询问道:“不知嬷嬷如何称呼？”


    “奴婢姓桂，原是在宫中伺候的。”桂嬷嬷傲声道。


    “桂嬷嬷莫着急，快回去站好。”将人赶回去之后，霁无霜面向所有人训诫道:“我有几句话交代诸位，说完就结束。”


    “今日虽是初次见面，但我们什么身份你们想必已经很清楚。上头怎么安排你们做事的，你们尽管遵照吩咐行事，监视也好、汇报也好我都不会拦着。”


    丫鬟嬷嬷们的眼睛登时都从天下落下来，聚焦在她身上。


    “但若是我交代的事情你们敢偷懒耍滑，我必定会严惩不怠。到时候被赶出去任务完不成，想来你们也不好交差。”


    丫鬟婆子们的眼睛又齐齐垂下，异口同声应道：“是。”


    “好，都无异议，那我就来安排你们做事。有没有识字的？”


    第二排第二个着粉色襦裙的丫头偷偷打量众人，见无人应声方才小声道：“我略识得几个字。”


    “行，那你，还有这位嬷嬷。”霁无霜点了那位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讨论的嬷嬷，“你们两个去照顾三公子。”


    “是。”两人领命后，便跟着落葵去往外院。


    “剩下的有没有手比较巧的？”霁无霜再度开口询问。


    “我！”里面年纪看起来最小的婢女举手跳出来，“我会制毛笔！”


    霁无霜顿时露出几分兴趣，询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绿卿，父母本是宣州人，因战乱流落到湖州。我是在湖州出生的，几年前被人贩子拐来国都，后就进了宫。”小姑娘一五一十汇报道。


    当年梁安叛变的时候，各地战事纷起，宣州的一些制笔工徙居到湖州落户，霁无霜估计这小姑娘的父母就是其中一员。她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绿卿，你的名字很好听，以后你就跟着二小姐。”霁无霜招手将霁云锦叫过来安排道。


    她又将剩下的爱上蹿下跳的三个嬷嬷指给姨娘们，“她们随着你们侍奉。”


    姨娘们微微点头，均无异议。


    经过前面两个月在松苑的生活，其实她们已经完全可以自理。不过有人伺候自然最好，况且她们都读懂了霁无霜眼中的含义。


    “姑娘！摄政王的意思可是说要我们侍奉您的。”桂嬷嬷叫唤道。


    霁无霜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圣旨抖落下来，“这诏书上面写的是照应霁家，姨娘们当然也是霁家人，嬷嬷难道是想抗旨不成？”


    “我们是听摄政王......”


    一道清晰脆亮的巴掌声打断她的话，钱姨娘上前指责道：“在圣旨面前还嚷嚷着你们是摄政王的人，是想陷摄政王于不义吗？”


    她回头朝着霁无霜屈膝行了一礼，“大小姐，这个婆子心术不正，交给我让我来调教吧。”


    霁无霜点头应允。


    有桂嬷嬷打样，其他两个嬷嬷再不敢多说，老老实实的跟着新主子退下。


    至于最后两个丫鬟，自然就跟了霁无霜，“你们有什么才艺吗？


    两个丫鬟双脚顿时浮了起来，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我们会刺绣！”


    霁无霜斜睨一眼:“双面绣会吗？”


    发光的眼眸顿时暗淡下去，两人尴尬的直摇头。


    “那种地会吗？”


    这跨度有点大，暗淡的眼眸里闪过惊诧之色，她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绣鞋在地上忍不住踩着碎步，两个丫鬟顿觉脚底都在发烫。


    “哎。”霁无霜露出失望的叹息声，对折返的落葵吩咐道:“先带她们下去休息吧。”


    “休息！怎么休息！”落葵一走，其中一个丫鬟赶紧关上门，将憋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从前进宫贵人们都没问过我们有什么特长！这霁家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另外一个附声道。


    霁无霜那一声无奈的叹息深深地刺痛她们。


    一想到没办法留下来执行任务，十有八九会被想办法赶走，她们恨不得连夜学绣双面绣。


    *


    一道闷雷响彻天际，随着远处传来的隆隆声，豆大的雨滴急急滑落。


    红珠收起叉竿，将万字纹窗棂放了下来，稀罕道:“今日钱姨娘竟然会出面。”


    霁无霜正端坐在案几前看着那摊开的书信发呆，听到她的话，正好放下手中难以下墨的笔，应道:“她是看我安排给老四和老五的人都不错。”


    “那几个嬷嬷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姨娘们能应付的来吗？”落葵插嘴道。


    “放心。”霁无霜全无半分忧色，“这些姨娘从前在家里能一团和气，让人挑不出错来，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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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一阵钟声传来。


    落葵稀罕道:“这是什么声音？”


    几墙之隔的霁云锦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绿卿在宫中好几年了，有些事自然清楚的很，见怪不怪道:“奥。是菜市场行刑的钟声。”


    霁云锦顿时手一抖，险些将手中浸染花汁的铜盆给打翻。


    “二小姐您怎么了？”绿卿关切道，“您是不是害怕啊？没事的，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对了！”绿卿拍了下大腿，“这次斩杀的和你们霁家还有关系。”


    霁云锦猛地抬起头，防备道:“是什么人？”


    “就是那个私吞你们霁家三百万两的鄂大人。贪墨的一共十个人，三个问斩，五个流放，两个革职。据说鄂大人想效仿你们家也捐出全部家产以示清白，但被否决了。”


    霁云锦的脑海里突然发出“嗡”的一声巨响，绿卿后面的话她根本没有再听进去。


    经过漫长的沉思之后，她反应过来，赶忙用桌上的干布将自己的手擦拭干净，箭步往明月苑去。


    “等等我。”绿卿赶忙追上去，伺候霁云锦是她的职责，监视也是。


    明月苑这边，霁无霜将自己的猜测告知红珠和落葵。虽然从任管家那里得到消息，鄂海被问斩，但具体哪天她并不知道。


    鄂海被问斩她应该感到高兴，可是她却没有丝毫快感，因为她们霁家付出仅用他一条狗命怎么还得完。


    “长姐！”霁云锦人未至，声先达。


    霁无霜的郁气顿时被冲散，见她行色匆匆，起身迎上前去，正色道:“怎么了这是？快别着急。”


    她接过落葵奉上的茶水递给她，“你先喝口水再说。”


    “我不喝。”霁云锦直接推开茶盏，“长姐，我有句话你一定要听。你千万不要跟少城主退婚啊！”


    霁无霜万万没想到她跑这么急，就为了说这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她将茶盏放下，脸上的急色褪去几分，显然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但霁云锦今日势在必行，她拉着霁无霜的衣袖游说道:“先前我总觉得老城主忘恩负义，可如今我才知道，在这个一切都是掌权人一句话的世道，若没有老城主的周旋，我们一家人根本没有机会到国都城来。”


    霁无霜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倒不是为他们终于体会到老城主的无奈，而是没想到她能领悟到这点。


    霁云锦在她脸上不动声色，继续道:“圣殿之上若没有老城主从中筹谋，文武百官绝不会有一人会替我们说话，圣上也不可能最后拍板，我们也不能保住性命。”


    “长姐，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摄政王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家。所以这门婚事你千万不能退，若是霁家失了城主府的倚仗，我们都将死路一条。”


    霁无霜对她突然这么通透很是意外，“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些？”


    “长姐，我不是每天无所事事，我也在努力。”霁云锦殷殷的看着她道:“不要和少城主退婚，也不要放弃我，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