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难得的团聚，只不过是祝优打着视频，看出气氛的压抑和焦灼，少女笑了两声，打开话题。


    “你们最近过得怎么样？”


    话落在地上，没人接，祝煦和秦芮表情不太好，看起来像是刚吵完架。


    亏得上菜的大哥祝深和她聊了两句，见身后的小妹又要发脾气，他讪笑着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逐渐暗了下去，明明不冷，祝优却觉得手脚发麻，忽地生出一股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病房里只亮着床头灯，少女垂着眼，端午是要吃粽子的。


    咔——


    病房门被推开，动作很轻，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又格外突兀。


    迟翊怀里抱着一个饭盒，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


    “优优。”他打开饭盒，亮在少女眼前，“甜粽，热的，只吃一个没问题的，我问过医生了。”


    祝优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


    迟翊被盯得居然有些不自然：“怎么了？不喜欢吗？我可以去给你换咸粽。”


    祝优：“你没有回家吗？”


    迟翊一愣，反应过来：“他们都是大忙人，我顺便陪陪优优。”


    “是顺便吗？”话说出口，祝优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迟翊歪歪脑袋，面上浮起羞涩的红：“不是，本来就想陪你。”


    得到想要的回答，祝优咬着唇，眸光流转，看起来快哭了。


    “不哭，不哭。”少年有一瞬间的慌乱，心疼万分，“我在呢，我在呢。”


    良久，两人窝在沙发上，只有微弱的床头灯照着他们。


    祝优对着少年谈天说地好一阵，从小时候说到现在，即便语言有些混乱，同时也会加上些不存在的东西。


    比如会飞的小猫，会说话会开花的蘑菇。


    迟翊轻而易举的把对方的话迁入自己的世界，也去想象。


    “我死了你不许哭哦。”忽然，少女话锋一转，“橙子要做一只勇敢的小猫。”


    “勇敢的小猫不能哭吗？”迟翊眼睛有些酸涩，始终注视着她的侧脸。


    祝优没想到他会反问，不再作答。


    少女的眸子像夜间的幽海，心甘情愿的人自会沉沦。


    两人的对视好似过了千万年，迟翊手心微热，到最后也没有抬起想要抱她的手。


    而后，迟翊回了学校，祝优又来送他，他站在学校里面，她站在学校外面，明明只隔着一道薄薄的栅栏，少年忽觉触不可及。


    明明高一入学的时候，他们还并排站着。


    小姑娘对未来满心期盼，每一个生日愿望都是——要做救死扶伤的医生，要所有好人平平安安。


    迟翊忍不住想，明明自己是坏人，为什么苦的人成了祝优。


    祝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后在少年同学出现时，低着头离开。


    她什么都没说，眼睛里也只有眷恋，可明明他们并未分离。


    少女身影太过落寞，迟翊忍不住往前跑了两步，被身旁同学喊住。


    “要上课了！迟翊走了！”


    “快走了快走了！”


    迟翊没有追上去。


    祝优身旁的保姆笑吟吟的。


    “小姐要去收拾东西吗？”


    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晃晃脑袋：“嗯。”


    保姆并未察觉身旁少女的异样，提醒她注意脚下，刚拐入楼梯间就被吓一跳。


    林弦疲惫地倚靠在墙边，看见她，露出庆幸的笑：“好久不见。”


    祝优咬着舌尖，以此保持清醒，分不出丝毫的精力去回答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存在记忆里的人。


    “所有人都欠你，你没必要这么慷慨，某些人给你做陪葬都死有余辜。”


    几句话忽地出现在脑海，吓得祝优后退半步，呼吸变得急促万分。


    “没有人能好的彻彻底底，包括祝优，你有这种想法完全没问题。”


    祝优只觉自己歪倒的身子被扶住，耳边保姆的担忧声变得很远很远。


    “反正以后，以后他们还都会活的好好的，同学聚会提及你，提及自己所做的错事，都会打着年少轻狂的名号，美化成那是自己的青春。”


    “或许，压根不会有人记起你。”


    “祝优，你真可怜。”


    祝优听清楚了，那是自己的声音。


    “打电话给董事长！给夫人！快啊！”


    “祝优，祝优……！”


    林弦红了眼，强压住铺天盖地的慌乱，看着发颤的肖允诺打电话。


    “我打了120，你只用通知祝优的家人。”


    见电话和消息都弄了一遍，林弦吐出一口气，脑海闪过迟翊，他咬咬牙：“不用通知迟翊。”


    起身不用他说，肖允诺也不会通知。


    少女被送上救护车，林弦礼貌地坐上肖允诺的车。


    肖允诺熟练启动车子：“你为什么要去？换我，做了那种事没脸出现才对。”


    林弦沉默一瞬：“如果她好好的，我当然不会出现……如果再不出现，我没有机会道歉了。”


    肖允诺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


    迟翊同桌已经好几天没来，他并不在意，可后天高考了，这人也没来。


    准考证不要了吗？


    “林弦好像休学了耶。”


    “……”这个消息在他脑海里炸开，刚开始，迟翊只当这个人请假。


    “都要高考了他休学？疯了吗！？”迟翊激动起来，把身旁议论的同学都吓一跳。


    同学a：“你，你不知道吗？”


    同学b：“他好像是，是家里有事，家长来接走的，哦……那个时候你已经回家了。”


    许窈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又不好再陷入这种情绪里太久，只能安慰自己，高考完去看看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迟翊你冷静些！后天高考了，人家休学就休学呗，你还要高考啊！”


    “对啊对啊，迟翊你冷静，有些话考完再说呗！那个时候就不用顾虑任何事情了！”


    “实在不行……你一会儿回家给他打个电话？”


    迟翊反应过来，下午放学后，咬着牙回家，好巧不巧，想见的人在家门口等自己。


    林弦淡淡瞥他一眼：“高考加油。”


    “你休学了？”迟翊听不进去其他话，狠狠上前两步，“什么意思？”


    林弦无所谓地耸耸肩：“来年再战就行了，实在不行家里塞点钱，让我去留学呗。”


    少年狠狠咬着牙：“我问你什么意思？”


    林弦闭了闭眼：“不是只有你可以陪着祝优。”


    明明心里想过这个可能性，迟翊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你明明那样对她！你有什么脸出现在她面前？！”


    “你不也对她恶语相向过吗？我只不过比你过分一点，也只过分一次，其他时间我对她很好。”林弦吐出一口气，抬起下巴，有些不屑，“你不也厚着脸皮待在她身边吗？”


    迟翊舌头抵了抵腮帮子，撸起袖子。


    林弦轻蔑笑出声：“我可不高考。”


    “……”


    两人沉默良久，林弦摇摇头，妥协道：“祝优让我告诉你，她会来接你，还想问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假发。”


    “她怎么不给我发消息。”迟翊推开他，想进屋。


    林弦在他关门的瞬间道：“别让她失望。”


    迟翊眼神狠厉：“我和她的事，你有多远滚多远。”


    听着门后人离开的声音，迟翊心脏怦怦跳，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连滚带爬的拿到手机。


    下一秒，少女就打过来视频电话，迟翊心中大石头落地。


    “阿翊！你看我像不像小草？”祝优穿着病号服，戴着一头的荧光绿假发。


    迟翊忍不住笑出声：“像。”


    “那我戴这个去接你！”祝优原地蹦了蹦。


    迟翊：“……？”


    “不行！”


    祝优愣在原地，被对方的激烈反应吓一跳：“不好看吗？”


    “好看，但我想要祝优只给我一个人看。”迟翊说着真心话。


    祝优脸上扬起幸福的笑：“好呀好呀！阿翊专属发色~”


    怪怪的。


    倒也不用是绿色……


    迟翊轻咳两声：“还有其他的吗？”


    问到祝优心坎上了，打电话之前她还怕对方会觉得无聊呢。


    “有！还有粉色的，灰咖色……我喜欢这个棕色的。”祝优盘点着沙发上的假发，说一个弯一根手指头，“但是是接迟翊，要迟翊喜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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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笨拙地戴上粉色的假发，只到肩头，微微发卷：“阿翊，这个好看吗？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像童话世界的公主，迟翊遮了遮扬起来的唇，嗫嚅着声音很小：“喜欢祝优。”


    明明说过很多遍喜欢。


    祝优没听清，凑到屏幕前：“昂？”


    “喜欢祝优！”迟翊认真地盯着屏幕，看着小姑娘。


    空气沉默几秒，祝优心脏怦怦跳，垂下眼不去看屏幕：“谢谢。”


    谢谢？


    倒是个礼貌的回答。


    看出对方的羞涩，迟翊心脏都软了：“那我就等小公主来接我啦。”


    高考时下了雨，好像每年都是这样，一高考就下雨。


    学校门口挤满了人，祝优举着透明雨伞，踮着脚往里张望着，她不需要少年跑得多快，能稳稳的走出来就很棒了。


    她换下了病号服，穿着一袭淡蓝长裙，抱着一束向日葵，为了掩盖病气，央求着肖允诺带她去画了个妆。


    明亮的黄色衬得她明媚又温柔，加之棕色的微卷长发，似初阳如晚风。


    忽然，余光中出现一抹红，祝优顺着看去，目光相撞的那刻，她愣住。


    “阿姨。”


    贺月姿挑挑眉，红色旗袍衬得她热烈且张扬：“接迟翊呢？头发很漂亮哦。”


    女人在明知故问。


    祝优脸猛地红了，即便小时候不敲门都能去迟家。


    “嗯……”


    贺月姿看一眼小姑娘怀里的花，瞳孔骤缩：“我忘记买花了！”


    她拍拍脑袋：“哎呦喂，老了不中用了，优优麻烦你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祝优有些急：“他们马上就……”


    话一半，女人已经走远。


    “就出来了。”她愣愣把下半句话说完。


    很快，周遭响起猛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蹲守的记者给第一个冲出考场的学生围住


    “同学，感觉怎么样？”


    “感觉……有点饿。”


    “哈哈哈！”


    有的学生结伴而来，人群有些混乱，祝优后退两步让出路。


    “哇撒！我感觉我好想超常发挥了！”


    “我也感觉！哇撒！虽然我俩平时也就那点成绩……嘿嘿。”


    “没关系~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们是一辈子的好闺蜜。”


    “闺闺V我五十！”


    “好呀好呀！请你吃麻辣烫！”


    祝优耳边听着这些欢快的声音，低着脑袋退到路边，心中泛起阵阵酸意。


    如果她好好的，现在从考场出来的人里也有她。


    少女低着脑袋，注视着脚尖的雨滴。


    “嗯？”


    “嗯！？”


    祝优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脸吓一跳，猛猛后退两步，溅起地上的水。


    迟翊头顶还有水珠，雨有些大，他赶忙扶住祝优躲回伞下：“我长的很吓人吗？”


    祝优反应过来，心情依旧有些低落，把向日葵塞进迟翊怀里，顺手把伞也塞了过去。


    “怎么能让我等那么久！？”装作傲娇道。


    迟翊鼻尖忽然被花香覆盖，忍不住笑，撒娇道歉：“对不起嘛。”


    “哼！”


    忽然间，两人没了话，耳边只剩下了雨滴落下的簌簌声，众人的脚步声密密麻麻的，通通被他们的小世界隔绝。


    祝优深吸一口气抬起脑袋，对上迟翊的眼，他就这么温柔地看着自己，好像无论自己干什么，他都会开心。


    她觉得脑袋乱哄哄的，脸不断的发热：“阿翊。”


    “我在。”


    对方声音轻触耳膜，酥酥麻麻的，祝优抬起手搓了搓耳朵：“我们去吃麻辣烫吧。”


    她往前走，却不见身后人跟上，停住脚步，转身回望，视线里少年的样子有些模糊。


    “唔！”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祝优看见迟翊眼尾通红，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喝醉酒。


    向日葵被迟翊单手握住，此时此刻垂落着，几片花瓣不成器地落在地面，下一秒就乘着雨水，晃晃悠悠。


    祝优：“你……你……”


    “小结巴。”迟翊光明正大牵住她的手，“不打伞。”